送上门来
到了周末, 杨瑾和跃进都回家了, 鲁盼儿做了不少好吃的, 收了碗,又捧出一个西瓜,“最近商店里天天进西瓜, 四分钱一斤,今天我挑了个最大的, 花了八毛二, 一直放在冷水里湃着。”
杨瑾拿过刀切开, “红红的瓤,熟透了。”
跃进拿起一片尝了一口,“是熟透了, 很甜呢。”
红旗九队那边没有人种西瓜, 鲁盼儿并不会挑,“我就想着大个儿的一定熟了,果然不错。”着拿了匙将一片西瓜上的籽拨掉, 舀在碗里递给梓恒让他自己吃, 杨瑾也弄了些块喂梓嫣。
西瓜甜丝丝凉津津的,孩子们都爱吃, 又不会吃坏肚子。
这又是在北京的好处了。
“笃笃笃”三声,鲁盼儿听着耳熟, 笑着告诉杨瑾, “应该是来找你的王爷爷。”
杨瑾便将西瓜递给鲁盼儿, “我去回绝了就是。”
夏日里门窗俱开, 院儿浅窄,鲁盼儿便听杨瑾笑着:“原来是您,快请到家里坐坐。”
“那就扰了。”王爷爷着已经进了门。
鲁盼儿笑着站了起来,“王爷爷,一起吃西瓜。”
“还真是有缘分,”王爷爷欣然坐在桌旁,接了一块西瓜,“我怎么也没想到写字的人会是您——真是太年轻了!”
杨瑾也笑着告诉鲁盼儿和跃进,“我看古玩儿的时候认识了王爷爷,我们家的床和几样家具也是在王爷爷那里买的。”
“谁想到我们住在一个胡同里!”王爷爷笑着:“既然有这个缘故,我的匾您怎么着也得给我写了!”
“不是我不写,是我的字还差得远,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出杨瑾很坚决,“您这是爱惜羽毛呀!”越是这样的人,将来越可能有所成就,王爷爷更想要杨瑾写匾了,“我儿的时候家里就是做家具的,‘兴庆和’名头传了好几代了。后来,店没了,用了上百年的匾也没了。这次我重新开店,一时心急就随便弄了块匾挂上,那会儿就不满意,过后越看越窝心,想找人重新写一块,可拿着润笔竟找不到可心的字。”
“前天我从您家门口儿过,一眼就看中了这字,心里想着胡同里什么时候来了位老先生呢,就是见过您家媳妇儿,我也只当你至少过了不惑之年。您这字呀,一定是几岁时就练起的,有二十年的功底!我的没错吧?”
“我五六岁时就跟着父亲练字了,这么多年没断过。”
“我这眼睛老是老了,可还没花!”王爷爷吃了块西瓜,拿出手帕擦擦手,笑眯眯地向前伸了伸头,“匾还是给我写了吧,十年后少不了众人都要赞老头子有眼光!”
“十年后,我的字要是能见人了,我不收钱给王爷爷写匾。”杨瑾笑笑。
王爷爷眼睛在屋里一扫,“看得出您喜欢的就是这一口儿,我们店里还有几样旧家具,准备拆了木头新东西,您要是喜欢,随便搬。”
鲁盼儿笑眯眯地听着,王爷爷一口京片子,儿话音很多,吐字略含混,更让人觉得随和,又不觉有一种吸引力——他如今果然在诱惑杨瑾。
“我果然喜欢老物件儿,明天就去店里看看,”杨瑾显然被老家具吸引了,不过呢,“王爷爷既然开门做生意,我哪里能白拿?”
王爷爷一下子蔫了,脸上明晃晃地现出失望,老孩儿一般地又问:“这匾就是不能写了?”
“如今以我的水平决不敢给人写匾的。不过,若是王爷爷一心求匾,不如我请我的老师纪教授帮您写一张。”
“纪教授?”
“燕京大学历史系的纪教授。”
“哎呦喂!那可太好了!”王爷爷立即重新笑得满面红光,“那些个老物件儿,我就留给您了,不值几个钱的!”
“两件事儿不能混,家具是家具,写匾是写匾。我还没向纪教授呢,总得等教授同意才行。”
“一看您就是纪教授的高徒,纪教授岂能不应——我这匾有着落了!”杨瑾既然了出来,一定能做到的,王爷爷目的达到了,笑逐颜开地起身告辞,“明儿个别忘了去店里看老家具!”
“王爷爷还真是有趣儿的人,”鲁盼儿陪杨瑾送客回来笑道:“我以为你一定被他磨得答应,没想到最后你也没有点头,到是请出了纪教授。”
“原则是不能变的。”杨瑾一笑,“不过请纪教授写还真是被王爷爷逼着想到的,但再一细想还真合适,纪教授的字不必,国内都能数得着,且收了润笔于他的生活也有些益补。”
鲁盼儿便听了出来,“纪教授很穷吗?”
“很穷。”杨瑾点点头,“大学教授的工资才几十元,他自己身体不好,家里负担又重,日子很清苦,可就是这样,做课题时常常还要自己出钱。”
鲁盼儿是见过纪教授的,外表寻常,衣着朴素,若不是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简直看不出他是大学的教授。想到纪教授平时沉默寡言,唯有谈起历史才会滔滔不绝,“他会答应帮人写匾吗?”
“总有人求上门来,他又不会拒绝,自己倒贴纸墨给人写。”
鲁盼儿便很不平,“那些人也是,怎么能白占纪教授的便宜呢。”写字、做衣服都是一个道理,劳动总要有报酬的。
杨瑾其实也有些与纪老师一样的书生呆气,所以他特别喜欢鲁盼儿的真实、鲜活,因跃进和孩子们就在一旁,倒不好做什么,便一笑罢了,却向跃进:“明天我带你去家具店里转转。。”
跃进看看屋里,“家具够用了,再多没有地方摆了。”
“我们去了未必就买什么,就是看看老家具。”
第二天,两人吃过早饭就走了,午饭过了跃进先回来,用自行车驮着一对深色的木头架,边卸边:“姐,赶紧把西屋的单人床和柜子收拾下,姐夫买了一张罗汉床,就搬回来了。
鲁盼儿并不奇怪,杨瑾只去看看,但他的性子,见了好的老家具岂能忍住不买?赶紧把单人床上的被褥卷起来放到大床上,又将柜子里的书本、杂物一样样拿出来,杨瑾已经回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王爷爷,又带着两个年轻推着三轮车,“这是我孙子玉楠和孙女儿玉竹,帮忙运家具。”
昨天的西瓜还有一半儿,鲁盼儿拿出来,“大热天的,先吃块西瓜解解暑气。”
王爷爷一摆手,“先搬东西后吃西瓜。”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先将家里的单人床和柜子搬出,然后再把三轮车上一张罗汉床挪进来。又因为罗汉床三面有床围,还要将先前的大床换了位置,罗汉床才靠着墙角安置下来。
接着又是一张大长条桌,家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只能先摆在院子里,又有几只圆凳,放在桌旁。
过去家里的床装到三轮车上,换给王爷爷。
王大家的孙女儿瞧瞧重新装好的床和柜子笑,“别人家都要新式家具,你们家正相反,全换成旧的了。”
西屋里的家具是钱力结婚时的,只用了不久,浅浅的颜色与老家具很不同,阳光下闪着崭新的光泽。
“个人喜好不一样,”鲁盼儿笑着端了水给大家洗手,“他呀,是学历史的,就喜欢这些老物件儿,也舍不得让这些老物件儿没了。”
“那件罗汉床就是我们送新家具时人家不要的——”玉竹才了一半,玉楠就拦住她,“虽然不要了,但那木头可都是好的。特别是那张大桌子,拆开刨去旧皮,能做两个新桌子。我妹妹才到铺子里帮忙,什么也不懂呢。”
旧家具没花钱,不好让客人知道,玉竹便吐了吐舌头,自己不该乱的。
王爷爷哈哈一笑,“现在旧家具不值钱,何况我们又得了两件新的,不过旧家具的木头确实好,可是紫檀的。”
“果然是好木头。再者这么重的东西,搬过来很费力气。”杨瑾着拿出十元钱,见王爷爷不接,就递给了玉楠。
玉楠便接过来笑着塞进了衣兜里。
王爷爷才要再推什么,鲁盼儿已经笑着将切好的西瓜端到外面的大桌上,“就在这儿吃吧,倒比屋子里凉快。”
刚搬了家具,大家都是一头汗,吃块西瓜还满惬意的。
王爷爷也就接过西瓜吃了。不提写匾的事,他对今天的生意还挺满意的,这钱差不多是白赚的,又笑着:“您家里还差着一张大床,要是有合适的我给您留着,您再把换下来的床给我——这次我们可好了,我再不收钱的!”
西屋的那张大床是钱力留的家具,与现在家里色调很不协调,杨瑾自然愿意换掉,“那就拜托王爷爷了,不过钱还是要给的。”
正吃西瓜的玉楠就咧开嘴笑了。
玉竹坐到鲁盼儿身边,拿了块西瓜却不急着吃,却问:“你这件衣服是在友谊商店买的吗?多少外汇券呀?”
“这是我自己做的,买布六七元钱就够了,手工费两元。”
“跟外国人穿的差不多呢。”
鲁盼儿早发现玉竹一直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便笑着告诉她,“你要是喜欢,我免费给你做,要是有人也想要这样的衣服,你介绍她们过来就行了。”
玉竹听了便笑了,“明天我就买布来做衣服,再给你带几个朋友,不过你别告诉她们我没花手工费呀。”
“我懂的,你只管带朋友们来吧。”
鲁盼儿正找这们的机会,如今就送上门来了。玉竹跟着王爷爷做家具生意,见的人多,她又不在国营企业工作,不必管什么“影响”,正好能帮自己把名声传出去。
※※※※※※※※※※※※※※※※※※※※
算算存稿,再估计码字的速度,从九月一日起,前五日三更(早六、十二、晚六),然后就改成每日一更(晚六)。
谢谢追文的美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