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
暑假最后的几天一转眼就过去了。
许琴搬到了医院开始实习;杨瑾和跃进开学;梓怔和梓嫣也重新回了幼儿园。
双胞胎正式成为大学生, 丰美的学校就在北京, 一切方便;丰收的学校却在南方, 路途远,要带的东西又多,家里便不放心。
杨瑾便与鲁盼儿商量, “我现在功课不重,最近又没有课题要做, 正好请几天假去送丰收。”
“我也正想着这事, 还是我去吧, 送了丰收,回来顺路再买两台编织机。”
离第一次买编织机还没到两个月,投的七千元钱还没有全部挣回来, 不过鲁盼儿还是想抢在秋天前买新机器了, “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我还挣两千多元钱。如此算来,秋、冬两季毛衫需求量最大的时候, 生意一定会更好。”
“现在两台编织机已经很紧张了, 到了秋冬一定不够用。等到本钱都挣回来了,便要错过了一年时间。”
“只是还要从家里再拿些钱。”
挣到的钱和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够再买两台编织机了, 再动就是抄家返回的钱,先前夫妻俩商量留着修缮房子用的。
“既然做生意, 就不要怕投入。修缮房子也不差几千元钱, 你既然要用就先拿着。”
家里的积蓄, 虽有自己挣的, 但更多的还是杨家的财产,若是没有他的支持,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走到现在。不过,鲁盼儿既然提了出来,自然也是有把握的,“你放心吧,今年秋冬两季霓裳羽衣一定能挣到很多钱。”
妻子固然有信心,但杨瑾岂能感觉不到她心里其实还有一点不安?便笑着鼓励,“你只管大胆地做,挣到钱自然是好,挣不到回家还有我养你。”
“那我可更有底气了!”鲁盼儿开心地靠在他身上蹭了蹭,“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杨瑾揉揉她的头发。
“就是嘛,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两人着着就笑闹起来。
编织机买了,鲁盼儿也将更多的精力放在霓裳羽衣店,她每天安排活计,既要织些现在正穿的半袖衫,又开始大量准备长袖薄衫,又备了些更厚的。除了蝙蝠衫,她还准备了许多种好看的毛线服装,套头衫,开衫、围巾、手套、毛袜子……
产品种类一多,事情成倍增加,鲁盼儿不只要设计服装的样式,还要定下合理的价格,记帐越来越复杂,每天忙忙碌碌。
这天,她正在店里记帐,就听陈媛:“这辆吉普车在我们店门前停了半天了,又没见人下来买衣服,真是奇怪。”
蔡颖也:“我也发现了——但人家没有碍事,我们就不管。”
哪怕在北京,汽车也不多,吉普车就更少了。鲁盼儿还没见磁器口街道上停过吉普车呢,放下笔抬头看去,正与汽车里一位军人的目光对上,原来那人刚好摇下车窗向店里看过来。
军人便走下车进了店里,“你是鲁盼儿吧?”
“我是。”鲁盼儿迟疑了一下,“您是许琴的父亲?”
眼前的中年人个子不高,黑瘦精干,一双狭长的眼睛露着精光,方方的嘴巴,肩背挺拔,举手投足十分威严。父女二人的相貌并不相似,甚至可以没有多少共同点,但鲁盼儿下意识觉得他就是。
“不错,我可以跟你谈谈吗?”许琴的父亲环视了一圈,不等鲁盼儿回答就又问:“不如我们去车上谈?”与其是问,其实他已经决定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鲁盼儿没有动。
许琴的父亲官职应该很高,他早养成了一言九鼎、唯我独尊的性格。可自己不是他手下的兵,不想被他指挥。
发现她没有跟出来,许琴的父亲重新回来,“怎么?不愿意与我谈?”
“谈可以,不过我们去后院的仓库。”店里并没有合适的地方,仓库虽然又又暗,但胜在安静。
“好,就去仓库。”许琴的爸爸再一次带头向后院走去,到了院子里却停住了,他并不知道仓库在哪里。
鲁盼儿走到了前面,开厢房的门,“请进吧。”
厢房不大,旧木头架子上分门别类摆了许多毛线,又有一张旧桌子,两张旧椅子,上面还放着几个饭盒,大家的午饭就是在这里吃的。
“请坐。”鲁盼儿将一张椅子挪了过去。
许琴的父亲便坐下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我想托你给琴送过去,她还上学呢。”
“我估计她不会收,所以也不敢随便接。”不过,鲁盼儿又:“军校是有津贴的,您不必担心她生活费不够。”
“我从来没亏待过她,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少。”
“我相信。”鲁盼儿淡淡地。
生活费多,就足够了吗?这么多年了,把女儿拒之门外,她替许琴不平。
“是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许琴的父亲叹了一声气,垂下眼睛,搬走的肩膀和后背都垮了下去,“许琴的母亲去世后我再婚了,又一直瞒着她。但,这孩子也是太犟了。”
“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姨都不反对,也与我们保持着亲戚关系。”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帮我劝劝她,现在她连姨的电话也不接了。”
“她继母也是很委屈的,这么多年了,只要琴回北京,她就要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我母亲过世,她都没能去参加葬礼。所以,这一次琴突然回家,两人还发生了冲突。”
“我一直希望琴在西安实习,毕业后也留在那边工作,没想到她竟然瞒着我报了北京的医院实习,没招呼就回了家。唉!”
“我去医院找她,她就躲进了手术室,理也不理我。”
“许琴情绪稳定多了,在医院实习也顺利,您不必担心,”鲁盼儿迟疑了一下,“我想,您如果不能真正让她开心结的话,不如暂时不要找她,也不要让其他人找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琴的父亲锐利地盯住鲁盼儿,“她对你过什么?”
“没有。我认识她好多年了,她从来没过自己受过什么苦,有过什么伤心事,却总是热情爽朗大方地帮助别人。”鲁盼儿摇摇头,“给她一段时间,让她安静地想一想吧。”
“这孩子就是犟,其实……”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鲁盼儿不吭声。
的仓库里又暗又闷,没有一丝声息。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许琴的父亲终于叹着气开口了,“若是琴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鲁盼儿记了下来,“好的。”
许琴的父亲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转过头,严厉地问:“你弟弟鲁跃进,和琴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学、战友和好朋友,不过将来会不会再变化,我也不准。”鲁盼儿也硬梆梆地回答。
“那个伙子!”许琴的父亲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感慨,“那个伙子!”
“也是犟脾气!力气还真大!”他又加了一句评论。
鲁盼儿看他黑着一张脸——跃进一直没有详细讲过那天的情况,自己也就没有问,但似乎他们动过手。
“他们要是结婚,我同意。”许琴的父亲完大步走了。
剩下鲁盼儿一个人站在仓库里发怔,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一架之后,许琴的父亲不是应该恨上跃进吗?
他怎么会提出跃进和许琴结婚?
其实那两个似乎都没想过结婚的事儿。
父亲毕竟是父亲呀,他就是错过,可也还是关心女儿的。
只是父女的关系到了现在,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了,一时之间很难开解。所以鲁盼儿没有将今天的事儿告诉许琴,她不会想知道的。
实习医生的学习和工作很繁重,许琴为了更快掌握临床经验,时常多参加值班,白天,晚上都在病房里。
她也早适应了这样的忙碌,并乐在其中。
遇到周末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来自家,或者与丰美一起到店里帮忙,或者带着梓恒和梓嫣玩儿,又或者帮忙扫卫生、洗衣服……
鲁盼儿每每叫她,“歇一会儿吧,你在医院已经太累了。”
“不累,”许琴摇摇头,“我不怕干活儿,但就是不喜欢做饭,讨厌厨房油腻腻的。我这是洁癖,许多医生都有,不容易改。”
“那就别改了,反正医院都有食堂。”
“我们医院手术餐做得特别好吃,比学校那边的食堂好多了。”许琴就笑了,“我觉得我最近都吃胖了。”然后她就盯住鲁跃进,“你们空军伙食最好,你怎么一直没胖呢?”
“我们训练强度高,学习任务也重。”跃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吃挺多的,但就是不胖。”
“就是嘛,我们要是也有高强度训练,我也就不会胖了。”许琴终于找到了原因。
“其实你没多胖,”鲁盼儿忍不住:“男生和女生能一样吗?你要是练成跃进那样,就不是军医,而是野战军战士了。”
“我们医院正是野战医院,我要按野战军战士的标准要求自己。”许琴想了想,“以后值班中间有空儿我就练练军体拳。”
“你的军体拳动作不标准,我来帮你纠正动作吧。”
“好呀——练好了我就跟你一样瘦了。”许琴着到院子里摆了个架式。
“许姨,我也要练。”梓嫣跑了过去。
“好呀,我们一起练。”许琴笑着招手叫梓恒,“快来,跟着大舅舅练军体拳了。”
天就快黑了,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练军体拳,鲁盼儿摇摇头,还真幼稚。
对于许琴和跃进,鲁盼儿很乐于见到他们比好朋友更进一步,但这两个人却一直止步于此。跃进很关心许琴,而许琴特别喜欢跟跃进比来比去的,两人时常在一起笑笑,做这做那,但他们从来不单独行动,似乎谁也想不到男生和女生可以处对象似的。
明明他们都不了,已经满二十三周岁了。
鲁盼儿几次想提醒他们,最后还是忍住了,顺其自然吧。
不管怎么样,许琴看起来心情不错,自家的弟弟也总是开心的样子,鲁盼儿还是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