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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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盼儿很后悔坐过宁林的车, 早想好再不坐了, 便立即冷淡地回答:“你又不是出租车司机, 我怎么能让你开车带我呢。”又暗暗下了决心去学开车,虽然桑塔纳很贵,但只要自己努力挣钱, 买车就是迟早的事。

    非但不必搭宁林的车,就是赵老板再到自己面前, 自己便开着车从他眼前经过, 让他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今天鲁姐的话, 句句都像有刺一样,刺得自己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宁林也怪上了赵老板, 指了桑塔纳消失的方向, “他人品不行,上次他从我家隔壁店里拿了几卷花边,是忘记带钱先借着, 结果过了好久没还, 最后花边店找上门才要回来。”

    “我们早就知道了。”陈媛笑着:“先前他在磁器口被赶出来,就是因为没按时交房租。”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鲁姐从没过。”宁林一面一面瞧着鲁盼儿。

    鲁盼儿在店里看着帐本, 才不理他们。

    陈媛便将那件事儿从头到尾细细地讲了一遍,“先前王爷爷不好意思撕破脸, 可王玉楠可是个混不吝, 硬是将他赶走了——磁器口再也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他。”

    “磁器口那么好的位置, 丢了还真可惜——霓裳羽衣在那边的生意就不错, 是吧?”宁林着又看向鲁盼儿,等着她回答。

    可是鲁盼儿还是没有吭声。

    倒是陈媛又:“虽然磁器口的店没了,但是赵老板还有好几处店呢。”

    “谁告诉你他有好几处店?”

    “他自己的呀。”陈媛与赵老板认识时间不短了,自然听了不少消息。

    “呵呵,”宁林冷笑两声,“他现在只剩下秀水街一家店了。”

    “别的店都……”

    “都关了!”

    “怪不得他现在每天都到秀水街和段大姐一起开店呢,以前他每隔两三天才去一次磁器口。”陈媛马上醒悟过来,却又:“不过,赵老板还是挺有钱的,毕竟能买得起轿车呢。”

    虽然赵老板宁老板也有轿车,但是陈媛从没有见过,总有些不敢相信,而赵老板可经常开着轿车出出入入的。

    “他买轿车可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

    陈媛等了一会儿,宁林却没有再继续,她便问:“赵老板买轿车是为了干什么呀?”

    宁林其实并不喜欢闲话,听闲事儿,但他是秀水街最早的商家,认识人多,谈生意消息也灵通,对赵老板的底细还是很清楚的,他也不介意告诉鲁盼儿,但有些话其实不好。

    也不知她究竟听到了没有?

    宁林目光再一次扫过鲁盼儿,她还在低头看帐本。便提高了声音,“别问那么多了,反正他没做什么好事——我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倒是与鲁姐是一类人,心思都用在生意上。”

    他的确有心与鲁姐合作,自家生产、批发丝绸,霓裳羽衣做衣服,合成一家多好?

    如果宁林最初是懵懵懂懂地喜欢上鲁盼儿的,那么后来他经过理智地思考,觉得两人在一起还真合适,做生意一定会无往而不利。

    鲁姐一定没有想到,所以今天赵老板挑明了也不是坏事,宁林索性又:“别看上大学、在国营单位上班听着还不错,其实每个月也就几十元钱,又算什么呢?还是做生意实惠。”

    “陈媛,你在霓裳羽衣卖衣服,一定比大学生、研究生挣得多吧?”

    鲁姐给的钱的确不少,陈媛每月工资、奖金加起来,差不多能有一百元,有时还会更多,她赶紧点点头,“正是,我表哥表嫂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在政府部门工作,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没有我一个人的多呢。”

    宁林的话鲁盼儿当然都听到了。

    她本来算装做没听到,但越听越生气。

    虽然宁林没有明,但其实他在贬低杨瑾。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

    鲁盼儿收了账本,从店里走了出来,向宁林:“我爱人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想请你到家里吃顿便饭。”

    杨瑾昨天从外地考察回来了,鲁盼儿决定让宁林见见他,见见自己家,他应该就会熄了那个糊涂念头。

    鲁姐的丈夫要请自己吃饭?宁林正想见他。前些天自己费了不少心思听鲁盼儿的消息,已经知道她不是北京人,是嫁给了北京知青,然后才来北京的,她爱人名叫杨瑾,正在燕京大学读研究生。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大学生很了不起,燕京大学的研究生就更了不起了,但是宁林不这样认为。只有挣到钱才是真正的本事,读书又算什么?他特别去大学问过,研究生每个月只能领二十几元的补助。每个月二十几元的补助——根本配不上鲁盼儿。

    宁林满怀信心,鲁盼儿一定会被自己争取过来的,眼下被邀请了,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自己会让鲁姐亲眼看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于是立即点头,“好,我早想去鲁姐家看看呢。”

    但是,几乎宁林心里又升起了一种不出的胆怯。他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不是杨瑾,也不是堂姐,更不是父母长辈……

    当初从苏州到北京做生意时,几乎没有一个人赞同自己,但是宁林还是坚持来了,而且做得非常成功,没几年江南丝绸就闯出了不的名气。

    大家都自己有勇气,宁林也这样认为,只要下了决心,没有人能阻止自己。

    可这一次他却胆怯了。

    就在此时,宁林更深刻地认识到,这种胆怯一直就在,正是因为胆怯,他不敢在鲁盼儿面前出自己的心声,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是不对的。

    不,自己并没有错!

    鲁盼儿就应该是自己的!

    杨瑾配不上他,而自己才真正与她是天生的一对。

    是啊,自己和鲁盼儿在一起做生意,一定无往而不利。

    这边鲁盼儿想了想,“周末生意忙,我们定在下周一晚上吧。”

    宁林鼓足勇气,“好。”又问:“鲁姐是回磁器口吗?我正好要去那边办点事儿,一起走吧。”

    “噢,我另有点儿事,不去磁器口了。”鲁盼儿摇摇头,宁林的生意都在秀水街,所谓到磁器口有事儿不过是借口,想开车送自己而已。

    宁林有些失望,“鲁姐去哪呀?看看我们顺不顺路。”

    “是私事儿,你不方便跟过去的。”其实鲁盼儿哪有什么私事儿,秀街的店开业时间短,她差不多每天过来看看,然后就要回磁器口。

    别看宁林一时糊涂,生了不应该有的心,可是有一点他得对,自己开店就是要好好做生意的。生意做好了,挣了钱,买车不过是一件事儿。

    陈媛送老板出来,“鲁姐,听玉竹你家的院子很大,也很漂亮……”很好奇的样子。

    鲁盼儿就顺口邀请,“陈媛,周一吃饭你也去吧,让新来的娟看店。”

    “太好了,我正想去老板家里看看呢,”陈媛抬起头笑了,“娟自己看店没问题的。”

    鲁盼儿点点头,回了磁器口,晚上关门前又邀了蔡颖。

    不算孩子的话,只有杨瑾、自己和宁林、陈媛,似乎不大合适,加上蔡颖就更好了。

    这两年蔡颖已经历练出来了,访谈举止都颇拿得出手,且她为人善良,性子又温和,正是很好的陪客。

    周一的晚上,宁林如约来了。

    过了中午他就出门了,先去友谊商店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外国的饼干、饮料、玩具,又到王府井的老铺黄金买了一个黄金生肖牌子,自己与鲁盼儿同岁,都是属鸡的,牌子上正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雄鸡。

    金鸡牌子一百二十四克,一克黄金四十元钱,总价将近五千元。

    哼,杨瑾十年不吃不喝还买不起。

    找到了西山胡同,宁林停下车,胡同太窄,他提了东西向里走,就见两扇朱红色大木门,门上还挂着兽首铜环。

    不是弄错了吧?

    宁林后退两步,重新看向门牌,没错,正是西山胡同一号。

    “宁老板,正是这里。”蔡颖带着豆儿过来了,正好遇见宁林。

    宁林也认出蔡颖正是霓裳羽衣店的人,自己在磁器口见过,只没记住姓名,便含糊道:“姐,你先请吧。”

    蔡颖便推开门,“一起走吧。”

    转过影壁,就见梓恒与梓嫣正在院子里玩儿,见了们他们便礼貌地站了起来,“蔡姨,叔叔好!”又急忙招呼豆儿,“豆姐姐,快来看蝴蝶,菜地里飞来两只花蝴蝶!”

    孩子们都是玩熟了的,豆儿便跑了过去,“呀,这蝴蝶真好看!”

    蔡颖便向宁林笑着:“孩子在城里长大,见了蝴蝶稀奇得什么似的,过去我农村插队时,到处都是各种花纹的蝴蝶。”

    宁林一笑,“我时候城里也有不少蝴蝶,现在果然很少看见了”

    鲁盼儿正与杨瑾在厨房做菜,听了声音出来,“还真巧,你们竟碰到了。”

    “就在门前遇到的。”蔡颖笑着迎了过去,“还有什么活儿,我来做吧。”

    “不用了,只差最后两个菜,一会儿就炒好。”鲁盼儿笑着:“蔡姐帮我招呼宁老板吧,屋里桌上有刚泡好的茶。”

    “好了。”蔡颖笑着将宁林让到屋里,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宁老板是南方人,一定喜欢喝茶。”

    宁林不嗜茶,可从在江南长大,喝茶是习惯了的,随手端起茶杯,“咦,这茶是我们苏州的碧螺春吧?”再看看白瓷杯里,茶汤碧绿,清香袭人,可不正是新下来的碧螺春?

    蔡颖也不大懂,倒了一杯尝尝,“是挺好喝的,还带点甜味儿。”然后她就想了起来,“杨瑾前几天做课题去的就是苏州,看来这茶一定是宁老板所的碧螺春了。”

    “碧螺春可是最好的茶呢,对吧,宁老板?”陈媛虽然也是第一次来,可她认豆儿、梓恒和梓嫣,在孩子们的指引下进了屋子,便接了话。

    是好茶,还是非常好的茶,不只贵,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