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一踏进房门，徐锦华便头也不回，冷冷道。

    侍书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嗫嚅道：“姐……”

    徐锦华猛地回头，厉声道：“大哥给我的步摇，怎会被送去了正院？”

    侍书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望向徐锦华身后的司琴。

    她与司琴是房里的大丫鬟，姐的衣裳首饰平日都是她在掌管。平日里这步摇虽未放入妆盒，却也单独收好，摆在妆镜前。只今日疏忽，将那步摇放在了桌上。

    今日房中人来人往，想找到是谁将步摇混入了礼物中已是不能，只……司琴一直留在房中，若细细来，这步摇会被弄混，必也有她的不是。

    侍书与司琴交换了个眼神。

    姐近日脾气很是喜怒不定，也不知会落得何种处罚。此事自己已经推脱不去，何必将司琴也拉下水。于是咬了咬牙，道：“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收好姐的步摇……”

    “呵，你的错？”徐锦华冷笑一声，“我房里的事，你当我全然不知吗？”

    侍书蓦然抬头，正对上徐锦华阴鸷的眼。那可怕的眼神，令她身体不由开始发抖，“、姐？”

    徐锦华冷哼一声，“也罢，既然你想袒护——司琴！”她的声音突然拔高，被点到名字的司琴猛地一抖。

    “给我掌嘴！”

    什么？

    司琴猛地一愣。

    “我——给我掌嘴！”徐锦华面色阴沉地重复道：“侍书办事不利，合该受罚！还不动手！难道你想和她一起受罚吗！”

    司琴缓缓地走到侍书面前，抬起手，却迟迟挥不下去。

    “动手！”徐锦华厉声道。

    司琴闻言又是一抖，闭了闭眼，终于狠下心，在侍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狠狠挥了下去！

    “啪啪！啪！”

    皮肉击在一处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直听得门口的丫鬟心惊肉跳。

    不知怎地，近日大姐的脾气愈发坏了。连司琴和侍书两个大丫鬟都动辄得咎，她们这些丫鬟就更是跋前踬后了。这些日子，每每诚惶诚恐，唯恐哪里碍了大姐的眼，落下一顿处罚不，在姐妹们中间也是没脸。

    今日更不得了，侍书这样平日得用的大丫鬟都被掌了嘴，若是换成她们……

    两个丫鬟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正了正神色，只当没有听到房内动静。

    ***

    “四姐？”见着徐锦冉进来，李姨娘放下手里缝着的衣裳，“大少爷送回来的东西都分好了？”

    徐锦冉有些迟疑的点头，李姨娘立即注意到了她的不对，拉了她在身边坐下，“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有。”徐锦冉心不在焉回道，心中却还在思量刚刚在正院中的事情。

    见她不回话，李姨娘便又拿起衣裳缝了起来，一边缝，一边忍不住叨念起来，“即是大少爷送回的东西，你可要收好了。府里四位姐，大姐自是不用愁的。二姐……就冲着云姨娘，夫人总不会亏待了她。曲姨娘一向受宠，夫人又是个厚道人，靠着她在老爷面前的体面，三姐的前程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她还有二少爷这个弟弟，将来出了门子，总还有人撑腰。唯有我儿啊……”

    李姨娘一声叹息，“姨娘没本事，委屈了四姐。”

    徐锦冉拉住了她，不让她再下去。

    李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展开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复又缝了起来。

    “四姐也别怪我多嘴，咱们这处境，眼见着就是府里最不如人的。虽夫人厚道，我与她主仆一场，总不会薄待姐，但若多上心，却也不甚可能。姐眼见着也十二岁了，将来这婚事如何，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虽有点早，可也要早做算起来。”

    “姨娘啊——”徐锦冉羞怯的跺了跺脚，“怎的又起这个。”

    李姨娘叹了口气，幽幽道：“这话本不该与未出阁的姐，但这府里，除了姨娘，还有谁会为姐算呢？”

    李姨娘原是魏氏的陪嫁丫鬟，是眼见着魏氏与徐丘松从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一步步走到现下这样的。先是有了个云姨娘，接着是曲姨娘，再后来，魏氏终于将她开了脸，给了徐丘松做姨娘。

    她就被卖给了牙婆，几经转手，到如今连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老爷对她也并不如何宠爱，收了她也只是看在夫人面上。

    她无甚见识，却也知道，这夫人和老爷之间的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只苦了四姐，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地位比其他三位姐都是不如。

    徐锦冉一看李姨娘的表情，便知她又陷入了自怨自艾中，连忙道：“我自知道姨娘的，姨娘不用为我忧愁，左右离亲还远着呢，倒不必现在烦恼。”

    “正因离亲还有段时间，姐这才该多多亲近大姐。大姐毕竟是嫡出，她若在夫人面前为姐上几句，对姐是只有好处的。”李姨娘缝完最后一针，咬断了缝线，将衣裳递给徐锦冉，“来，快试试合不合身。”

    “姨娘做的，自是合身的。”徐锦冉收下衣裳，并没有试，而是道：“只是这衣裳自有公中绣娘缝制，姨娘也少做些，太费眼睛。”

    “公中做的，哪有姨娘尽心。”李姨娘又叹了口气，“咱们也没有多少银两点，那些绣娘，又哪里会尽心。”

    哪里就至于那样了。魏氏虽病弱，云姨娘却也处世公正。就算不做点，公中的绣娘虽不会特别费心，却也不敢敷衍了事。

    徐锦冉对李姨娘的法不以为然，却也知道自己就算反驳，姨娘也听不进去。

    只是……

    徐锦冉在心中叹了口气，姨娘只让她亲近大姐，却不知大姐近日突然变得喜怒不定。且……就今日来看，二姐、三姐和大姐间也不甚和睦。

    她一向与三姐走得近，若是突然一心接近大姐……

    也不知三姐会作何反应。

    这么想着，徐锦冉又是一阵忧虑。李姨娘的絮叨复又响起，她想着自己的心事，竟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

    “什么？夫人竟这么？”墨莲吃惊地道：“竟然让姐少用冰，往年夫人可从不管这些的。”

    “夫人确实这么的。”荷香一边服侍着徐锦瑟卸了头上的首饰一边回道。

    墨莲听了，立即道：“这是怎的了？夫人怎么突然管起了这事？”

    自重生后，徐锦瑟就再未用冰，送到房中的冰盆尽数被墨莲挪到了自己屋中。且不墨莲本身害热，甚喜这冰盆的凉爽，便阖府之中，只有主子们才能用冰，现如今她房里却有姐赏下的冰盆，单这也是头一份儿的体面。

    至于何时将冰盆送回……徐锦瑟不提，墨莲也权当没这回事，只想着何日姐提起，再送回不迟。

    乍然听闻魏氏要求徐锦瑟少用冰，墨莲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这份“体面”难道就这么到头了？更想到若是房中削减用冰，待过几日暑热，日子就更是难过了。

    想到此处，墨莲便更是紧张，不由道：“姐可不能答应啊，咱们屋里的冰盆，那是云姨娘专给姐的，往年都成了惯例，从未削减。这来，也是姐的体面。夫人突然这么，指不定是谁在夫人面前上了眼药呢。左右夫人身体羸弱，这些事儿都还是姨娘在安排。夫人的话姐听听也就罢了，没必要为得这个，倒委屈了自己。”

    墨莲这话的，便是要徐锦瑟阳奉阴违，不将魏氏的话当回事了。

    荷香听得皱起眉头。便是她再迟钝，也觉得墨莲这话不妥。正要开口，却见徐锦瑟转过头来，叱道：“住口！”

    墨莲一愣，便听徐锦瑟道：“即是母亲的吩咐，我自当做到，你这丫头竟是教我阳奉阴违呢？”

    “奴婢不敢。”墨莲连忙道。

    “母亲的吩咐，自然都是为我好的，这冰盆不用便不用，无需多言。”徐锦瑟看着墨莲，又道：“我知你心里是为我着想，但这种话日后不要再提。姨娘也经常教导我要尊重孝顺母亲，母亲既然提起，做女儿的自当做到。”

    见徐锦瑟态度强硬，墨莲虽不甘愿，终是躬身应道。

    见她应了，徐锦瑟便回过头去，让荷香继续给自己梳头，手却不自觉的放在了腹上。

    体质寒凉，难以有孕……

    她万没有想到，这一世，竟是嫡母率先提出，让她少用些冰。

    她身边的人，竟是这个前世尊敬有余却亲厚不足的嫡母，待她最诚。

    一时间，万般念头自她心头流过。

    只是……今日她借着嫡母的话拒了这冰盆，却不知，将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想到此处，她便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徐锦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没注意到墨莲何时掀了帘子出去。

    待片刻后，墨莲再进来，脸上便全不见刚被斥责的沮丧，反而一脸喜气捧来一张帖子，“姐，县令家姐使人送来了帖子，邀您去参加赏花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