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杨花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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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可可从二哥那里, 知道了一些信息,却也产生了更深的困惑。

    从健身房出来的时候, 她有种惶惶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记忆恢复了,也知道梁欣媛的死不会对项梓宸造成威胁了, 她应该去找项梓宸,去找儿子,和他们分享自己恢复记忆的喜悦。

    可是, 左铭杀人这件事, 像一道沉重的锁链,将她的心捆绑束缚,勒得喘不过气来。

    那不是雇杀手谋杀,也不是像厉辰骁那种借别人的手用火, 他是用刀, 那么直接而残忍地割破别人的喉咙。

    这,是一个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吗?

    即使是她,这个被梁欣媛下药的真正受害者, 她觉得,假设自己真的是原女配, 即使恨梁欣媛,但都不至于恨到让她死的地步。

    更何况左铭并不是直接受害者,他是旁观者。

    他用刀划破人类的喉咙,去收割别人生命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是怎样的感受?

    他大概是像那次, 拿刀抵在她脖颈处时,一样的残忍阴冷。

    他那个时候,会不会是真的想要划破她的喉咙,收割她的生命,而不是威胁?

    一股深深的恐惧与惶惑涌上心头,江可可呼吸很急,心情压抑,回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一些独属于她江可可的记忆。

    她离开家乡出去流浪前,经历了一些变故,在十八岁不到的年纪。

    很很的时候,八杆子不到一起的人去世了,孩子参加葬礼的酒席,根本什么事都不懂,甚至当成普通的酒席。

    她的家乡,葬礼会有许多奇怪的习俗,非常热闹,孩子都喜欢凑热闹。

    第一次真实地面对葬礼,第一次意识到葬礼的意义和生命的严肃,是在她父母的葬礼上。

    同时,那也是她第一次真的见到死人。

    因为当时有警方介入调查,还有一些纠纷,尸体是在两天后下葬的。

    或许是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使得尸体保存还算完好,也没什么异味。

    她在尸体火化前被要求去见父母最后一面。

    母亲的嘴角,隐隐约约是上扬的;父亲那张长年盛放怒容的脸,僵硬而平静。

    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待生命,以审视的姿势,通过死人的身体。

    之后离家流浪的那些年,她不止一次经历过以为过不去的苦。她无牵无挂,似乎也看不到未来,却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变成一具不会动的尸体,从一个活物变成死物,就会感到恐惧。

    她相信,死亡是最没有尊严的。

    她敬畏生命,发自内心的。

    左铭的行为,让她难以释怀。

    江可可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走了许久,就像曾经在外流浪没有目标的她一样。

    走着走着,她后知后觉发现有辆车一直跟着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转身向后看,看到左铭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左铭看出她看到他跟着了,就将车开到她跟前。

    江可可视线顺着车窗望进去,问:“薇薇呢?”

    “情绪不稳定,先回家休息了。”

    江可可皱眉:“你不陪着她吗?”

    左铭眉目清淡:“你情绪也不稳定。”

    轻描淡写一句话,正正击中了江可可。

    其实她想问他梁欣媛的事,又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感觉。

    左铭目光至上而下,扫了眼她一双笔直长腿,轻声道:“走累了,上车吧。”

    “……”她倒是真的走的有点累,犹豫片刻,还是上了他的车。

    恢复记忆的她,还记得穿越之初有个系统在她脑袋里过,等她完成任务,有可能获得晋.江大礼包的。

    两个任务,一个是虐厉辰骁,一个是睡左铭。

    虐厉辰骁的话,在厉辰骁跪下的时候应该已经完成了,系统还没有反应,明是睡左铭还没完成。

    她挺纠结要不要去完成的。

    要以前,她浪荡不羁,睡谁都无所谓,不在乎。

    可现在,她心里有项梓宸,再去睡谁都觉得别扭。

    可是,她心里隐隐有种莫名的预感,系统的,那个有机会获得的奖励,对她很重要。

    她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左铭将车启动,也没告诉她要去哪里。

    江可可脑袋侧向他那边,先是沉默,没有话。

    左铭也没看她,视线笔直地看着前方。

    江可可先笑了:“感觉,就我失忆以来,坐在你车里和你聊天的次数就不少,这是第几次了?”

    左铭抿着唇,没有回答。

    等了会儿,江可可脸上的笑也渐渐敛去。

    她并不准备立刻告诉左铭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只试探着:“我这几天,脑海里偶尔会闪过某些画面。比如在你音乐室的时候,会闪现一个你喝酒醉倒的画面;在医院的时候,好像也有闪现左薇流产的画面;在看到左薇手上的疤,好像也有印象……”

    左铭轻嗯了一声:“医生也,会在日常生活中慢慢恢复记忆。”

    江可可目光紧紧盯住他,声音严肃而冰冷:“可是刚刚,我脑海里闪现过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画面,还有你的眼神,很吓人。”

    左铭目光一顿,隐在睫毛下的眼瞳有些阴,表情也变得有些莫测。

    江可可呼吸不自觉地放缓,藏在口袋里的手,悄然紧攥。

    左铭都没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光凭此刻的气氛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他抬了下唇,声音很淡:“怕吗?”

    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江可可越是害怕。

    平时的相处里,她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这男人杀过人。

    没有杀气,也没有一个正常有良知的人的那种恐惧与忏悔,他那么平淡,好像自己没有做过一样。

    她抿了下唇,很低的声音问:“是什么情况下,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你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她以前经历的时候不觉得什么,此刻知道他杀了梁欣媛,才后怕起来。

    左铭只静静地看着前方,浅色薄唇轻轻抿着,在车内并不明敞的光线下,莫名有种冷月般寒冷孤寂的气息在周身萦绕。

    但他的眉目是温和的,眼里甚至柔出清和的光,好像聊着很平常的事。

    他:“应该是想的吧。”

    江可可生理性地咽了咽口水,他是,他是真的对她动过杀心。

    她心跳渐快,声音则越发沉着了:“为什么想?又为什么没有真的动手。”

    “因为——”他声音很淡,好像很听话很正经地要给她解释了,忽然又一转,变成不那么正经的回答,“想就动手了,不想就停下了。没有为什么。”

    想就动手?他看待生命,那么随意的吗?

    她不知道,左铭内心自己的回答是——

    当时的他,对江可可已经有些怀疑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因为她的卑劣恶毒,将她想成可恨的施害者。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她是受害者。

    特别是通过酒店视频,看到她痛苦绝望哭泣的时候。

    江可可本来还从左铭的角度犹豫要不要睡了他完成任务。

    毕竟,这男人对她有感情,不能为了完成任务,把他当个鸭一样给随便嫖了。

    可现在,她感觉这种渣滓,真被嫖了也该!

    江可可也不再纠结左铭杀人的事,只归结于他人格上有缺陷。

    她看了看窗外,问:“你要把车开去哪儿?”

    左铭微垂的眼眸里似有什么闪动,声音轻柔:“去约会。”

    江可可表现得很平静,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左铭的车,在江可可读书的S大停下。

    江可可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表达,她不想来学校,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差点暴露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她抿了唇,什么都没。

    学校是经历最多改变的地方,或许风土地貌没有变,但五年的时间,最早的那一批大一学生也都毕业了。少有认识江可可的,同届的研究生,大概也都参加工作去了。

    学校里,几乎已经没有认识她的人了。

    左铭带江可可去的地方,是学校图书馆前边的柳树林。

    那里,有一片湖,有一片林,随处可见象牙白色的石椅石桌,偶有学生坐在石桌前聊天,也有情侣在树下谈情爱。

    春光明媚,江可可受着这些年轻大学生的影响,感觉心情也有些明媚起来。

    唯一不满的,大概就是在她身边的人是左铭。

    像这种内心阴暗的人,他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不会感觉惶恐吗?

    她心里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左铭,表面上是笑着的,问他:“这儿是年轻男女约会的地方,咱们都是当爹妈的人了,来这里不合适吧?”

    当爹妈的人。

    她表现得非常友好,好像真的是和他牵手一生的一对佳人了一样。

    左铭表情一直淡淡的,没有为她的友好而表现出幸福,也没有因为看破她心里的恶意而悲伤,只是很淡的声音道:“去柳下走走吧。”

    江可可觉得这男人深不可测,可能一个非常不经意的举动都有深意。

    柳,在古代因为谐音“留”而被当作离别的象征。

    折柳送别,就是希望人留下。

    他是不是想向她表达,希望她留下,留在他身边?

    不管心里怎么猜测,她没有反抗左铭,乖乖跟着他去柳下走。

    头顶飘着白色的柳絮,感觉也挺美的。

    这一片,好像是学校情侣约会最喜欢来的地方,特别是柳絮纷飞的季节里,特别多的情侣,都喜欢来这里,大概就是为了柳絮那么梦幻的美吧。

    左铭长得高,一抬手就能摸到枝条,轻轻一捋,就是一手的柳絮,轻轻白白的,挺漂亮。

    他像那种孩子玩天女散花一样,手轻轻一挥,手里的柳絮飘落在江可可头上,倒也有种浪漫的感觉。

    江可可笑笑,心里想着,等事情结束之后,她要找项梓宸来这里,来一次真心诚意的约会。

    抬眸间,令她惊奇的是,左铭居然也笑了。

    他拉着跟柳枝到她跟前,难得温柔地笑着:“给我也洒点。”

    春光明媚,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枝条洒过来,好像有细的尘粒在光下飞舞一样。

    蓝天如幕,细云如丝。绿色的草坪,白色的柳絮。

    这是人间难得的美景,但最美的,绝对是他的笑。

    江可可隐约是见过左铭笑的,但是很浅很淡,连酒窝都不会显露出来的那种。

    这次,她甚至看到了他的酒窝。

    一个有酒窝的男人笑起来,不见得多么性感撩人,但干净,纯粹,一尘不染。

    她看呆了,呆愣愣地抓了一把柳絮,白白地洒在他身上,美得动人心魄。

    左铭湛黑的眼瞳浅浅地眯着,金灿灿的阳光和白色的柳絮一齐在他脸上。

    他的脸依旧那么清冷得好似无欲无求,但表情是享受的。

    温柔的声音在:“柳絮也叫杨花,是最美的花。”

    作者有话要:  我必须要强调的是,喜欢左铭的,看到这里就结束吧,把这个当成结局。

    真的,再往后看你们会骂我...

    一下杨花满头,因为有些不是那么少女心的人可能不知道这个。

    有一句诗是,明日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意思是,到柳树下走一走吧,让杨花落在头顶,也算是共白首了。

    这诗是现代诗,所以现代的理解就是单纯的表白,对心爱的人,想和你一起白头到老。

    但我自己理解的这诗是悲伤基调的,因为柳谐音留,在古代是离别的象征。

    我的理解是:一个不敢表达爱意的人,在离别之前最后的告白。

    告诉你,我喜欢你,但可能没有机会和你白头到老了,就用这杨花欺骗我,假装我和你白头到老了。

    那首诗被改编成:

    十两相思二两酒,

    我才把爱出口。

    明日可愿柳下走,

    满头杨花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