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卿被司机送回了公司, 因为下雨的缘故，司机直接把车开进来，将她送到办公楼的台阶下。

    她收起雨伞上楼, 一进办公室，就收到了林熙发来的图片, 是林熙对着洗手间盥洗台的镜子, 给她拍出来的照片。

    林熙：[你竟然还亲自送过来了……]

    林熙：[我……啊……]

    林熙：[我都舍不得穿了。]

    楚暮卿回复她：[快去开会。]

    林熙：[我穿完这次就好好存起来，把今天定为衬衫纪念日。]

    楚暮卿不禁失笑。

    楚暮卿：[衬衫纪念日？]

    林熙：[嗯呢~我和楚姐的衬衫纪念日呀~]

    她回公司的时候, 十二点刚过。

    正是午休的时间点，外面还在下着雨, 公司大楼里的员工极少出门, 大多选择了电话订餐。

    秘书敲了她办公室的门, 站在门口位置, 问她想吃什么。

    楚暮卿没什么胃口, 暂时不用了，秘书便点了下头，随后又把门给她关上。

    恰在此时，手机的钢琴铃声响起, 楚暮卿看了一眼屏幕，是苏蕊来的电话。

    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苏蕊声音透着轻快：“暮卿, 我提前休假了, 你呢？”

    苏蕊前几天就和她们在群里，今年她要把自己一整年的假期和加班都算上, 在年底休一个大长假。

    楚暮卿身着一身冷肃的职业西装, 在办公椅上坐下来, 望着桌上堆叠的一份份文件, 心中不由得对苏蕊产生了几分羡慕的情绪。

    “我这边会按照法定日期休假，”楚暮卿白皙的手指握着手机，身体转向窗外的黯沉天空：“准备假期去哪儿？”

    “北方太冷了，出国又来回折腾，算随便找个暖和的海边城市度假得了。”

    苏蕊工作平时压力大，手底下的艺人又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自从新创传媒自从拿到《太空幻想》的版权过后，一家走下坡路的公司又重新走进了大众的视线，苏蕊被安燃重新提了职，如今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唉，我反正是快累死了，这一天天的就和大冤种一样，睁开眼就是工作。”苏蕊和她抱怨，又向她发出邀约：“楚暮卿，我不如等你几天，然后我们一起去海边过年吧？”

    楚暮卿手指一顿，稍微活动了下脖颈，又把右边耳畔的手机拿到左边来。

    “和你一起？”

    苏蕊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对啊……和我一起，带着我们家宝贝，还有那个童养媳。”

    楚暮卿蹙了下眉，对她强调：“舒榆是橙橙的妹妹。”

    “是是是……是妹妹，不过两个孩子没血缘关系，哪怕在一个户口本上，将来也可以脱离，又不是法律不允许，如果两个孩子将来成了，那岂不是禁忌之爱？”

    苏蕊越越离谱，楚暮卿连忙叫停：“住，她们现在才上幼稚园。”

    “噗！对不起……”苏蕊笑着：“我忘了你是个正经人了，不过，你不考虑和我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吗？你今年连轴转也太累了，干脆好好休息一阵子。”

    楚暮卿下意识解释道：“可是林……”

    “你管林熙做什么呀？”苏蕊无语的问她：“林熙过年一定会回林家的啊？林太太那么强势的母亲，过年还让她唯一的女儿留在你这里吗？而且你和林熙结婚以来，林家人一次都没有让你去过，你不会算过年那天去林家吃团圆饭吧？”

    楚暮卿敛下眉，轻声：“我带孩子们要去她们外婆那边。”

    放假之后的安排，林熙没有和她提过，这是她和林熙结婚以来的第一个新年。

    她其实是盼望着能和林熙一起过的，林熙曾过，十分渴望新年的到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

    她也曾真心的憧憬过那样的场景，如果林熙回林家那边，于情于理她都没办法进行阻挠，可乍一听苏蕊提起，心中还是难免产生了失落的情绪。

    “这我倒是忘了。”苏蕊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她：“暮卿，你有算给林熙生个孩子吗？如果你们有个孩子的话……”

    楚暮卿眼神闪烁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去端桌上的马克杯，端起来杯沿靠在唇边，她轻抿了一口咖啡，才：“我身体状况不好，医生也不建议受孕。”

    “话虽如此，但你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吧。”苏蕊提醒道：“林家那样的家族，如果你给林熙生下孩子，就是林家的嫡孙女，如果是个Alpha，就算分不到林舟融的产业，林太太那份也迟早是她的，况且——”

    楚暮卿出声断：“苏蕊。”

    苏蕊顿了顿，这才苦口婆心的对她：“婆媳关系是自古的难题，如果林熙的母亲一直不认可你，你算一直这么过下去？倒还不如早早养好身体，生个孩子，到时候她不认也要认。”

    楚暮卿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看了眼腕表的时间。

    “你是不是觉得我管的有点宽？”苏蕊见她沉默了将近二十秒，才试探着问道：“还是，林熙和你还处在假结婚的状态，你们还在对外界做戏？还是她对你感情淡了？”

    楚暮卿眉头蹙起，平静道：“没有，只是，林太太并没有对我明确表达过不满，以及我和林熙，都不想要不劳而获，而惦记林家的东西。”

    苏蕊一愣：“什么意思？放着那么多的钱都不拿？”

    楚暮卿：……

    苏蕊和被幼年收养的她和程初墨都不一样，苏蕊从便在孤儿院长大，穷怕了苦怕了，在苏蕊的概念里，这确实很难理解。

    “行吧，不要就不要吧，各人有各命啊，你和林熙不稀罕的，却是我们普通人梦寐以求的。”

    楚暮卿不能再和她继续下去了，如果按照惯例，她和苏蕊一旦进行这种和钱相关的话题，苏蕊就会收不住了，她会从她的出身，她的过往经历，她的人生际遇，来全方位的和她辩论，为什么她那么爱钱。

    楚暮卿主动问她：“你现在休假，工作都交接好了吗？”

    “也没什么事儿了，全息偶像的项目我负责的部分很少。”

    楚暮卿刚把话题转出去，苏蕊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道：“我给你个建议，既然你不想曲线救国，给林家生个长子嫡孙，那就干脆等两家人见面的时候，把话开，你问问林太太，为什么不喜欢你。”

    楚暮卿低下头：“再吧。”

    临挂电话前，苏蕊又想起了什么，拦下她：“楚暮卿，有个事儿我想问你。”

    楚暮卿轻声：“嗯？”

    “今早我去《RICHES》大楼去见你当初的老领导赵宇鸣，他有你老家的人去找过你，还向他们听了你的情况。”

    楚暮卿怔了片刻：“老家？我一直生活在京城，哪里来的老家？”

    “应该是……”苏蕊推测道：“有没有可能是阿姨她老家啊，也可能是什么亲戚？”

    楚暮卿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赵宇鸣没，那人只是问了你在公司时候的一些状况，赵宇鸣应该太忙了，一直没告诉你，应该会再跟你电话的。”

    苏蕊完，又笑着：“地铁过来了，信号会不好，回头再吧。”

    楚暮卿笑了笑：“嗯，快去吧。”

    一整个下午，因为苏蕊的这通电话，楚暮卿都有点心不在焉。

    苏蕊的话就像是一个导火线一般，把她心中的疑虑全都勾了起来。

    林太太不喜欢她，以及……孩子，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从老家来的人。

    林熙最近为了确保她的安全，给她安排了随行的安保人员，就是担心陆囹圄再来骚扰她。

    可是如果不出意外，陆囹圄应该已经在去往国外的飞机上了，应该不是陆囹圄。

    那人是谁呢？

    这时，手机消息铃响了一声。

    楚暮卿视线重新落向手机屏幕，是林熙发来的消息。

    林熙：[我跟你嗦，我一进会议室大家看我的目光老微妙了……又暧昧又微妙，一看就直到衬衫是你给我送来的了。]

    楚暮卿望着屏幕上林熙发来的一长串消息，上面还有错别字。

    不禁提醒她：[专心开会。]

    林熙：[haode领导！]

    林熙：[好的。]

    楚暮卿怕回了她，她又偷偷给她回过来，就没再回复。

    没过一分钟，林熙又发来消息给她：[你记得吃午餐啊，别饿肚子，让人担心。]

    楚暮卿心中涌出了暖意，回她：[知道了。]

    出于林熙的提醒，楚暮卿终于决定要去公司外的便利店买三明治。

    她从办公室的里间找出了一把长柄的黑色雨伞，走到一楼大厅的自动门前，外面的雨还在下，天气预报会下一整天。

    她撑开雨伞走下台阶，正好看到一名环卫老人正冒着雨清扫马路，空中的雪随着雨落下来，落到地上成了泥泞。

    老人一个不注意，脚下滑摔倒在地。

    因为他的摔倒，地上水洼中的雨水飞溅，直接往旁边经过的几个女人身上溅过去，瞬间脏污满身。

    女人们纷纷蹙眉不满，正算骂人，看到是个老人家也就算了。

    老人手掌按着地，从泥水里爬起来，他的背很弯，像是直不起来一样，一直弓着腰走路，随后从地上捡起了清扫用的扫帚。

    楚暮卿顿了顿，走过去，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老人瑟缩了一下，持续的低着头，嗓音沙哑的道：“姑娘，不用了……”

    楚暮卿心情有些复杂，他这样的年纪，还在工作，确实让人有些心塞。

    “您收着吧。”楚暮卿执意要把纸巾给他。

    老人拗不过，只能伸出手，把纸巾接过去。

    楚暮卿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他手上竟然有大片的烧伤伤疤，包裹手指也是，似乎经历过一场严重的火灾。

    楚暮卿愣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才收回手，望向眼前的这个老人家。

    老人家十分不好意思的拿着她给的纸巾，试探着问她：“姑娘，你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啊？”

    楚暮卿身后就是卓瀚大楼，许是老人见她从楼里出来，才有此一问。

    “嗯。”楚暮卿应了一声。

    “谢谢你呀，好姑娘。”老人的手有点不敢往哪儿放，紧紧攥着那包纸巾：“这一定特别贵吧，我该怎么还你啊？”

    楚暮卿笑着：“您不用还，这是我送您的。”

    “啊……哦哦哦……”

    老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楚暮卿已经走开了。

    他这才抬起头来，望向楚暮卿离开的方向，他脸上的大片伤疤和他的手上如出一辙，似乎都经历过严重的烧伤，几乎看不出模样，除了一双眼睛精光乍现一般，持续盯着缓步离开的楚暮卿。

    直到楚暮卿走进便利店，他这才回过神来。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父亲，似乎和您的猜测并不相符。”

    老人冷冷抬眼，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男人顿了一下，才：“我继续让人去查。”

    老人眯了下眼，没有话，算是默认。

    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担心道：“您刚才没事儿吧？”

    老人摇了摇头，又不禁嗤笑了一声。

    男人摸不清他的态度，想到他和楚暮卿刚见过面了，便试探着：“姐她也许只是……年轻气盛，气不过才会娶了……”

    老人目光一瞬间变得狠厉，冷冷的向他望过去，男人立刻不敢吭声。

    老人沙哑的嗓音苍老依旧，透出几分不屑：“诩这个老婆，可是一点都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