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大早罗鑫就喊了人牙子来发卖了两个丫鬟,又安排了一个厮扮做富家公子的模样去牙行把人买了回来,言语之间透露出他是外地客商,回程的路上正好少了两个可心的人服侍,这才过来买两个水灵的娘来。
许四郎不敢到临江胡同去和姚颜卿要人,便派了两个厮盯着临江胡同,远远的瞧见了人牙子来提人,虽瞧不清那两个女娘是何模样,不过身段却和府里的两个姨娘相似,忙赶紧回了宣平侯府去回话,等许四郎去牙行买人的时候已是晚了一步,他一听,听那人牙子前脚卖出去的两个女娘名唤绿罗和红裳,便知这人当真是叫姚颜卿给卖了,好在是卖给了外地客商,倒不会叫他在京里失了颜面。
只是许四郎到底是心难平,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知姚颜卿不是个好相与的,不敢与他叫板,便迁怒上了三娘子,觉得是她与姚颜卿三道四,才惹出了这样一场事端来。
宣平侯夫人知姚颜卿把人卖了,当即便另挑了两个千伶百俐的丫鬟给许四郎,那两个丫鬟扭着水蛇腰,一副妖妖娆娆的狐媚子相,一瞧便不是个安分的,府里三个少夫人瞧了,心里不免不耻宣平侯夫人的做法,觉得便是想四弟妹的脸,也没必要弄了两个搅家精来,只是这样的想法她们也不过私下,面上却是一口同声的附和着宣平侯夫人的话,生怕哪处得罪了她,也叫她弄了两个下作东西到她们的院子去。
姚颜卿得了信不过是一笑了之,只让人把消息断在这里,别传到三娘子的耳中,又惹得伤心一场。
三娘子住在临江胡同只觉得与未出嫁时无意,她心思更多放在了姚颜卿的身上,春闱在即,她比姚颜卿还要紧张,日日都要去大厨房走一遭,让厨房做了姚颜卿爱吃的饭菜,煲了补身子的汤水,倒把姚颜卿一身皮子滋养的越发溜光水滑,走出去惹得街上娘芳心大动,有那胆子大的,便偷偷掷了帕子到他怀中,媚眼斜飞暗送秋波。
陈良见状不由趣姚颜卿道:“等五郎不日高中马游街怕是要重现掷果盈车的盛况了。”
张光正闻言大笑,拍着陈良的肩膀道:“仲安这是瞧着眼红不成?”
陈良挑了下长眉,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替师弟未来的娘子担心。”
张光正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姚颜卿,摸着下巴端详了半响,方笑道:“言之有理,未来弟妹怕是要操碎了心。”
姚颜卿被人趣,不由无奈一笑,摊手道:“两位师兄若再不走,等咱们到了只怕徐大人要以为咱们是故意来府里蹭饭了。”
陈良一拍头,上手的缰绳一紧,回头与张光正道:“怀贤坐好。”话音一落,便马而去,吓的张光正赶紧抓住他腰上的腰带,以免摔下马去。
姚颜卿见状纵声大笑,马鞭一挥,也追了上去。
三人今日是到沈先生的故交徐太傅府上拜访,一来是替老师看看故友,二来,也是听圣人有意让徐太傅为今科主考官,想着先来博一个好印象。
徐家住在京城的永康胡同,是先帝御赐的,左右街坊皆是朝中重臣,只是都不如他门宾客盈门,姚颜卿三人对视一眼,从马上跃身而下,张光正则被厮扶着下了马,他三人生的模样皆俊秀,以姚颜卿最为出众,一下马便惹得人多瞧了几眼,待三人递上拜帖后,便被请了进去。
徐府偏厅内已有几分书生模样的郎君,见了三人便上前攀谈,得知三人皆是集贤书院沈先生的学生,不由肃然起敬,心里却引为大敌,尤其见这这三人言谈之间言辞有无,便是年纪最的姚颜卿亦不可觑,沉稳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少年人。
徐府管家没过多时,便前来相请,一行人同去了前厅,见到徐太傅皆上前施礼,首位上的男子年约五旬上下,正宗的国字脸,模样端正,不怒自威,留着一把美须,笑眯眯的让众人起了身,之后看向了老友最为得意的学生张光正,见他模样生的周正,眉目之间一派磊落,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先生可还好?起来我与他已有十年未曾见过了。”
张光正起身一揖,回道:“家师一切安好,学生进京前先生特意嘱咐让学生过府拜访。”
徐太傅抬手压了压,笑道:“坐下话。”
沈先生在张光正等人进京前便递了信到徐府,心中对张光正这个得意弟子赞誉非常,对于陈良亦是多有夸奖,唯独提及姚颜卿这个学生,言谈之间却颇有忧心,直言与友人道此子性子过于锋利,善谋权,攻心计,他日入朝为官必会成为主政一方的权臣,还望老友能多加教导,勿让他走上歪路。
徐太傅量了一下容貌最为出众的姚颜卿,不得不在心里赞上一声,想他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的少年郎,唯此子配的上霞姿月韵四字。
“你便是姚颜卿?”徐太傅笑问道。
“正是学生。”姚颜卿亦起身回道,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徐太傅点了下头,道:“你家先生曾在与我提及过你,你学问最好不过了,我这有一题,不知你可有见解。”
姚颜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以为便是考校徐太傅也会第一个问起张师兄。
“烦请大人出题。”
徐太傅有意试他深浅,想了一下,便道:“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徐太傅问的边境若有战事,开战固然不惧,可仗却也未必是好事,若能不不战而平息战火乃是上策,当然,这也是近日来朝堂上争论不休的问题,吐蕃因物资匮乏便对晋唐虎视眈眈,夷人又骁勇善战,一旦开战,晋唐虽不惧却也头疼,毕竟苦的便边境的百姓。
姚颜卿没有想到徐太傅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是前世这一届的春闱试题,姚颜卿不知是因为自己重活一世导致事情发生了变化,还是圣人心血来潮换了试题。
沉思片刻,姚颜卿提笔下文,笔下未曾停顿,没多时便写出一篇文稿,仔细过了眼后便递交到徐太傅手上。
徐太傅定睛一瞧,眼睛不由一亮,且不提这笔楷书笔意流转,温润雅逸,只观文稿初始内容已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大赞一声,他整篇读下来后,对姚颜卿不由赞赏有加,只恨自己没有这样一个有实干之才的学生。
文稿不过千字,姚颜卿直指开战的弊端,提出与吐蕃开放互市,一来解决了吐蕃物资匮乏的问题,暂且安抚住他们,二来,晋唐也可用物资与他们交换战马,解决马匹不足的问题。
徐太傅是朝中主和派的中坚力量,姚颜卿回答极得他心,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喜欢,他与沈先生虽为好友,却秉性不同,当年两人一同高中入朝为官,他平步青云,沈先生却三起三落,心灰意冷之下回了家乡教书,不是沈先生无才,而是他性子过于耿直,在御史台时便是连先帝都时常为他所参,导致先帝对他又爱又恨,一气之下把他贬为县令,等到今上登基后方才复起,只是他性子执拗,实在不通变通之道,再次便贬后便辞官回乡,建立了集贤书院,而徐太傅则扶摇直上,接连升迁,直至正一品太傅这个位置。
沈先生觉得姚颜卿心思不够纯正,过于攻于心计,却从自身上明白这样的人才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加之他爱惜姚颜卿才华,不想他有一日走偏了路,这才托好友对他教导一二,望他日后能做个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徐太傅一番交谈下来,对他高看了不止一眼,越发的喜欢他了,他喜好与沈先生恰恰相反,姚颜卿这样的性子更为对他的胃口,但凡能中举的都不是个笨人,只是同年高中,为何有人能平步青云,有人却仕途坎坷,这便是性格造就人生的不同了,朝中从来不缺聪明人,可会做官不单单要聪明,更紧要的是明白何为识时务。
徐太傅和几人交谈后,发现最会话便是姚颜卿,闻歌知雅意,句句都到他的心坎上,让人身心舒畅。
众人也瞧出了徐太傅喜欢姚颜卿,心里虽酸,可也得承认姚颜卿是有大才的,更何况,人家生的好,往哪一站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这样的人本就比常人更容易博得好感。
徐太傅留了几人用过了午膳,才让他们离开,姚颜卿邀了两位师兄一道回临江胡同,路上陈良不免趣姚颜卿,笑道:“原在书院的时候先生最喜欢怀贤,如今徐太傅又瞧你哪哪都好,可怜我这万年老二是个没人疼的。”
姚颜卿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其实他不过是钻了个巧罢了,前世他与徐太傅同朝为官,自是知他的喜好,想要博得他的好感并不难,平心而论,对于吐蕃他其实是主战派,只是他知徐太傅是主和派,且今上目前并不想与吐蕃开战,这才会提出开放互市。
姚颜卿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不得已而为之,日后踏入官场更是如此,谁人不想高人一等呢!他生来没有高人一等的资本,便要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前世的经历告诉他,若不想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便只有把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唯有如此,才叫人再不敢轻视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