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大宅的西侧院的厢房里，一个生的俊眉修眼的美妇人歪坐在榻上，神情难掩得意之色，她伸手指着案几上大开的雕花木匣子，心里不出的欢喜。

    “南边那位在得意又如何，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也不如我儿有出息，瞧瞧，这都是福成长公主着人送来的，你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很该扮起来，等下月天更暖了，便要接你过定远侯府去住上几日呢！”

    话这美妇人是祁家长子的姨娘郑氏，她虽不是二八年华的美娇娘，可其娇媚风韵却不是寻常女娘可比，是以倒也颇受宠爱，若不然也不能在大少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生了一双儿女。

    “姨娘可慎言些吧！传到母亲的耳中，又该生出事来。”姀娘柔声道，粉俏秀美的脸微微一红。

    郑姨娘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角：“又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你这婚事可是圣人钦赐，又托了太后娘娘的福，赏了你县主的出身，在这府里可是独一份，谁也越不过你去，甭是那几个庶出的，便是嫡出，瞧见了你也是要规规矩矩行礼问安的。”

    姀娘娇唇微抿，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口中却道：“虽规矩不可废，可到底是自家姐妹，哪里需讲究这么多呢！姨娘也需谨慎些才好，免得落人口舌，咱们的骨头太轻，架子拿的又大呢！”

    郑姨娘摩挲着姀娘秀美的脸，一脸爱怜之色，笑道：“那也是旁人心里嫉恨才会那样的闲话，理她们作甚，你只管安心备嫁就是了，福成长公主是你的表姑母，你和四郎君又是就相识，能嫁到定远侯府是你的福气，这是谁也羡慕不来的。”

    姀娘红着脸轻轻的点了点头，探身从匣子中拿了一支珠花在鬓间比了比，其自得之色难掩。

    “因你这桩亲事做的好，你父亲昨日还特意与我给你备下的嫁妆又添了三成，我细细一数，也就大娘子的嫁妆能和你比肩了。”郑姨娘温声道，越越是得意，谁能想到她的姀娘有这样大的福分呢！

    姀娘闻言眼底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随后轻轻一叹，道：“母亲怕是该不悦了。”

    郑姨娘挥了下手上的帕子，笑道：“不悦又能如何，谁让你是最有出息的呢！不得日后一大家子都要指望着你帮衬呢！”

    “姨娘的什么话，堂堂侯府哪里还用我来帮衬。”姀娘嗔声道。

    郑姨娘轻哼一声：“你又哪里知道，大郎君是烂泥扶不上墙，等太后娘娘一去，在圣人面前可是连个得上话的人都没有，若不然太后娘娘也不会给府里做下这样一门亲事，为的不就是将来福成长公主能为府里在圣人面前多美言几句嘛！”

    姀娘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唇瓣轻咬，半响后，起身关紧了窗子，反身坐回郑姨娘的身边，轻声与道：“姨娘，你可有听过皇后娘娘原是想给我和福成长公主的长子赐婚？”

    郑姨娘被这话唬了一跳，忙捂住姀娘的嘴，低声道：“你哪听来的胡话，可不好乱，没得惹了一身腥。”

    姀娘拿下郑姨娘的手，细声细气的道：“前日大姐姐回来，了一些酸话。”

    郑姨娘冷哼一声：“这是见不得你好呢！想给你身上泼一些脏水，最好搅的你和四郎君失了和，她心里才如愿，这话你可万万信不得。”完，郑姨娘郑重的嘱咐道：“你且记仔细了，等嫁过去断然不可提福成长公主和前头那位生的长子，免得招你太婆婆不悦。”

    姀娘一笑，道：“这我还能不清楚嘛！姨娘自管放心就是了。”

    郑姨娘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温声道：“福成长公主还送了一些燕窝来，是让你好好滋补滋补，等过了门也好有精力帮她理些事，我已吩咐了厨房，每晚都熬上一碗送你房里来，你且记得吃，莫要辜负了福成长公主的一番心意。”

    姀娘轻声应了，却不知，这燕窝乃是一道催命符，福成长公主焉能允许一个庶女嫁入定远侯府，成为她儿子的正妻。

    祁姀死了，死在了万物生长的季节，她像是未开已败落的花，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结束了生命。

    消息传来的时候，姚颜卿正与晋文帝对弈，他棋艺并不算上层，至少在三皇子看来，已见败相，只是他倒是不疾不徐，慢悠悠的落下一子，晋文帝一笑，他手执黑子，往棋秤上一落，已叫姚颜卿无力回天。

    “你这棋艺不如你父亲多矣。”晋文帝摇头道，带了几分感慨之色。

    姚颜卿笑道：“臣于此道素来不大精通。”

    晋文帝笑道：“你性子跳脱，让你专研此道才是为难你了。”完，叫三皇子坐下与他对弈。

    姚颜卿让了座与他，三皇子刚一落座，梁佶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脸上略显得有些凝重。

    晋文帝轻轻挑眉，问道：“出了何事？”

    梁佶回道：“回圣人的话，安固县主没了。”

    “谁？”晋文帝早就忘了他曾册封过这么一位县主，莫是这样半路出家的，便是正经的郡主县主，能叫他记起的也是少之又少。

    梁佶心的回道：“是祁家四娘子，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和定远侯府四郎君订了亲的。”

    晋文帝这才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这消息哪来的？”

    姚颜卿微垂着眸子，眼底带着一抹深思之色，听梁佶道：“冯大人传来的消息，怎么死的眼下还不清楚。”

    冯百川，姚颜卿眼底闪过了然之色，与三皇子的目光交接一瞬，又各自移开。

    晋文帝冷笑一声：“这倒蹊跷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没就没了，这还是朕封的县主，都能死的这般蹊跷。”

    三皇子早已起身立在一侧，闻言道：“这事是有些古怪，虽祁家四娘子算不得正经皇亲国戚，可也是您御封的县主，死因总要查个清楚才好。”三皇子一时间倒未曾往福成长公主的身上联想，这是许多男人的通病，都以为女人不足为惧，却忘了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当然要查个清楚，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朕御封的县主都敢下手。”晋文帝沉声喝道，却已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姚颜卿脸上神色一如既往的镇定，望着晋文帝幽深阴冷的眸子，却觉得一抹挥之不去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漫延开。

    “三郎，你且先给你皇祖母报个信，然后过祁家瞧瞧。”晋文帝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沉声吩咐道。

    三皇子应了一声，看了姚颜卿一眼后，才退了下去，晋文帝则抬手随意一指他下手处的坐墩，问道：“祁家这桩怪事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姚颜卿坐下回话道：“臣想着这桩事是透着异像，许是有什么隐情也不一样。”姚颜卿谨慎的道。

    晋文帝冷笑一声，眸中厉光一闪：“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隐情。”

    姚颜卿虽知晋文帝有除定远侯之心，可却也不敢肯定是否会借着这桩事为由，哪怕他有七分把握，也不敢去赌那余下的三分，是以，斟酌了一下，才道：“臣以为可能与内宅有些关联，那祁家四娘子本是庶出，因圣人抬举叫她一跃成了姐妹间一等得意人，想她年纪，因一时得意失了分寸，言语上冒失些也有可能，不得正是因此得罪了人，这招来了横祸。”

    晋文帝见姚颜卿用了“横祸”二字，眼底带了几分赞许之色，道：“你想的也无错，可寻常养在深闺的娘子又有几个有胆子敢下死手的，便是有这个胆子，叫人无声无息的没了，这样的手段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娘子能有的。”

    晋文帝已几近明示祁姀之死不是内宅手笔，姚颜卿这样的聪明人，自是领会了他的意思，忙道：“是臣思虑不周。”

    “算不得思虑不周，想她一个娘子，又能与何人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已至此丢了性命。”晋文帝眼底浮着冷笑。

    姚颜卿实不敢顺着晋文帝的话往下，福成长公主是他生母，他虽不甚在意名声，可在圣人面前直言其生母有嫌疑下手杀害亲子的未婚妻子，他只怕要被众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为官者，名声可有瑕疵，可若背上人伦之恶名，头上这乌纱帽也就戴到头了。

    晋文帝看向姚颜卿，冷哼一声：“在朕面前还有何顾虑不成？”

    姚颜卿从坐墩上起身，跪地请罪。

    晋文帝没好气的让他起了身，道：“你就是太心谨慎了些，朕待你之心不比待三郎几个差，怎舍得让你背负骂名，这事你暂且不用插手，只把朕的意思传与三郎知晓便是了。”完，挥了下手，叫姚颜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