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30根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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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铃铃——”

    周六早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整个校园顿时陷入一片欢腾。

    上周校运会不能离校,熬了半个月校门再开,学生们像出监的囚犯一样快活。

    “走走走,去吃顿好吃的,吃完再去游戏城玩一玩。”

    “听黄金圈北侧开了家新餐厅,要不要去那边试试。”

    “走呗!舜哥,你来不来?”

    赵舜拒绝:“不了。”

    赵舜看向门口,直道那道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从昨晚晚修开始,到周六上完早上的早自习,方陵没跟他话。

    看来他是真生气了......

    赵舜不知道怎么办,但道歉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他才不会认为暗恋一个老男人是对的事情!

    但他又不想方陵一直不理会他,事情绕来绕去的,好像成了无解。

    有些心烦意乱的赵舜骑车回家,回到家后,无视坐在客厅看财经杂志的哥哥,直接上楼回房间去。

    把背包随便一扔,赵舜拿出手机,到底还是登录了微博。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他发现有不少人回复他之前发的微博。

    [空气糖]:博主在?你跟你那个同学还有后续吗?

    [浪子不想回头]:以我阅人无数、在大海里浪了很多年的经历来看,博主绝对是喜欢他那个同学,不信赌一包辣条(狗头)

    [有0吗?]:放个屁股在这里,有后续踢我一下。

    赵舜一眼扫过,退出评论,开始发微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赵舜愣住,不解地看着方陵,“我没......”

    “你有。”方陵盯着他。

    这话时方陵并没有露出一丝丝生气的表情,但就是让赵舜嘘声了。

    闭麦,惊若寒蝉,赵舜不敢话。

    有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方陵的心情大概不太美妙,还是不要去挠虎须了。

    叶女士没注意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赵晚点有事?”

    赵舜偷偷瞄了方陵一眼,最后干巴巴地:“有,阿姨不好意思,我下次再跟你吃饭。”

    叶女士感觉遗憾,“那好吧,等你有空了,再来阿姨这里吃饭。”

    赵舜连连点头。

    在方陵家待到饭点,赵舜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方陵送他出去。

    等出了门,彻底看不见叶女士了,赵舜不走了,站在原地声逼逼:“方陵,其实我今晚有空的,我可以跟阿姨吃饭。”

    方陵按在他肩膀上,推着他走,“不,你没有空,你现在就要回家写卷子。”

    赵舜龟速前进,“吃饭花不了多少时间,卷子可以吃完饭再写。”

    方陵把他推出方家的大门,笑眯眯地摆手,“明天晚修见。”

    这意思是今晚跟明天一个白天都不会再见面了。

    赵舜:“......”

    赵舜不走,他紧张地盯着方陵看,“方陵,你怎么了?”

    他感觉方陵有点生气,但又找不到方陵要生气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太能吃了,所以方陵不想留他在他家吃饭?

    可是也不对啊,方陵才不是那么气的人。

    赵舜百思不得其解。

    赵尧被这个狗比弟弟气笑,“那只能明我比你大,而不是老!”

    赵舜不想跟他争论这些,“行,你什么就是什么吧,你快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赵尧陡然冷静下来,“就我而言,我不会喜欢,年纪相差太大会有代沟,聊不到一块儿。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就是喜欢男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舜喃喃自语,“这么来,正常人都不喜欢年纪差那么多的,那还好,他不至于被骗走......”

    赵尧真是搞不懂赵舜的脑回路,“没有。”

    赵舜半信半疑,“真没有?”

    赵尧没好气,“没有,上次是我第一次见他。他是学生,我已经有工作了,没有交集。”

    赵舜觉得这话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方陵过那个老男人不记得他了,现在他哥也没有,这会不会是其实他见过方陵,但把人给忘了?

    赵舜莫名有些酸涩,浑身不得劲。

    赵尧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没有就没有,信不信由你!”

    ***

    方家。

    方陵回到家时,发现家里不是一般的热闹。

    他才刚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人在嚷嚷,有方老太,也有方家的其他亲戚。

    “老大媳妇,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们家这么大,多住一个孩子怎么了?”

    “对啊,而且只是暂住,又不是让鸿鸿一直住在这里。再了,以前老大还的时候他叔叔都不知道多照顾他,现在叔叔行动不良,儿子也早早不在,老大照顾一下堂侄子也正常吧。”

    然后方陵听见叶女士:“不是不能照顾,可以在外面找一间屋子,然后雇个保姆照顾他。且不住我这里不方便,人家孩子也未必想孤零零的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方老太又:“怎会人生地不熟?老大跟鸿鸿就很投缘!”

    “对嘛,你们只有方陵一个孩子,现在他读高中要住校,经常不能回来,让鸿鸿住进来挺好,多点人气,也正好可以陪陪你们夫妻俩。”

    敏锐的捕捉到某些字眼,方陵一顿,然后才在玄关换鞋子。

    方陵声音提高了些:“妈,我回来了。”

    他一开口本来吵闹的客厅安静了两秒,随即有人开口,“陵回来了啊。”

    这话的却不是叶女士。

    方陵把肩上装着书的背包卸下,一眼扫过,看见了客厅里多了许多只有大过年才能见一两次的亲戚。

    才挨个喊了人,方陵就被一个婶婶抓着手臂,“陵,你叔公要去养老院住,他那个刚找回来的孙孙没人照顾,先把你堂弟弟放你家行么,正好也可以在你去学校的时候代替你陪陪你父母。”

    方陵问:“多少岁的堂弟弟?”

    他这一句让方老太的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门,“不大,就五岁,叫方鸿。”

    叶女士正想话,却忽然接到儿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愣住,直觉儿子有些不一样了。

    方老太走过来,难得和颜悦色的跟方陵那么多话,“那孩子可怜哟,你堂叔叔车祸死的那年,他媳妇儿刚好有的他,后来你堂婶不愿意留在A市这个伤心地,所以怀着他去外面工。后来独自将孩子生下,又辛苦拉扯大,前阵子你堂婶得了癌症,病得不行,连床都下不了,真的无力抚养鸿鸿,这才托人将鸿鸿送回来。”

    方陵静静地听着。

    像今天这一大帮亲戚一起来他家,想塞个孩子进来的事,其实在前世也发生过。

    只不过那时他没话,一切都是叶女士一力挡下来的。为此叶女士被老方家那边的亲戚骂了好几轮,骂她自私冷漠,为富不仁,养个孩子都不愿意。

    从那以后,叶女士跟老方家亲戚的关系跌入了谷底。

    方老太巴拉巴拉的着方鸿身世如何惨,又他妈病得严重,现在人已经比纸还单薄,几乎是风一吹就能吹走。

    等方老太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方陵才:“奶奶,你口中的那个鸿鸿,把他喊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方老太顿时眉开眼笑,总算夸了一句,“陵真是个好孩子,真明白事理。奶奶现在就让人把鸿鸿带过来让你瞧瞧。”

    “儿子!”叶女士忍不住了。

    这是她的家,她可不想住进外人,哪怕入住的那个人与她丈夫跟儿子都有血缘关系。

    方陵走过去,揽住叶女士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妈,我有数,你相信我。”

    耳边的声音温润而有力,叶女士有一瞬的恍神,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儿子长大了。

    方陵扭头看向父亲,“爸,你去看过那孩子的母亲吗?她真的是得了癌症吗?”

    方渐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对,我去看过她,你婶婶她真的不容易,应该快不行了。我们家不,房间也有的是,所以我才觉得把人接过来也不碍事,就当你多个弟弟。”

    方陵笑笑没话。

    按理,把人喊过来需要些时间,怎么着也得半个时起步。

    但十五分钟后,方家的门铃被按响了,有个婶婶急忙去开门,方老太也过去。

    方老太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真是赶巧了,江子的媳妇刚好带着鸿鸿在这附近逛。来,这就是鸿鸿,他很懂事的。”

    方陵看过去,便见方老太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他长得很胖,是个胖墩儿。

    男孩的脸并不陌生,赫然是那天他曾在银行见过。

    两人对视了一眼,但对方好像不记得他了。

    也正常,他是周一中午去的银行,现在是周六中午,孩子忘性大,隔了五天的事忘了不出奇。

    再,他那天是在不远处看着,全程没有上前去,行为举动很路人。

    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孩记得五天前的一个路人吗?

    显然不能的。

    “陵,这就是你叔公的孙孙,你的堂弟弟。”方老太眉开眼笑,能看出她真的很喜欢这个胖墩。

    方陵嗤笑。

    确实,她确实会喜欢的。

    方老太脸色微变,“方陵,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方陵坦言:“我只是觉得很可笑,也很讽刺,你们一群人居然和我爸合起伙来欺骗我和我妈,难道我们母子看起来像是不还手的肉包子吗?”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方陵,你在什么......”方渐远开口,声音有些起伏。

    方陵不介意再一遍,“我你跟奶奶他们合起伙来欺瞒我和我妈。爸,你让我很失望,而且你这样子看起来也很蠢。”

    “方陵!”方渐远严厉。

    方陵笑了笑,“抱歉啊,可能我有些话会比较直接,请不要介意。”

    方渐远皱眉,“方陵,你对父亲的尊重呢?教养学到哪里去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阴阳怪气的,不想你堂弟住进来就直,别奶奶她们什么合起伙来骗你。”

    方老太连忙附和,“亏我还以为你懂事了,谁知道还是那么自私恶毒!”

    方陵摇摇头,“不,自私又恶毒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你们真确定这孩子的母亲得了癌症,卧床不起?”

    方老太的目光闪烁,“那当然,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方陵拿出手机,找到了周一保存好的视频。

    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后,方陵点开视频,“行,那你们就来看看。”

    周围人半信半疑的围过来。

    “......鸿鸿,妈妈刚刚看见你被撞到肚子了,现在是不是肚子疼?”

    “啊~对,她的包弄到我肚子了,好难受。”视频里,捂着肚子的胖墩蹲下。

    “你们是碰瓷的吧,我的包明明就轻轻挨了他一下,那力道还没你现在摸他肚子来得大呢。”旁边拿包的女人没好气。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你的包碰到我儿子了!”白裙子的女人中气十足。

    银行工作人员闻风过来调解,其中还能听见白裙子女人与别人的争论声,偶尔有尖锐的、孩子喊“妈妈”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视频有三分多钟,随着进度条一点点推进,有人脸色变了。

    视频结束,鸦雀无声。

    方陵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胖墩,“看着别人诅咒自己妈妈死掉、而不加阻止的孩子,会真的没有妈妈哦,哪怕诅咒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

    哪怕来之前被仔细叮嘱过,但到底他年纪并不大,视频一出,方鸿在里面看到自己跟母亲顿时就慌了。

    于是哇的一声哭出来。

    方陵收回手机,“所以各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来我家撒谎,还联合我爸在我妈面前做这场大戏么?”

    没有人话,哪怕是一向泼辣的方老太。

    方陵看向方渐远,“容我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猜测,在对方母亲健在、且看不出有任何重大疾病的前提下,你费尽心思把她儿子弄进家来,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让我把他当弟弟,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为了以后顺便给他上我家的户口,让他真正成为你名义上的儿子。”

    方渐远大怒,“方陵!!”

    方陵全当没听见,“爸,你有没想过你的恼羞成怒,其实已经是另一种回答。”

    方渐远额上青筋疯狂跳动,他这个儿子,这个过往在他看来颇有些沉默的儿子,什么时候长成这副模样?

    叶女士的表情从视频播完后就变得很难看,她忽然大喊,“都出去!这是我的房子,你们都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老方家的亲戚面面相觑,知道实情的方老太一咬牙,牵着还在哇大哭的方鸿先走。

    她一走,其他的亲戚跟上。

    鱼龙贯出,一下子客厅少了一大帮人。方陵目送他们离开,还亲自去关门。

    等他回来,看见叶女士站在方渐远前。

    哪怕她此时面无血色,依旧艳丽得惊人,叶女士咬牙切齿,“你跟那孩什么关系?”

    方渐远沉默。

    叶女士冷笑,“你是要我现在出去,把他抓过来跟你验DNA吗?”

    赵舜当然知道,百日誓师后方陵又在高三级扬名了一把,他还曾经撞见过有眼生的男生老是来他们班门前晃悠,偷偷向他们班的人要方陵的联系方式,也就是后面被他赶走了,这才勉强没了后续。

    赵舜坦言,“其实我本来就算考完试后去找他告白的。”

    纪清平话音一转,“高考前我跟你们班的班长商量了下,一同将谢师宴选在水云间的餐厅,一来是那里性价比高,楼上就是KTV的地方,二来是我们两个班的老师有重合,地点选在同一处也省得老师去得了这个班,去不了那个班。”

    赵舜怔住,有点困惑这话题的跳跃幅度,但还是点头,“水云间挺好的。”

    纪清平继续:“阿舜,你条件好,人也帅气。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明晚谢师宴转场去KTV后,跟方陵告白,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他一定会大为感动,再加上考完试没压力,肯定接受你的。”

    赵舜听到最后的“肯定接受你的”,有点上头了。

    光是想一想那场景,他就美得冒泡。

    纪清平眼底幽光浮动,“告白其实也不是没有讲究,归根到底,一定要隆重,够隆重才能让对方觉得你有诚意。”

    方陵笑眯眯,“爸,我们走着瞧。”

    留下这一句,方陵不再理会方渐远,转身上楼去。

    ***

    二楼。

    方陵敲了敲卧室门,里面没动静。他拧了拧门把,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方陵一顿,叹了口气,到底是开门进房。

    “方渐远,你给我滚出去!”叶女士声音沙哑,方陵听到了哭腔。

    “妈,是我。”方陵低声。

    那边坐在落地窗沙发前的叶女士一顿。

    方陵走过去,止步于叶女士沙发后,没有绕到她面前,缓声:“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有很多朋友都羡慕我有一个漂亮又大方的妈妈,每次你踩着高跟鞋、烫着大波浪来幼儿园接我,我都是全幼儿园的焦点。等上了学,周围的朋友换了一批,但你一来,那些熟悉的羡慕眼光又回来了。”

    方陵轻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温和,“我没有告诉过你,有几个离异的叔叔偷偷给我糖吃,想收买我,从我这里知道你的信息。”

    或许是那道像春日和风的声音太温柔,也或者这些故事美好又遥远,叶女士慢慢止住了抽泣。

    “我的妈妈又美又飒,敢爱敢恨,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她应该配天之骄子,而不是一个满口谎言、会请一大班人合伙演戏的骗子。我今年十八岁了,请别把我当做还需要父爱的男孩。”

    方陵顿了顿,最后低声道:“妈,离婚吧。”

    叶女士定定地看向窗外,初冬了,等再冷些,帝都就该下雪了。

    她从未想过她为了爱情背井离乡,但在二十多年后,她的爱情却埋葬在了异地他乡的冬天里。

    今年的冬天,真的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