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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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王妃是个很难得的美人,即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面的妆都花得不成样子,她仍然是个美人。

    淮王无奈地站在夫人身侧,攥在手中半湿的手帕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他实在没什么哄人的经验,行事太荒唐将王妃气哭常有,他倒是找了别处寻清闲——自然,他这次也想走,只是走不得。

    他的太子好侄儿已派人将淮王府围得密不透风,淮王不猜也知道,除了他被圈禁起来,京中勋贵也难逃此劫。

    淮王犹豫片刻,终于把手帕送到了淮王妃眼前,王妃睁着一双哭得宛如桃核儿的漂亮眼睛,原本已止了哭,看见站在身旁的一脸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忍受的淮王怒从心头起,扯过帕子,一把丢到了正伏低做的淮王肩膀上,怒气冲冲道:“你走!王爷既然都把外室领到了王府,还要我做什么?”她气极了,连话都得不算清楚,颠三倒四,颇有点可笑,只是这种情状下,谁敢笑,谁又笑得出?“王爷若是看不上我,大可一封修书给我,咱们两个都清净了!”

    淮王叹了口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了。”

    他语调还是懒洋洋轻飘飘的,听得淮王妃心火更甚,恨不得将桌上的热茶也一并泼过去。

    淮王不无好笑地想,京中悲戚哀泣的富贵人家或许很多,但是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因为个歌姬闹起来的,大约只有他家淮王府了。

    王妃坐在首座,旁边虽然还有一把椅子,但显然不能给他坐,淮王便想另拽一把来,他伸手,一用力,没拽动,再一用力,仍是纹丝不动。

    厅中的下人早就走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只有两个王妃的陪嫁侍女,淮王虽然不济,但到底不好意思叫两个年岁不大的丫头给自己搬椅子,只好从椅子上拿下垫子,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王妃面前。

    淮王妃似乎已极熟悉这个场面,连眼皮都不抬,哀婉地哭,哭自己命苦,哭淮王不济,哭自己当时怎么就允了这门婚事。

    淮王插嘴道:“王妃,你我的婚事是陛下的旨意,泰山大人若是不允,便是抗旨了。”

    淮王妃狠狠剜了淮王一眼。

    淮王笑眯眯地:“好漂亮的眼睛,好厉害的美人,”他跪坐着去拉王妃袖子,极不成体统,“美人一眼看得人荡魂,再看一眼如何?”

    淮王妃脸红得宛如涂了上好的胭脂,是既哭又气的。

    淮王道:“王妃?王妃为何不话了?本王喜欢听,王妃再多几句?”

    淮王妃把袖子拽了回去。

    淮王笑道:“哎呀,本王似乎惹了美人的嫌。”

    淮王妃哽咽道:“又不是第一回 了。”

    淮王又去拉王妃的手,王妃抽手,却又被他握在手中,只笑道:“夫人之前都饶了,就再恕我一回吧,”他仰脸看王妃,“本王同王妃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本王再也不胡来。”

    淮王妃一愣,心中隐约的不安越发明显,只是她到底不聪明,或者,她没那么大胆,哼道:“太皇太后都没法让王爷收敛,妾算什么,王爷这是哄妾呢,妾可不相信。”

    淮王望着眼前美艳得如同一朵盛放牡丹的女子,弯眼笑道:“哎呀,王妃这样可伤了本王的心。”

    他正拉着王妃的手哄人呢,偏偏外面有没眼色的下人道:“王爷,怜姑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话音刚落,王妃脸色骤变,倏地抽回了手,冷笑道:“王爷且去吧,冷落了新人可不好。”

    淮王眼见功亏一篑,苦笑道:“哎呀,这个时候。”

    淮王妃凉凉道:“这个时候怎么了?这个时候难道不好?非要等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趁了王爷心意不成?”

    淮王起身,摸了摸鼻子,道:“那我晚些回来,王妃等……”他顿了顿,生怕再激起一点王妃的火气,“王妃不必等本王。”

    淮王妃都不看他,只顾握着手帕哭。

    淮王大步出去,刚迈出花厅,便听得身后碎瓷之声不绝于耳。

    只听淮王妃哭着道:“我十五岁就嫁给你,你夜宿花楼,养了不知道多少外室,旁人送来的女人来者不拒,我可有半分不满过?你我成婚多年无子,若是我之缘故我无话可,”淮王同淮王妃几年不同房一次,风言风语不少,诸如王妃丑陋,淮王不喜的已是最温和能入耳的话了,“个中原因,我不,王爷自己清楚得很!”

    淮王妃出身名门,从未受过委屈,此生最大的侮辱还是夫君亲手给的。

    刚成婚时夫妻并没有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反而过得生疏,淮王连夜宿在侍妾那,且不止一个侍妾。

    她刚嫁给淮王,委屈不解又不甘,两人便喝酒,喝到了半夜,淮王醉得厉害,抓着她的手又哭又笑,之后更要亲她。

    王妃怀着点少女的羞涩闭眼,吻迟迟没有落下,她睁眼,但见自己的丈夫望着她,眼中还有没有散去的水雾,却摸了摸她的脸,道一句王妃早点歇息,竟起身出门。

    那天她呆呆坐在房中,实在很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淮王到底在想什么。

    “刘澄!”王妃突然道。

    淮王顿住脚步,转头笑着道:“王妃可还有什么吩咐?”

    淮王妃大步走出来。

    她穿着一身艳色,像一团火。

    淮王笑着望她,却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

    淮王妃的声音有点沙哑,但非常轻,“太子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样的诛心之言,淮王居然有点我家王妃糊涂一世,但好歹聪明过一时的欣慰来,他回答得十分果断,“王妃知道,本王与太子素不亲近,这事你与其同本王有关,倒还是陈秋台大人给太子托梦教他谋反更让人信服。”

    王妃听了他的调侃没有笑,只道:“真的吗?”

    淮王:“真的,这可是天大的事,本王骗你做什么?”

    王妃的语调很慢,似乎因为哭过了,她怕自己出口仍是哽咽,“王爷也知道,妾不聪明,王爷骗妾,妾看不出来。”

    淮王笑得开怀,“我家王妃不知和谁学的这样多疑,你先前的话里只有一句对了,”王妃等着他下文,淮王笑得欠,“便是王妃不聪明。”

    淮王妃怒道:“你……!”

    淮王转身就跑。

    淮王妃没追上,只好忿忿地站在原地搅手帕。

    淮王跑了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看。

    他家王妃穿着京中贵女少有人穿的艳色衣裙,却一点都没被这条华贵的长裙比下去,反而衬得她越发娇艳好看了。

    淮王忍不住笑。

    他想起当年皇帝问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王妃,他想了想,:“漂亮的。”

    皇帝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下一句话,有些惊讶道:“没了?”

    淮王觉得自己很浅薄,除了漂亮,他想不出自己还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皇帝犹然望着他,他只好补充,“人都娶妻娶贤,那皇兄就请皇嫂给臣弟找个笨些的吧。”

    皇帝看他的表情似乎更理解不了了。

    他道:“笨些的,臣弟若是出去眠花宿柳,定然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家和万事兴。”

    风吹起王妃的长裙。

    淮王想,王妃的头发又黑又长,应该再几根海棠金簪。

    怜姑娘坐在院中等他,身边摆着一把琴。

    她见到淮王想要行礼,淮王摆手,走到她面前。

    触碰的不是美人细嫩的肌肤,而是那把琴。

    他漫不经心地触碰琴弦,随口道:“好琴。”

    怜姑娘微微一笑,“谢王爷。”

    这聪明无比,体贴入微的姑娘目光从淮王带伤的手腕上划过,歉然道:“妾执意要来,倒为王爷添了好些无妄之灾。”

    淮王道:“红袖添香怎么能叫无妄之灾?”

    怜姑娘轻轻往后一靠,正好靠在淮王怀中,比淮王同淮王妃更像是一对爱侣,她喃喃自语道:“不知此事何时了,妾害怕。”

    淮王安抚般地抚住怜姑娘的肩膀,柔情无比地:“太子是本王的侄子,到底是一家人,”他话锋一转,“只是本王实在看不清太子所作所为,本王害怕得很,”他低头,凑到怜姑娘耳边,“姑娘竟也害怕吗?”

    怜姑娘:“自然是怕的。”

    他手下的肩膀纤细柔弱,真是再秀丽不过的女子了。

    “那本王派个人保护你,可好吗?”王爷问。

    他明显感觉到掌下的身体一僵。

    冷光骤然掠过眼前。

    有个身影比这姑娘雪亮的刀还快,还利。

    淮王任由锦衣的少年郎将美人软绵绵的身体拖下去,一撩衣袍坐在先前怜姑娘的绣凳上。

    矮了些,但是胜在柔软。

    淮王评价。

    怜姑娘的手腕诡异地扭曲着,又被阿瑾绑到背后,她疼得冷汗直流,眼睛却毫无惧意地看着淮王。

    淮王柔声问:“怜姑娘是谁的人?”

    怜姑娘不言。

    事实上,如果不是阿瑾把她的下巴卸下来的话,她很乐意话。

    淮王把手搭在眼前这把稀世名琴上,悠然道:“姑娘不如实话实,姑娘若是陛下的人,本王非但不会伤害姑娘,还会把姑娘奉为座上宾,以礼相待,若是我那太子侄儿的人……”他略一思索,“恐怕只能劳烦姑娘去地牢中住上几天,待局势平稳了,本王自会放姑娘出来,但若是其他人,”他苦恼而厌恶地对阿瑾:“不要在本王面前杀了她,本王不喜欢血。”

    阿瑾恭顺地点头,“是。”

    淮王问:“那么,姑娘是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