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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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真进来了?”唐蒲离有些讶异地看着身旁僵硬着身子的青年。

    挺拔俊秀的青年俨然与周围的软香扑鼻格格不入极了,甚至梆硬梆硬的男人站在这种脂粉气息满溢的地方,见着还有些好笑。可那些望着司南背影兀自嘲笑的倌儿见了他的正脸,一个个都立刻红了脸地掩住了眼,只从指缝里偷偷看。

    唐蒲离将这些都暗暗看在眼底,突然觉得,后悔的不是司南,是同意他来的自己。

    “唐大人想点哪些?”魏引喊来了满脸谄笑的老|鸨,“需不需要魏某推荐几个活好乖巧的?”

    唐蒲离敛去眼底的幽深,朝着老|鸨微微一笑,“不必,我与此处的老|鸨还算相熟。”

    “这位爷的是,咱们家的容儿可是等了爷好久了,茶不思饭不想的,都饿瘦了。”

    “容儿?可是这儿的头牌容歌?”魏引愣了片刻,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唐大人可真是好品味。”

    司南听得耳朵一竖,浑身都炸毛了。

    合着真的是熟客啊?唐蒲离他腿都瘸了竟然还来寻欢作乐!竟然还是找头牌!啊——啊啊啊——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放浪形骸!

    咦?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

    “还是老样子。”唐蒲离在外人面前还是撑着拐,腿脚不便的样子,慢慢往二楼走去。

    “得嘞!”老|鸨满口应下,立刻吩咐了下去。

    司南在心里腹诽归腹诽,还是赶紧上去扶他帮他做戏。

    “魏大人,就不用跟着来了吧?”唐蒲离脚步一顿,斜了一眼身后欲抬脚上阶梯的魏引,脸上似笑非笑的,看得让人无端浑身发毛。

    “还是,魏大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呃呵呵呵呵,唐大人笑了。”魏引讪笑着放下了脚,拱手道,“那就祝唐大人玩得开心了。”

    -

    唐蒲离熟门熟路地推开最靠里的一扇门,屋内布置得那叫一个暧昧,烛火不清,床幔轻薄,空中还漂浮着令人遐想的香气。

    司南看着那张宽大的床有些发怔,控制不住地想着唐蒲离是不是曾经在这上面躺着,抱着温软香甜、善解人意的男孩儿,同他——

    脑袋上被敲了一下,司南慌乱地抬起眼,对上唐蒲离疑惑的眸子。

    “你跟来做什么?”

    “保护你啊。”司南理直气壮。

    “这借口你在魏引前用用就得了,”唐蒲离无奈道,“我几个护卫你不是都见过了?还不放心?”

    司南垂下眸子,盯着地上很是方便人的暖毯,“唐大人……对这里很熟悉吗?”

    “嗯?”唐蒲离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对这个很在意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意起来了。

    司南的视线继续抠着地毯,“如果大人不方便,我去门口守着就好。”

    唐蒲离很不赞许地皱起了眉,“我不做什么,你就在这里呆着。”

    外面那群倌儿跟豺狼虎豹一样,看着司南的脸就跟见了白兔一样两眼放光,恨不得扑上来一人揩一把油,唐蒲离怎么肯让他一个人在那儿呆着?

    “可是……”司南话还没完,屋门便被一把推开,妩媚婉转的声音随着脂粉味道一同跃入了室内。

    “爷——容儿来啦——”清瘦漂亮的男孩儿身着水蓝色的袍子,巧笑着扑了过来,“容儿可想死爷——呃——”

    在离唐蒲离身前不到半步的距离,一柄拐杖从唐蒲离手中伸了出来,顶着他的胃,硬生生隔出了三步远的距离。

    “介绍一下,我的线人,容歌。”唐蒲离朝司南着,特地咬重了线人两个字。

    司南忙不迭点头。

    “胃、胃受不了,大人!要吐了!”少年脸色霎时由喜转白,痛苦地求饶道。

    “那你就往后退。”唐蒲离挑了挑眉。

    “不行……我想念大人的怀抱想了——呃——呃呃呃——”

    “少两句。”

    这堪比开一扇生锈了几十年的老铁门的干涩惨叫,司南不在旁边亲眼看着,是无法想象竟然能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来。

    容歌被堵得太疼了,不得不被迫着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这才见着多出来的一个人。

    “好啊,是不是就是你!害得大人连抱都不肯抱我!”容歌捂着干哑的喉咙冲了过来,身形瘦的男孩儿比他还矮半个头,气势却有八丈高,“让我看看哪个狐狸精比爷还厉害……”

    司南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的气势忽然从八丈高缩成巴掌高。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容歌望着他的脸喃喃道,“这么好看的脸,不入行简直是暴殄天物……”

    “啊?”

    司南还没反应过来,容歌的脑袋就被结结实实地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哎,大人别生气,我这是职业病,”容歌揉着敲红的地方啧啧叹了两声,一脸的惋惜,“这料子太好了,只要我稍微□□一下,我这后|庭花楼少业绩能翻五番……”

    “嘴不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缝上。”唐蒲离微笑着,又给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那种砸猪脑开脑花的一下。

    司南挠了挠头,看着唐蒲离,“他是在夸我?”

    “他在嘴贱。”

    “我不了,不了!”容歌抱着胳膊抖了抖鸡皮疙瘩,接过唐蒲离抛来的银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按着大人吩咐的,我将谢平凉约出来了。”

    “谢平凉?!”

    许是司南拔高的音调出现得太突兀,递信的容歌脚步一个踉跄,直直往唐蒲离怀里倒。

    “是啊,谢平凉那里应该有证据。”唐蒲离熟门熟路地一个闪身,容歌一个直扑磕在了桌角,肉眼可见的痛。

    忽视了呜呜呜喊痛要抱抱的背景音,唐蒲离看向司南,“怎么了吗?”

    “大人……”为何不告诉我?

    司南哑然地张了张嘴,却只有前两个字发出了声。

    他发觉自己问不出口,或者没有必要问出口。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没有告诉。他知道唐蒲离并不像先前在京中那样,以软禁为名瞒着他布局。唐蒲离现在布置的这些,只是没有告诉他而已。

    司南恍然迷茫起来,在唐蒲离眼里他究竟算什么?或者,更确切点,自己希望在唐蒲离眼里成为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司南?”

    忽然很近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司南猛地抬起头,鼻子撞到了他的下巴。

    “没事吧?”唐蒲离无奈地揉着他肉眼可见开始泛红的鼻尖,“你在责怪我没有把这些都告诉你吗?”

    再一次被轻而易举地猜透心思,司南便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很简单,我不想让你跟我来这儿。”唐蒲离瞥了一眼一旁流着鼻血却还在好奇的容歌,“还有,不想让你见他。”

    “我知道,大人想保护我吧。”司南垂下了眼,很轻地。

    唐蒲离摸了摸他的头,“这里太乱了。”

    “喂喂喂,我比他还啊,为什么不保护我啊?”容歌蹲在一边,很不满地嚷嚷,“这么看脸的吗?我长得也不差啊!”

    “而且……听我和谢平凉叙旧挺无聊的。”唐蒲离无视了身边的人,“一会儿他要过来,想留想走随你心意。”

    “到这里来?”

    “他原来也是我手上的倌儿,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了,我还给他了八八折,自然要给我这个面子!”容歌张牙舞爪地卖弄着自己的用处。

    “怪不得啊……”

    “谢平凉跟十二年前祁子英遇害的火灾有关系,他跟云城知县王元凯关系也很好,所以很关键。”唐蒲离耐心解释道,“所以……虽然我不知道你与他有什么仇,但肯定是要见上一面的。”

    “哇大人你怎么对他这么好,这些事情还要费口舌解释……这个孩儿也太笨了!”容歌嘀嘀咕咕。

    “他比你大。”唐蒲离这回倒是听到了,冷不丁刺来的视线让容歌缩了缩脖子。

    司南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些。明明唐蒲离对他已经足够耐心,足够好,可他所期望的竟然还不止这些……

    也罢,在原地自怨自艾不是他的风格。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愫,司南也不得不承认唐蒲离的话很有道理。王元凯能请得动谢平凉,他们两个关系一定很好,私茶一事不定也知晓内情。谢平凉能捡到他落下的东西,那么至少明十二年前的火灾发生时,他在现场。

    确然,他跟两个案件都有关系,一明一暗,是两把指向太子的利剑。唐蒲离恨极了太子,绝对一柄剑都不愿放弃。

    阻止见面是不可能的,那么换一个角度想,见面本身并无大碍,关键是他想做什么。如果一味地阻止他们见面,就永远不能弄清楚谢平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司南挠了挠头,都怪唐大人太聪明了,自己想帮到他都得绞尽脑汁。

    “我明白了。”司南抬起眸,“大人,我能不能在屏风后面听你们讲话?”

    “随你。”唐蒲离点点头。

    “多谢大人。”司南感激地笑了起来,弯起的眼像两片舟,乘着唐蒲离那颗心晃啊晃的。

    可惜没晃多久,唐蒲离就听到司南转头问容歌,“你们这儿的倌儿……有没有花名册?”

    容歌被这么一问,霎时僵住了,“这位……哥哥?您要开荤了?”

    “我一直吃荤啊……”司南摸了摸头,对上唐蒲离晦暗不明到几乎要吃人的视线,恍然大悟,“啊,不是不是,我是想找个人,不想点谁的。”

    他可还记得来后|庭花楼的另一个任务,要排查那晚纵火烧客栈的人。

    唐蒲离:“……你什么时候跟这儿的倌儿扯上关系的?”

    “嗯——八天前?”司南认真地算了一下火灾的日子。

    唐蒲离:“……”

    唐蒲离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容歌,容歌觉得自己的头要被这眼刀砍没了。

    “下次你换个生意做。”

    “怪我?!他认识我的倌儿这他娘的怪我?!唐蒲离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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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歌对唐蒲离翻脸不认账的行径感到深恶痛绝,瞧司南愈发不顺眼。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跟司南一同坐在屏风后,听谢平凉和唐蒲离讲话——唐蒲离点了他,他半当中跑出去,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魏引他们在暗中谋划吗?

    司南对他如刀般嫉妒的视线视而不见,专心地翻着花名册。

    那天的月光很亮,司南难得记得清那人的脸,仔细一个个比对过去,竟一个都不像。

    唔……麻烦了,不在后|庭花楼,意味着他需要多跑好几个倌馆儿去抓人。不然还是告诉初一,让他们帮忙一起排查……但这样唐蒲离就会知道,知道就会全权接手,哪里还轮得着他去帮忙?

    “就这么多吗?”司南跟容歌轻声道。

    容歌点头。

    这时候,屋子的窗突然开了,第四个人进了屋子。

    ——谢平凉!

    司南心翼翼侧过身子,透过屏风的缝隙偷偷量着来人。

    水色的广袖长袍,头戴玉冠,不太高……做倌儿本来就不会太高吧,长得倒是……

    司南看见他脸的一刹那,突然一片空白。

    这个人的脸,跟那天在月色下他用力记下的脸,完美重合了!

    私茶营生、破庙火灾……太|子|党作的两件恶事,看似无关的两条线,在此处——连上了!

    暖炉烘烤得热气腾腾的屋内,司南却不知从哪儿感到一阵寒风,里衣被吹得黏在了一身冷汗的背脊上,让他感到阵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