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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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子心系京城的状况,听徐泠被救走之后更是坐不住了,口中称担心父皇的身体,匆匆将蜀中的残局交给几个手下处理,不日便启程回京。

    司南带着齐安跟尹正清一路同行,唐蒲离比他们晚了半天出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两个人关系很僵,一路上都没上几句话。直到快入京的时候,尹正清有些忍不住了。

    “你跟他吵得这么凶?”尹正清驱马朝司南靠近了几步,声探道。

    “我……”

    “师父他想去找徐泠姑娘,唐叔叔就变成这样了。”窝在他身前的齐安了个哈欠,顺溜地接过了话头。

    “诶?”尹正清很是意外,“唐大人也有这么不讲理的时候吗?”

    “他岂止是不讲理!”齐安啪啪地拍着马头,为他不善表情的面部补充愤怒情绪,“简直就是无可理喻!回去就要让爹给他撤|职!”

    “你喊的这么大声,他能听见。”司南无情地提醒。

    齐安缩了缩脑袋,将司南送给他的兔毛大氅拉了上来,遮住了自己的嘴。

    司南见状,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

    听这两天他不在的时候,唐蒲离给皇子布置了很多功课,从背书到武艺,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风土人情,把他一天天整得上蹿下跳。

    “但感觉仅仅因为这个……”尹正清挠了挠头,“不至于吵这么凶吧?”

    司南侧头看了看他,看得尹正清有点心虚,连对视的视线都不怎么坚定了。

    “不是……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四殿下的事情……”尹正清赶紧补充道,“我觉得如果是这样,南你可以坚持一下,不定唐大人会妥协。”

    其实等不到唐蒲离妥协,只要他们两个的关系彻底破裂,唐蒲离收回暗中保护司南的护卫,他就会如同徐泠那般伺机将司南关押起来。

    尹正清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后缀着的马车,两股警惕的视线便从不知哪儿的暗处落在了身上。

    “如果仅仅是因为四皇子的事情,倒也不至于如此,”司南却苦恼地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祁子英吗?”

    “祁氏的事情啊……”尹正清略一思索道,“不是据十几年前就被烧死了吗?”

    “我也以为,”司南叹了口气,“但他不但没死,而且跟唐大人见面了。”

    “什么!?”尹正清不禁喊出了声,感觉背后一阵冷风吹过。

    “你不知道吗?”司南比他还惊讶,“我还以为你们把王元凯查了底朝天呢,云城的事情都是他跟王元凯合作的。”

    “然后这两天,他约见了唐蒲离,不知道偷偷在商量什么。”不等对方回应,司南便扳着手指头算道,“你看啊,唐大人跟那个人是多年不见的挚友,又死而复生,简直一见如故,你他会不会也想……”他顿了顿,担忧道,“也想拉大人入伙啊?”

    尹正清沉默了。

    “正清?”

    “啊,没事,”尹正清脸上还在笑着,手指却不禁拉紧了缰绳,“我先去前头看看。”

    司南目送着他的身影往四皇子马车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了京畿弯弯绕绕的羊肠道上。

    “齐安,你回宫要去找知云吗?”

    “嗯?”齐安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应该要去一趟淑妃那里请安,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这个带给淑妃手下一个叫六的侍女,”司南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低声嘱咐道,“心些,莫要叫明妃他们察觉了。”

    “好。”齐安心翼翼地把信封折进了怀中。

    司南看着不远处的京城,沉沉地叹了口气。

    明明京城已经近在咫尺,可偏偏云雾缭绕,叠嶂遮目,大片阴云遮挡在京城上空,本该辉煌富丽的宫殿被掩在迷蒙的雾后,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过来。

    -

    唐蒲离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圣上。四皇子仿佛是怕他出什么不该的,特地还在殿前等他一同入内。

    圣上的精力大不如前,四皇子没几句,年老的皇帝就让他把折子呈上来,挥挥手示意他们道回府。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唐蒲离比四皇子稍早些出来,不出意外地在宫门附近看见了蒙面黑衣的祁子英。

    “你还真的跟来了京城。”

    “等不到你的回答,我是不会罢休的。”祁子英抬头看他,眸子里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我不喜欢你。”

    “我不是在等这个,你知道的。”祁子英不为所动,仍然固执地注视着他。

    “……”唐蒲离轻声地笑了笑,“可是实在是很难抉择啊。”

    祁子英紧了紧眉头。

    唐蒲离用视线的余光,扫了扫不远处四皇子的宫殿,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四皇子不仅许诺我保下司南,还答应助我除去太子……你知道,我极其讨厌这位太子。”

    自从上次被禁足起,太子及其党羽就偃旗息鼓。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到半年后太子的禁足解除,宫中的风向又会有变数。四皇子党自然要趁着太子缓过劲儿前除去太子,而唐蒲离也乐见其成。

    “阿离,”祁子英眯起了眼,“你不去从商真是可惜了。”

    “过奖,”唐蒲离笑眯眯地收下了他的讽刺,“只是据我所知,你们当中只有一方能成功,毕竟那个位置只有一个……”他压低了声音,“这可关乎我与唐氏的身家性命,还有埋在朝中数十年的根基,赌注这么大,得让我好好看清再做选择吧?”

    “呵呵……”祁子英不置可否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声笑。

    “再给我半个月。”唐蒲离拄着他那副像模像样的拐杖,擦着祁子英的身侧离开,“我会给你答复。”

    -

    “怪不得他要半个月。”

    四皇子负手站在窗口,悠悠看着飞鸟划过天际,可不由自主敲着窗棂的指节仍然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货比三家,狡兔三窟,唐蒲离真是够精明的。”

    “是的,想要那个位置的不止我们。”尹正清将整理好的情报轻轻放在他桌上,“司南同属下了祁子英的事情以后,属下便又读了一遍所有眼线递来的情报。”

    “本殿下也正怀疑王元凯大闹云城的那些私兵是从哪儿来的,不像是我们的人,没想到竟是向一个通敌卖国的贼人买来的……”四皇子语气带笑,可手指一紧,生生抠下了雕花窗棂的一角,“这可真是好得很哪。”

    “可照目前来看,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领头是谁。”尹正清道,“王元凯已死,田海林入狱,祁子英无权无势……”他顿了顿,沉声道,“如果敢与我们抗衡,他们定然还有不为人知的杀手锏。”

    “而这个杀手锏,多半还潜伏在京城。”

    尹正清困惑地看向他,“那殿下,我们现下该如何?总不能真的等到半个月以后吧?”

    “自然不能,真等半个月,藩帕都能骑到我们头上来。主动权一定要掌控在我们手上,”四皇子转过了身,慢慢弯起了眼角,“我们可以逼唐蒲离做出选择。”

    “殿下这是何意?”

    四皇子笑而不答,反问道,“你最讨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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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子英恭敬地敲了三声门,等到里面的人应了,他才心翼翼地推开。

    “我应该过,非要事不登门。”

    “您放心,我是从后山的密道过来的,路上并没有见到任何人,”祁子英躬身行礼,“实在抱歉,这个节骨眼上来寻您确实是比较危险,但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拿不了主意。”

    “如果是搞不定唐蒲离的事情,就不必了。”

    “并非,”祁子英道,“我想请教该怎么处理四皇子。”

    他将唐蒲离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上前一步,诚恳地问道,“我们不可能真的等半个月再行动,可是若草率执行计划,稍有变数,京中可能就会落入齐景手中。”他越语速越快,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即使向首领援请救兵,也不可能这么快来到京城。”

    “确实,京城附近的驿站还有兵马,大大加起来也不过两千,”那人沉吟片刻,“看来,为抗衡齐景囤兵,我得尽快去一趟藩帕。”

    “可若是四皇子在您离京的这段时日里行动……”

    “那可麻烦大了呢,”那人对上他迷茫的眼神,不由得笑出了声,“就算杀了云城那么多百姓,你还是不够成熟啊。”

    祁子英垂首恭敬道,“请您明示!”

    那人眯起了眼睛,“你最讨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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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讨厌谁?

    同一片阴云笼罩下的城池中,两个青年同时被问了相同的问题。

    两个青年思索一番,很快给出了干脆的答案。

    “司南!”

    野心勃勃的弑王者们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满意,纷纷鼓起了掌。

    尹正清抬起头,见四皇子背光而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却了令他不寒而栗的话。

    祁子英被他敬重的男人扶起了身子,看着他的眸子,从中看到了因为杀戮而兴奋的自己。

    弑王者们笑了起来,或嘲笑,又或赞许。

    “那么,你,替我去杀了司南。”

    潮湿的风卷过同一座城市,拂动着蠢蠢欲动的野心,无限扩张的欲望,和被舍弃到尘埃里的旧日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