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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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映星在一个普通的周一离开了江城。

    在离开江城的飞机上宋慈递给了他一本同学册, 书册封面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卡通字体。

    “你同学给你的。”宋慈。

    时映星接过那本厚厚的同学册轻轻摸了摸书页,像是不经意的问:“怎么会给你的?”

    宋慈沉默了片刻,“他们应该是微信联系不上你所以了电话过来。”

    然后碰巧被你接到了。

    时映星在心底喃喃自语道。

    “所以什么时候把手机还给我?”时映星冷不丁道, 他侧过头望着舷窗外湛蓝的天空有些平淡:“总该有个头吧。”

    宋慈默了默缓缓道:“高三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手机的事情以后再。”

    时映星听到这句话突然毫无征兆的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嘴角还荡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冷着嗓子问她:“以后是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无限期?”

    “怕我和沈星移联系?”时映星表情漠然的有些陌生:“我要是想和他联系方法这么多,你都能拦得住吗?”

    “难道我离开了江城就得把在那里的一切都断掉了?”时映星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情绪,“还是魏晁江鹤我那些朋友还有同学,甚至是我爸都不能联系了?”

    宋慈的脸色瞬间有些沉了下来, 却没话。

    直到时映星控制不住情绪出那句:“从前也没管过我,现在管我有什么必要吗?”

    宋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

    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出来的话都是带着寒芒的薄刃, 因为了解所以刀刀往最柔软致命的心窝里刺,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在飞机上宋慈就算再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 缓了缓呼吸她压抑着自己的声线:“不管你怎么都没用, 以后等到了临市办完了入学手续之后你就断了那些心思,平常我忙的时候我会找宋阿姨来照顾你, 你现在只管学习别的不用想。”

    到底是照顾还是监视谁又不清楚呢?

    时映星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他不想和宋慈争执不休,她对于自己的一切冷漠对抗都无动于衷。

    时映星低下头拿起手边的同学册翻开了第一页, 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傅昼越洋洋洒洒的千字作文。

    傅昼越大概是提起了笔就把自己想的都写了上去,好几个错别字被直接涂成了几个黑点。

    傅昼越这个人话自带笑点,可这回是时映星唯一没有笑的一次。

    傅昼越这个人每天都嘻嘻哈哈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就算不开心也不会放在脸上, 可字里行间都是他压抑的情绪。

    “时哥, 以后真就没人陪我一块儿迟到挨老钱骂了, 你走了英上课还不得又逮着我抽问, 操,你干脆把我也带走算了!”

    “哎,真的,前桌突然空了出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时映星往后翻着一页页,傅昼越,赵简,陆珩,秦寿,斐然,钱飞,叶也……

    一页页同学录一张张青涩又熟悉的脸浮现脑海。

    时映星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一簇纯白的茉莉花掉了出来,大概是夹在书页里时间久了微微有些枯萎,层层叠叠的花瓣气味却依旧馥郁。

    时映星捡起那支茉莉花花枝看了一眼,没多想将它轻轻放到了同学录的书页里合了起来。

    直到翻完了这一本同学录,他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其中。

    也是。

    要是那个名字出现在了书页的某一页,估计宋慈也不会把这本同学录给他了吧。

    一切的一切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宋慈当初时渺治疗的那段期间就有算让他转到临市市一中,兜兜转转最后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结果依旧没变。

    变的只是从一开始的时渺时杳与他变成了单单一个他。

    时渺和时杳跟着时年尚一块儿,宋慈则陪着他一起到南方度过他的高中的最后一年。

    不知道是刚转学还是临市一中的学习节奏太快,面对着大大接二连三的各种模拟考月考,时映星似乎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从第一次月考跌出年级前五十后,接踵而至的各种模拟考和随堂考他的排名一路滑铁卢式下滑。

    宋慈被叫了几次家长之后,在有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找他谈了话。

    “你到底是在和我赌气还是在和自己赌气,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最后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宋慈斟酌了许久的用词在看见时映星脸上满是无所谓神情后话锋一转沉了下来,“你现在和我赌气一点用也没用,为了一时的感情自毁前程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如果你想让我不管你,那你至少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心血让自己更快的成长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做给谁看。”

    宋慈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抵着一头推了过去,“手机还给你,”她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还有别再意气用事了。”

    完这句话宋慈转身推门离开了时映星的房间。

    时映星抬头看着课桌上那只熟悉的手机伸手拿了过来,长按了开机键却依旧漆黑一片,他赶紧找出来数据线插上充电,长按开机键开机动画过后屏幕亮了起来,查找到了信号后一连串的未读消息疯一般的跳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催命一样的提示铃聒噪又熟悉。

    时映星解锁了手机屏幕,点开微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魏晁:“时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江鹤:“时狗你没事吧?”

    罗阳:“时哥没事,高三就一年早晚我们还能见面。”

    赵简:“时狗你怎么不回消息?赶紧看到给我回个消息!”

    ……

    一条条消息跃入眼帘,直到他看到傅昼越半个月前的消息彻底慌了神:“时哥班长也转学走了。”

    他颤抖着指尖了一个问号,谁知道对面的傅昼越回的很快:“你现在能接电话吗?”

    时映星回了句嗯。

    过了十几秒响起了微信语音的提示音,时映星起身锁上了门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传来傅昼越熟悉的一声时哥,时映星应了一声。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估计傅昼越现在在宿舍阳台处,夏日的晚风与蝉鸣伴着他的声音灌入听筒里:“时哥你终于回消息了,我们都还以为你被关起来了,要不是我拦着赵简他就差报警了。”

    傅昼越的声音依旧毛毛躁躁带着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活力,时映星听到他的声音不自觉焦躁的心情似乎消散了些许。

    只是他还是迫切的想知道傅昼越的那条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提起沈星移的名字时映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你的那个……沈星移转学了是怎么回事?”

    傅昼越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回事,就是字面意思呗。”

    “你那天来学校收拾东西过后没两天班长也来了一趟学校,我把你的事情和他了,他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

    傅昼越回想起那天沈星移的神情,盯着某处出神似乎整个人都覆上了一层阴影,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见那样子的沈星移。

    傅昼越最后情绪低落的了句:“时哥就这么突然走了,我还真有点难过。”

    沈星移默然了良久,忽然道:“不要难过,总有一天会重逢的。”

    他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教室里那个空了很久的座位,不知道是给傅昼越听的还是给谁听的。

    “后来过了没两天老李就和我们班长转学的消息了。”

    时映星在电话这头低垂着眼睛,漠然的看着窗外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他去哪儿了?”

    傅昼越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他想了想又:“不过想想班长和他爸的关系应该不可能会愿意跟着他,如果跟着他妈妈的话那应该就不会留在国内了吧。”

    傅昼越到最后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落进时映星耳中却听得一清二楚。

    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了设想最坏的结果还是如何,时映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显露出多歇斯底里的状态,挂断了电话一个人默默地坐到了床边。

    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房间黑暗的一角出神,因为克制压抑自己的情绪用力到手背青筋都在颤抖。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备注着沈喵喵的聊天框,他们的消息还停留在那天他发的我和我爸妈去吃饭了。

    沈星移发了一条到家了和我一声。

    自此之后再无下落。

    时映星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敲又删掉,周而反复斟酌纠结数十次后还是下了一句:“我到家了。”

    “所以你去哪儿了?”

    从那天把手机还给时映星后,宋慈发现他就真的好像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也再没有和自己提过以前的事情。

    似乎一切都在往正轨上发展。

    其实时映星根本就没有自暴自弃,他刚来临市市一中还没太适应这里的学习环境,而且确实这里的学习压力和难度比起江城一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肉.体在前进和灵魂却留在了原地,成绩好的一路攀升,而处在后排的学生就像是在悬崖上踩空的人跌入永无止境的万丈深渊,只能在一场又一场排名考试里麻木的陷入了一个周而反复的恶性循环中。

    时映星从一开始累得有些喘息不过来,埋在一堆卷子里写完了不知道多少只黑笔,梦里都是在做各种习题卷子。

    他从来不是个愿意服输的人。

    就算成绩屡屡碰壁偶尔让他感觉辛苦却也没让他产生过一丝想自暴自弃的念头。

    日子一天一天像流水一般转瞬即逝,一眨眼就溜走了几个月的时光。

    时映星的成绩从一开始的五六十名开外一点点往上爬,终于回到了年纪前十的位置。

    又一年的寒冬悄然而至。

    临市的冬天没有雪。

    南方的冬天空气里都像是有水雾一般潮湿寒冷,那种细细密密的刺骨的寒意似乎能无孔不入的钻进每一寸毛孔里。

    时映星感冒了。

    他一直很不明白,江城的冬天动辄零下几度甚至十几度,怎么他在临市这个南方城市里总是感冒个没完。

    病气缠缠绵绵绕着他不肯走,到圣诞节前几天他彻底病倒了,发烧快到了四十度,整个人像是在沸水里滚过一遭一般,昏昏沉沉看人都带着重影,在某天的晚自习做卷子的时候终于抗不住了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吓得他们班主任赶紧电话给宋慈送去了医院。

    时映星在那几天里浑浑噩噩在医院里挂水,直到圣诞节他生日那天才差不多痊愈。

    出院的那天临市居然破天荒的下起了毛毛细雪,路上的行人惊喜的拿出手机拍照,时映星看着这样的场景忽然想起一个笑话。

    冬天比看雪更有趣的事情,是看南方人。

    那时候是对谁这个笑话的,他怎么好像有点记不起来了。

    街边的各色餐厅商场都布置起了圣诞节的装饰和五颜六色的彩灯,昏黄路灯下的细雪飘飘洒洒落在行人的发梢肩头。

    宋慈问他想吃点什么。

    时映星抬头望着细细碎碎落下的雪花禁不住伸出手,细雪融化在掌心转瞬即逝。

    “我想喝冰糖炖雪梨了。”

    时映星忽然道。

    “冰糖炖雪梨?”宋慈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但却没多什么,“好,妈妈定了一家餐厅给你过生日,一会儿去看看他们家有没有冰糖炖雪梨。”

    时映星没话。

    他其实根本不是想喝冰糖炖雪梨,他只是想起了那个会在他感冒的时候给他做冰糖炖雪梨的沈星移了。

    那个会在下雪天里赶回来给他过生日,听他讲南方人冷笑话时明明觉得不好笑却还是在一旁配合着轻笑的沈星移。

    时映星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要停下来有空闲胡思乱想的时间就能随着时间逐渐淡忘从前的一切。

    可好像他失败了。

    沈星移的存在就像是南方的严寒一般几乎无孔不入,经历的每个瞬间都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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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