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软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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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里之外,京都。

    温寒解下飞鸽腿上的信笺,看过之后,面无表情的丢进烛火中,瞧着它卷入火舌,被吞噬殆尽。

    他敛下眉眼,沉思片刻,倏尔起身,撑着手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备车,入宫。”

    近来雨水多,天气就格外凉一些,温寒裹着厚重的玄色披风,脚下踩的也是特制的硬底长筒靴。

    这样的装扮可谓是东厂的标志性衣饰,为做事方便而特意设计,但其实是不大适合温寒的。

    尤其是他那条废腿,被绑腿的支架和硬底靴子固定住,走路支撑倒是利索些,就是一日下来,上头尽是水泡。

    他踩着积水,一步步踏入宫城。

    直到帝王寝殿之外,才瞧见那个长身而跪的人。

    三皇子御下不严,手下人滋事,强抢民女,导致那女子自裁,一家皆被戗害,死者之妹滚过八道钉板,奄奄一息之际,拦驾告了御状。

    淑妃之事在先,三皇子已然被乾帝厌弃,这一下借机夺了他的职位兵权,叫他在外头跪到天黑。

    温寒站在廊下,拂去身上积的雨气,回头看了一眼。

    傲骨铮铮的青年皇子,跪的笔直,半低着头,神色灰败而落寞。

    自从上次一见,温寒提示过他,淑妃得罪了贵人,但并不是自己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年少时那浅薄的情分啊——

    早就随着时光淡了。

    “督公怎么还在这站着?万岁等您许久了呢!”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过来,温寒侧头,见素衣简服的女官快步走来,矮身一礼,浅浅笑道:“外头怪冷的,督公快些进来暖和暖和吧!”

    面对这个常伴圣驾的女人,温寒也收了一贯阴阳怪气的模样,面无表情的低了低头,“姑姑客气了,我这就来。”

    他一条腿是废的,这样的残缺在宫里极是招眼,但因为心狠手辣的名声太过,也着实没有敢盯着他看的。

    尤其没有敢盯着他那条废腿看,或者是与他话的时候,论及此处。

    可这个唤做文筝的女官却胆大的很,面上明快的笑着,奉过一块帕子。

    “督公快些擦擦身上,即便雨停了,也沾了水汽,这个时节若是着凉,那可是最受罪的。”

    她目光触及温寒残腿,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意有所指:“万岁心里头有气,但也不是真的狠心,只是缺个台阶下。”

    这分明是指外头跪着的那人。

    温寒颇为意外的抬眼,清清淡淡的瞥过去,应了一声,“有劳姑姑。”

    算是受了这样的示好。

    他如今在外苑掌着东厂,做了帝王手心最利的那一把刀,看着是权势滔天,但因为久不留内宫,诸多事情,也开始慢慢失了掌控。

    确实也需要天子近侍之中,这样的示好。

    温寒半敛着眉,大致擦了擦身上水汽,便抬步进了内殿。

    不远处有人一直在望着他。

    慕容璟匀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脸色有些灰败,但他长年习武,自然还算是吃得消。

    只是——

    温寒来了。

    那个人身量一贯清瘦,但不算太高,只因为这几年瘦的愈发厉害,才显得整个人高出不少。

    这么多年,慕容璟匀看着他一点点变得阴郁,翻手覆手,皆是人命,连半点都不手软,总觉得陌生。

    在阴沟里搅弄权势,算计人心,一贯是慕容璟匀最不齿的,但自情分深厚的温寒,偏偏长成了这样的人。

    他阻拦过,两人也发生过剧烈的争吵,但最终结果,到底是谁也服不了谁,只能落了个分道扬镳的结果。

    慕容璟匀恍恍惚惚的想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根手杖。

    那人吃力的拖着残弱右腿,撑着手杖踩过长阶,停在他面前。

    “万岁口谕,三皇子起来吧!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入宫。”

    慕容璟匀机械一般的叩谢圣恩,旋即站起来。

    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那么久,甫一站起来,腿脚有些发软,膝头火辣辣的疼,不用看,就知道肿的老高。

    他踉跄了一下。

    温寒抬手,扶了他一把。

    “三殿下心。”

    慕容璟匀抬起头来。

    这个人的手很凉,十指细长而苍白,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臂,甚至比他这个跪了这样久的人都要凉。

    “谢过督公。”

    慕容璟匀勾了勾唇,站稳之后退后一步,推开他的扶持,“督公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

    本就是面白无须的长相,身子骨又单薄,走起路来,慕容璟匀单单看着就觉得吃力,更遑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奔波。

    “有劳三殿下记挂,”温寒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面色敷衍,“咱家好的很。”

    完这些,他便不再搭理慕容璟匀,反倒撑着手杖,一步又一步的往回走了。

    自从齐诏离京,乾帝少了不少乐趣,便把他又召了回来,叫他时常入宫伴驾。

    殿门口的黄鹂见了他,都会发出惊惶的叫声,叫他这样无趣的人伴驾,大抵乾帝真是寻不到旁人了。

    尤其最近是多事之秋,慕容笙一走,京都的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重新放下心来,蠢蠢欲动的心思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

    看来那个不受宠的七皇子,一直都是不受宠的,刚回来得了些圣眷,就又被放逐出去,那样的差事,能活着回来,并且办的漂漂亮亮的,才算王者。

    至于领差事之前的允诺,都是空话罢了。

    乾帝在殿内与自个儿对弈,文筝跪坐在一侧的茶几边,烹茶的手艺娴熟而优雅。

    “来……过来,跟朕来一局。”

    他无聊的紧,心里头又烦躁,发了脾气过后,愈发觉得内心空虚浮躁,见了温寒,才稍稍好了一些。

    温寒无奈,拖曳着残腿挪过去,撑着手杖一点点矮身下来,跪坐于乾帝对面,“奴才的棋艺万岁爷可是知道的,跟奴才对弈,哪里有什么乐趣?”

    这话惹得乾帝不满的瞪过来,“朕刚许了你一个恩典,你就不能让朕也舒坦一点?赶紧摆棋!”

    温寒笑着,连连应是,“奴才遵旨,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