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我们互相看不上罢了。……

A+A-

    那明明是年轻人的眼,可是却带着一股莫名浓重的杀气。

    冼玉不由得怔在原地。

    老板娘瞥见是他,拿过那翡翠牌子左右看看,玉牌中心很快亮起一滴金红色的血。她食指轻轻拂过牌面,一枚上品的妖兽晶核就从里面飞了出来。

    “这可是快到五阶的妖兽。”她眼角微微扬起,扫量着那黑衣男人,“你只花了两天,这么拼呀?”

    冼玉心想,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可惜那男人并没有和她寒暄的心思,冷声重复了一遍:“现在就兑。”

    “……”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老板娘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芥子戒,同玉牌一起扔到柜面上,懒懒散散地:“两万灵石,自己点清楚了,离柜概不负责。”

    那男人拿过芥子戒,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冼玉下意识望向他的背影。

    那体态身形都像个青年,年纪不大,应该二十左右。他背宽腰窄,被劲装便衣裹住的身体隐隐透露出流畅紧致的肌肉曲线。他手掌干净宽大,指腹上还带着一层厚厚的茧。

    他快步迈上楼梯,身影交错时,冼玉看到他腰上别着一把刀,一把很锋利的弯刀。

    “郎君、郎君?”

    老板娘喊了好几声,冼玉才回过神来。

    “被吓到了?”她看着冼玉微怔的模样,不禁笑道,“那人煞气很重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吓一跳呢。”

    冼玉敷衍地笑了笑。

    他怎么可能被吓到。

    他只是觉得……

    冼玉又往那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那个人是谁?也是散修么?”

    “是啊,那可是咱们飞花楼的‘头牌’。”老板娘眨了眨眼,“他脾气不好,我都开罪不起……你记得躲着他点。”

    “有这么可怕吗?我还以为他性格冷淡不爱话呢。”赵生好奇地问,“最高级别地也就是那翡翠玉牌了吧?他年纪轻轻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竟有这么高的修为吗?”

    老板娘的笑容立刻淡了:“老弟,这你可就看岔了。”

    赵生:“……”

    对着师祖就是郎君,对着他就是老弟了。

    他长得有这么显老吗?!

    “你初来乍到不清楚,刚才那人能拿到翡翠玉牌可不是靠着什么修为,他也不过是金丹期罢了。”

    察觉赵生的诧异,老板娘解释道,“他这人就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为了赚灵石什么活都敢接,全靠一身蛮力去拼,来也奇怪,他的刀法也是我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了,可惜这修为就是涨不上去……”

    话还没完,冼玉忽地一笑。

    “他的刀罪孽深重,杀人之刀,自然成不了仙。”

    老板娘不由得一愣。

    这话得太无情,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什么,冼玉已经换了副冷淡的神色,抬手在柜台上轻轻扣了扣,收回时,柜面上多了二两银子。

    他顿了顿,“要他对门的那间。”

    “……”

    这下老板娘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了。

    真奇怪。

    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却看不透这个郎君。

    她心里想着心事,钥匙递过去时,听到眼前人问:“他叫什么?”

    老板娘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冼玉问的那个‘他’,是刚才上楼的那位。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告诉别人,登记玉牌时也用的是化名。”

    冼玉若有所思地接过钥匙,再抬头时,脸上又挂起了浅浅的笑容,“多谢。”

    “……”

    老板娘也勉强笑了笑。

    她目送冼玉和身后的年轻人消失在视野里,半晌后,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兴许是她多心了吧?

    那不就是个筑基么,她好歹也是……怎么会看错。

    等进了房间,赵生脱下毯子,赶紧把炕烧了起来,又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坐在床脚处暖了一会儿,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冼玉放下包袱,正在清点他们的盘缠。

    赵生拍了拍床铺,“师祖过来坐一会儿吧,不冷吗?”

    “没事。”冼玉摇了摇头,“你怕冷就先睡下吧。”

    飞花楼物价高,村长想接济他们也接济不了多少,他们的盘缠还不足以支撑他们奢侈地开两间房。赵生□□凡身受不得冻,他算回头个地铺将就将就。

    “没事,我不困。”赵生着,忽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道,“师祖,您刚才是不是……”

    “嗯?”

    赵生想了想,换了个委婉些的法,“您是不是不太喜欢隔壁那子啊?”

    “???”

    冼玉抬起头,满脸诧异,“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您刚才不是他的刀杀孽太重,无法成仙吗?”赵生嘟囔道,“我还从来没见过您那么……激动的时候呢。”

    修仙之人,但凡有选择的都不会做散修。要知道正统的道门里飞升的就已经很少了,更别散修,选了这条路,几乎就是自断前程。大部分的散修因为资源匮乏,全靠自学成才,所以很少有活过三百岁的。

    都是艰苦求生之人,师祖又何必那么刻薄呢。

    当然这些话太大逆不道,赵生不敢。

    他不敢,但字字都写在了脸上,冼玉哭笑不得:“你理解错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罪孽深重,并不是他,而是……”冼玉顿了顿,换了个问法,“自古以来文士多佩剑,你想想看,他们为什么不佩刀?”

    赵生想了想那些纶巾的文雅修士腰上别着一把弯月大刀,顿时觉得辣眼睛,“不太符合气质,感觉太粗鲁了。”

    “对。”他一脸赞许,“对,你的没错。”

    “刀劲猛、霸道、也粗俗。剑是器中君子,出招时要伤人,但更要留有余地,方寸之间,来去自如。但刀最初被造出来,就是为了杀生,它是一把真正的用杀意造出来的武器,横冲直撞,带着一腔孤胆,所以也绝无退路。”

    “修道修的本就是无情无欲之道,是自然变化之道。”冼玉眉头微皱,“从前我给徒弟们选佩剑都要诸多心,主人以灵力来御剑,剑本身也会影响到主人的修为。刀锋凌厉,不给别人留生路,又怎会留得住自己的生路呢?”

    赵生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师祖,他斩杀妖也是错吗?”

    冼玉微微一顿。

    赵生不明白地看着他。

    “妖也是生灵,不分贵贱。”冼玉到此处突然住了,笑了笑,“罢了,你也无须明白那么多道理。你只需要知道刀剑水火不容,我们互相看不上罢了。”

    这么一,赵生就明白了。

    可惜,他原想着不定刚才那哥还能成为师祖醒来后的第一个徒弟呢。不过看那人也不像是好相处的脾气,还是算了算了……

    赵生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师祖明天有什么算呢?”

    冼玉倒了杯茶,入口,还是冷的。

    他放下杯盏,看着水面漂浮的茶梗,只:“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用过晚饭,赵生坚持要和冼玉挤一张床,不让师祖地铺,冼玉用自己要坐的借口搪塞了过去,让他先睡。

    没过多久,床上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等他睡熟后,冼玉勉强运作了一个周天,滞涩的经脉微微发痛。他心里揣着沉甸甸的事,怎么都静不下心,索性下楼点了一壶热茶。

    外厅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柜台烛火摇曳,那老板娘还在算账,了个哈欠。

    冼玉静静地喝着茶,眉眼微抬,那人的屋子里还亮着一盏灯,盈盈地透过窗缝、温柔地溢了出来。

    他在楼下静坐了一晚,巧的是,那米白的纸窗也静悄悄地亮了一夜。

    第二天赵生醒来时,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师祖,他连床缝都看过,还是没有人影,顿时把他吓得六神无主。他正算去查看马车还在不在,一下楼就看到冼玉坐在角落一张桌边,面前还摆着包子米粥和菜。

    “醒了?”

    冼玉朝他招招手,“过来用饭吧。”

    “师祖您怎么在这儿?”

    赵生抓了抓脸,懵懵地走过去,“师祖您起来怎么也不和我一声。”

    他心有余悸地:“我一起来发现屋里没人,吓死了,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

    “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罢了。况且我怎么会出事,别人不出事就算好的了。”冼玉笑了笑,“快吃吧,等会儿还有事要办。”

    赵生听话点点头,他刚坐下,忽然咦地一声。

    “早上好像没有晚上那么冷了。”

    “嗯。”冼玉点点头,“我问过老板娘,她这地方早中晚天气好几个样儿。早上温度适中,中午炎热,下午倒是爽快,但晚上又会下雪,严寒难忍。”

    赵生吐槽,“这一天都快把一年的季节集全了。”

    完又想起来,“等等,那我们岂不是……”

    “对。”冼玉又把一个烧麦塞到他手里,“吃完早饭就要走,你身体扛不住外面的雪风,入夜之前我们必须赶回来。”

    一听师祖这么,赵生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把眼前的米粥和包子吃得干干净净,一边吞咽一边含糊地问:“师祖想好咱们要接什么任务了?”

    “嗯。”冼玉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想好了。”

    ……

    “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

    柜台后,老板娘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裙子,衬得她气色光彩照人,可现在那张美艳娇嫩的脸上,却写满了怀疑。

    她看了眼冼玉指的方向,没错;再看一眼任务,也没出错。可是看这内容,却是哪儿哪儿都错了。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我确定。”

    “你可知……”

    “我知道这任务很危险。”

    “但是……”

    “但是规则上不也了,有些太过危险的任务,可以自行组队。”冼玉微微扬起唇角,“后面挂着的牌子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老板娘莫不是忘了?”

    “可是、可是——”

    老板娘也傻了,规则是这么,但她也从来没见过拿着木头牌子的敢去和翡翠玉牌的分一杯羹啊!

    她们飞花楼虽然主要是给散修做生意,但也有不少宗门的弟子会到他们这里来登记牌子,无非就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声望,好拿回去吹牛皮。为了方便,她才便特意加了这条规矩,也算是开个后门,方便散修道友们带着这些贵公子接任务、刷牌子。

    这套路屡见不鲜,不过三方得利,老板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她再明白也没碰过冼玉这种情况啊。

    “既然规则没什么问题,那我当然可以接这任务了,是吗?”

    老板娘看着他嘴角的温和笑意,胸口莫名堵了口气,“话是这么,但你也得先找到人和你组队一起……”

    话音未落,楼梯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穿着黑衣裹着面纱的男人腰间还挂着那块翡翠玉牌,肩上背着一个包袱,面无表情地持刀迈下楼梯,刚走到一半,忽然察觉到异样。

    他的手自然垂下,目光倾斜落入柜台,在空中与冼玉、老板娘的眼神相对。

    四周静谧无声。

    那两人也跟被定格了似的,站在柜台边,目光幽幽、紧盯着他。

    “……?”

    那双没什么神情的、淡漠的眸子里,罕见地透出了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