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双更】这便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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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道友, 你那时在何处?”

    冼玉的目光一刻不错地落在王轩身上,他颤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然是带领剩下的道友躲起来避难了。更何况那蛟龙明明就是你引出来的……”

    在王轩看来, 这是冼玉捅下的篓子, 根本不干他的事。他只不过是筑基期弟子, 凭什么要他跑到第一线去送死?

    他畏缩甩锅的态度顿时引起了元白的不满。

    “蛟龙不管是谁引出来的,背后都是魔修在操控。”元白脸色冷峻,眉头紧皱,“人修与魔修向来有不共戴天之仇, 倘若蛟龙出世, 人间必定民不聊生!王师弟,你现在还觉得事不关己吗?”

    他平日克己慎独、明善诚身, 鲜少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这一顶顶的高帽扣下来, 任谁也担不起, 王轩顿时清醒了,额头上出了大片冷汗,哪敢再一个‘不’字?

    郑盛凌在一旁看得格外解气,恨不得给他拍手叫好。

    没想到元白仙子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今天倒是了句公道话。

    “师兄莫生气,是我错话了。”王轩面色窘迫, 道歉的话刚了两句, 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只是我人微言轻, 又只有筑基期……”

    “啊!我想起来了!”

    一个青城派服饰的弟子忽然惊呼一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想起来了,是他!”他指向了王轩, 脸上染着一层薄薄的怒意,“当日天塌地陷,我们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和他的师弟们趁乱逃跑了,根本没有顾我们的死活!”

    这一语石破天惊。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完全没想到原先对冼玉的声讨大会,不仅变了主角,而且发展到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地方去了。

    要知道,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即便是不作为,顶多是叹口气,此人畏首畏尾,危难面前挑不起大梁;但如果是见死不救,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万剑宗作为此次秘境历练的老大哥,又是仙道联盟中的重要组织成分,在修真界里有极高的话语权。

    享受了权利自然要承担义务,万剑宗的弟子肩上都承担着维稳六界、互助友爱的责任,平日里他们更是以大义自居。

    如今却被当众发现其中有贪生怕死、危难关头抛弃道友的宵之辈……

    冼玉和郑盛凌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坐了回去,斟了两杯茶。

    估计接下来也不关他们什么事了,焦头烂额的人换成了万剑宗,两人便就着花生米和茶水,坐着悠悠闲闲地看戏。

    “你不要信口雌黄!”王轩青白的脸上顿时混进了红色,他面红耳赤,苍白辩解,“当时那么乱,我、我临走前也救助了好几个弟子……”

    “你根本没救!”出来作证的青城派弟子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情绪激动了起来,“当时有个受伤的筑基期弟子看到你们要走,恳求和你们一起,却被你们用法器不能再容人的理由拒绝了,可那法器分明能带我们所有人离开的!”

    他这么一,也陆陆续续有其他弟子记起了,义愤填膺地道:“对!我也想起来了!”

    “受伤的人是我师弟。当时他的腿被乱石砸到,我万般求你帮忙,你却置若罔闻,这样的人竟然也是万剑宗弟子……我呸!”

    “蛟龙不是你们万剑宗杀的,我们人也不是你们万剑宗救的,等到什么事情都结束后你们才赶上来放个马后炮,实在是虚伪至极。”

    当日他们对冼玉口诛笔伐,邱正明王轩一派与陆昭州势如水火,就站在一旁看戏,时而火上浇油地两句。谁能想到一朝风水轮流转,现在被众人唾弃的人变成了他。

    这些门派的弟子修为虽然不精,但因为宗门不强大所以对旁人的态度十分敏感。

    能够和修仙界第一剑宗一同历练,他们原先都心潮澎湃,想要见识大宗门的风采,没想到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还险些葬身于此。

    这样的人,还好意思要他们‘知恩图报’?

    一滴水没有反抗力,是最柔软也最悄然无息的;但一股泉、一条河、一片海,却能形成波澜壮阔之势。

    在秘境里担惊受怕的那几天,他们的情绪一直无处宣泄,此刻逮住了契机,这些弟子便毫不客气地指责起王轩种种不厚道的行径来。

    例如王轩极讲究排场,在客栈里喝茶时不许旁人坐在附近,他们只能躲在角落里;又比如一位道友在秘境里迷了路,不心和他撞上,就被对方安上了‘偷窥’的罪名,斥责了好一顿。甚至还有吐槽他不洗脚,有脚臭的……

    他们吐槽时才不会刻意用王轩或是某些弟子代称,情绪一上来,通通成万剑宗弟子。元白和他师弟们脸上又青又白,十分难堪。

    这些人骂得花样百出,一向端庄的元白仙子也把持不住了,脸上风云变幻。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叫郑盛凌看得津津有味、幸灾乐祸。

    反正他吃百家饭长大的,只要一日不曾拜师奉茶,那他就一日不是万剑宗的弟子,还是问机阁的少阁主。

    他们骂万剑宗的人,关他郑盛凌什么事?

    冼玉瞧见他脸上止不住的得意之色,轻轻扬了扬唇角。

    他对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并不在意,不过看凤凰逞强好胜的模样,他就顺水推舟推了一把……看着这些人神色各异,倒也有趣。

    可惜容景不在,不能一起欣赏这出好戏。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同样是进秘境历练的弟子,冼玉刚修复好的左臂经脉被震碎,郑盛凌腿脚摔断只能拄着拐杖,望云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而王轩呢?

    他手脚齐全,事发之时不见他的踪影,事后倒是大摇大摆站出来指责冼玉修为太低,不配接受别人的感谢,更加不配和元白论道。

    人家不配,那你配吗?

    你好意思吗?

    周围数道目光齐齐直射在他脸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着大大的指责两个字。

    万剑宗的同门弟子们,也受了他的牵连,在外人面前生生地抬不起头来。

    更不用王轩底下的那群弟了。邱正明在时他们以邱正明为尊,如今邱正明不在,变成了王轩当家。

    偏偏当初不搭载别门弟子也是他决定的,其实就是瞧不起人家,想让自生自灭。结果现在没人帮着撑腰,还连累他们这些弟平白受了别人的白眼,心里有怨气,更愤愤不平了。

    这下,王轩在他们心中别里外了,哪怕是上下前后南北东西,没一处是个人了。

    眼看着一堆人围在这里,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吵下去只怕要引来长老们关注,元白往前了一步。

    “我万剑宗有三条戒规,戒骄、戒躁、戒谎。”他冷脸道,“王轩,你高傲自大,罔顾他人性命还以此为荣,此为一错;不经查证就出口污蔑他人,此为二犯;被拆穿后不知悔改、还想粉饰太平,此为三犯。”

    元白神色清冷,他自幼便是学堂里师长喜爱、同袍敬重,严管纪律文明的好学生,往那儿一站便极具威慑力。

    他列出了王轩的罪行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王轩也白着脸,满头大汗,不出反驳的言语。

    “你一人便犯了三条戒规,同行之人不仅不加劝阻,还默许纵容你的恶行,道心不坚,应当视为同犯。即日起,你们闭门不出,静心思过,手抄门规三千遍。”

    元白顿了顿,目光从那群霜过茄子似的弟子脸上掠过,沉声道,“等会儿,我自会向柳长老、齐玄长老禀告此事,再论余罪。”

    这句话落下,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元白的意思是,这只是他作为一峰大弟子,对底下犯错的师弟们的惩戒。但这还没完,等到他告知长老,再由他们再定罪责。

    如今掌门和尊法长老一齐闭关,陆昭州还在秘境历练未出,姜温韵虽是长老之尊,但平日里已不管这些事。剩下来的也就只有柳长老与邱正明的师尊、齐玄长老了。

    但坏就坏在这里。

    “柳师叔一向与齐玄那老头不对付。”

    郑盛凌偷偷和冼玉八卦,“齐玄长老时候就不过柳师叔和掌门师叔,长大后他的弟子还是不过大师兄和望云师兄,把他气惨了,每次都要和我们争个高低。现在齐玄的弟子们被元白抓到错处,还要状告到柳师叔那里,这下他又低了一头……看来这群弟子可惨了。”

    师父生气,还不是底下的徒弟遭殃。

    “也就是,掌门和柳师叔是一股绳,邱正明想压过陆昭州,是为了给他师父长长面子?”

    郑盛凌举起了大拇指,“对头。”

    这回事由冼玉而起,齐玄栽了个跟头,郑盛凌毕竟是他师妹的亲儿子,老爹又是修仙界里赫赫有名的问机阁阁主,也不好些什么。

    但冼玉就不一样了,他一个势单力薄的外来人,接下来万剑宗的宗门大比又是齐玄做考官,只怕这老头要抓软柿子拿捏了。

    “齐玄长老阴阳怪气得很,不会人话。回头他要是给你找茬,你别理他就行了。”

    郑盛凌低声道,“要实在难为你了,你就给我传音。有我在,他不至于太猖狂的。”

    冼玉听着实在想笑,一个毛子,还站在他面前有自己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他。

    他淡然道:“你放心吧,我是什么人都欺负得了的么?”

    这倒也是。

    元白一番处置下来,王轩虽然心有不甘,但万剑宗尊卑有序,他不敢忤逆师兄的意思,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回楼上去。

    那群外门的弟子们帮冼玉出了口恶气,心里也十分痛快,之后又同冼玉好好地道了歉道了谢。

    他们在这里逗留得太久,师长来找时还恋恋不舍的。有个元婴期的峰主还趣地,以后有空了,劳请玉清道君去山门中坐一坐。

    冼玉都好话地应了下来。

    最后,只剩下元白和他的师弟们。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一直站在这里,好像是在等着和冼玉什么。等到人空之后,元白合剑、拱手行了个礼,淡声道:“玉清道君,刚才误信谣言,多有得罪了。”

    其余弟子面面相觑,很快也跟着他合剑拱手行礼,齐齐道了一声得罪。

    他们能做出此举,倒是让冼玉有些意外,就连郑盛凌也被惊到了。

    越是浩大的宗门更注重礼教门规,对于元白这些剑修来,普通的拱手行礼,是表示道歉与恭敬;但若合剑,那就是剑修拱手礼中的最高待遇了。

    冼玉回过神来,“……不必如此。”

    但元白硬生生地行了数十息,才重新收手。挺直腰身后,他那张脸上又变成了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一板一眼认真道:“礼数不可废。今日我同样犯了骄躁之戒,鲁莽听信他人言,也是一次教训,我之一礼并不足为道。回去后我也要同罚门规三千遍,以静道心。”

    罢,元白又行了个普通的拱手礼,就衣衫翩翩地领着弟子们离开了。

    一套动作行云如水,好像并不需要他回应,看得冼玉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啊,他这么能屈能伸。”郑盛凌回过神来,啧了两声,“倒也不愧是他,比任何人都遵道循法,自己犯了错也不能免除……三千遍门规,我想想手就痛了,他还真狠得下心。”

    冼玉挑了挑眉,“这会儿不叫元白仙子了?”

    郑盛凌被堵得一哽,正要还嘴时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肃穆,“是我唐突了,道君。”

    “?”

    “我发现,”郑盛凌认认真真地道,“只要不曾叫你道君的都倒了大霉了。你看邱正明,再看我望云师兄,还有刚才那一群人……我想想,还是不要和你作对了,毕竟我怕死。”

    冼玉:“……”

    两人正笑着,顾容景终于捧着几碟菜走了过来,胳膊上还托着两个白净饭碗,晶亮米堆出了一个山尖。

    “你怎么现在才来?”郑盛凌伸了个懒腰,调侃道,“正好错过一场好戏了。”

    “?”

    顾容景一脸茫然。

    “一边儿去,别带坏我徒弟。”冼玉跟赶苍蝇似的摇了摇手,眼看着凤凰又要起劲儿,他正色道,“还吃不吃饭了?”

    郑盛凌撇了撇嘴,心道顾容景一来冼玉立马开启老母鸡护崽模式了,恨不得一点风都不让人吹到,也没见他对别人这么好过,切。

    他冷哼了一声:“我都已经笑饱了,你自己吃吧。”

    冼玉倒是一点也不客气,郑盛凌不吃,他就拉着顾容景坐了下来,把多余的那碗米饭端到他面前,又熟稔地给他夹菜,夹之前还要问,这个能不能吃?那个要不要试试?

    郑盛凌:“……”

    顾容景还没反应过来,碗里已经堆出了有一堆山尖,他迟疑了片刻,在冼玉期待的目光下,还是握起了筷子。

    吃了一口牛肉。

    就是脸上犹犹豫豫的,吃得有些勉强。

    冼玉纳闷地自己咬了一口,鲜嫩多汁,又格外筋道,酱料沁在了牛肉里,味道十足。

    这不是挺好吃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师父实在不称职,没有灵石没有山门也就算了,给徒弟的武器也是一把破铁剑,连人家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他连忙问道:“怎么样,喜欢吃吗?”

    顾容景愣了愣,在他的脑海里,只有难吃和能吃两个概念。冼玉忽地问这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琢磨着给了答案,“嗯……喜欢。”

    冼玉又夹了一块片鸭肉,递到他碗里,“这个呢?”

    “喜欢。”

    冼玉又夹了一块姜片,递过去,“这个?”

    “……”顾容景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表情,犹犹豫豫地道,“也喜欢?”

    末尾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疑问和恐慌。

    冼玉气笑了,“你以为这是在考校功课呢,看看我的脸试试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顾容景被训得垂下了眼睑,知道冼玉的表情算不上高兴。

    其实喜不喜欢在他眼里真的没那么重要,他虽然会做饭,但辟谷之前并不讲究味道,填饱肚子就行,辟谷之后更省事了许多事。

    也不知道冼玉为什么这么在意……

    顾容景谨慎地把姜片夹了回去,“不喜欢?”

    “靠!”郑盛凌在旁边默默坐了半晌,这会儿终于受不了了,站起来怒道,“你们俩也太腻歪了吧?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啊!!”

    罢,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走了。

    冼玉:……凤凰眼睛不行啊,这哪里是腻歪,这明明就是师徒间的有爱互动好不好!

    “茶水我记你账上了啊,多谢请客。”

    冼玉笑着转回脸来,发现刚刚被顾容景夹走的姜片又被他犹犹豫豫地夹了回来,一片被酱汁染成棕色的姜,在筷子中间步履维艰。

    “……”

    他叹了口气,把姜片夹走,换上一片竹笋,像是在安慰顾容景,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不挑食,好养活。”

    好养活的顾容景在师尊期许的目光下吃完了一山的饭菜。

    于是,当日晚上撑到半夜都没能睡着。

    第二日,等人到齐后,从闲日镇出发回万剑宗的法船便开启了。

    这艘法船比当初被面魁偷走的那辆明显豪华许多,两头尖中间圆,通体都由黑紫檀木造,重万钧。飞行时船帆高高拉起、被风吹得鼓起。甲板下做了个巨大的芥子法阵,乍看只有十几间船舱,但进去后才会发现别有洞天。

    船舱内每间房格外宽敞,一人一室,可容纳上千人同时乘坐。室内配着暖阁、内房和十二道隔扇碧纱橱,又备有紫砂茶壶两套、红木桌椅、浅黄床幔高脚床。床上摆着一套银云织枕被褥,墙壁装点着一两幅大家的真迹,仅仅是这一角就足以看出万剑宗的家底有多殷实。

    纵然是从前法宝灵石堆满隔间的如意门,也没有这样奢侈浮华过,看得他一阵唏嘘。

    “凤凰他们门中的尊法长老不擅修行、但擅金银之道的时候我还有些犹疑,看到此情此景才知道他所言非虚。”

    冼玉着,顺手拿了个软枕靠下,感叹道,“这样大的手笔,想必宗门内更是群山而立,也怪不得求学的人都要踏破那万山桥了。”

    “万剑宗,有你曾经的弟子。”

    顾容景忽然道。

    冼玉挑眉,“所以?”

    他反应这样直率,反而让顾容景怔愣住了,憋了半天,“……你过去,会和他碰到。”

    “那又如何?”冼玉淡然道,“到底是他叛出师门在先,并非我对不起他。还是你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如他,再见面时会难堪?”

    顾容景微微点了点头。

    他知道冼玉在他和赵生面前很要面子,若是落魄时出现在对方面前,相较下落了势还要遭人嬉笑,那场景光是想想,就已经不快了。

    冼玉闻言失笑,叹着气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你啊……”

    他从醒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接受了现在的如意门一无所有的事实,这也没什么好失意的。

    师父把如意门交到他手中时,冼玉也才二十五岁,那时他虽是出窍期的修士,但师门也并不昌盛。后来如意门的风光传奇,都是他在剩下的二十年里一点一点积攒、拼出来的。

    到底,他怒的并不是弟子们选择离开,而是选择在如意门风雨飘摇时离开,给了他最后一记重伤。

    若不是徒弟方净诚给他留了一脉,方家又都是至诚之人,世世代代守着冰棺从不离弃,只怕……

    只怕他会长睡不醒,直至身死道消。

    好在现在他有赵生、有容景,已足够了。

    “有句俗话我曾经和赵生过。”

    顾容景微微抬头,凝神专注。

    “风水轮流转,”冼玉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明日到我家。不到最后一刻……”

    谁都不能称自己是输家。

    寒天覆雪,阴沉大殿被漫漫的银色掩盖。殿顶的砖瓦长年累月受风雪所累,渐渐化成了一层解不开的冰。

    四名魔修护法单膝跪在雪层中,他们在这里候了足足五个时辰。

    寒风料峭,来时还是一片结着薄薄冰霜的青石砖地,如今大雪已盖过他们的腰身,风吹雪埋,不眼看还以为是四个伫立着的冰人。

    极北之地是世界的最北端,寒冷非常,哪怕是修为高深的魔修,用魔气护体保温也要耗费诸多力气。而这四人竟然不加任何防护,硬生生地扛过了五个时辰的风雪。

    他们曾经都是魔界里力鼎一方的魔王,如今温巧顺从、不敢违抗,只因……殿内坐着一位嗜血好杀的北溟魔君。

    稍有不慎,便是死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乌鸦的沉闷响声从殿内响起,四人精神一振。片刻后,黑红色的魔石大门被重重推开,露出一片昏暗的主殿。

    一个身披黑羽、十五岁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他如刀凌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声音冷沉沙哑:“贺魔君出关——”

    明明得是祝贺,偏偏含着一丝死气。

    自把宫殿搬到极北之地后,北溟魔君就开始了长年累月的闭关,事务一概由魔仆来传达。

    一开始,也有人受不了他的暴.政,蠢蠢欲动想要反叛,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魔君即使在闭关他的爪牙眼线也遍布了六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脖颈上都悬着一把无形利剑,逼迫着他们不得不效忠。

    好在这些年来魔君脾气收敛了许多,又十分繁忙,并不需要他们时常来觐见,所以尽管环境严寒,护法们的日子也不算特别难过。

    四人进入大殿,一阵含着浓重血气的风顿时呼啸而来。北溟魔君长发散在肩上,一身黑袍,抬起眼时,露出瞳中骇人的猩红色。

    他神情冰冷,刚出关,那张俊逸脸上却带着些许疲惫,嘴角甚至溢出一条干涸血迹——

    当着属下的面,毫不避讳。

    护法们也很清楚,不会有人敢‘乘人之危’。

    这百余年来,魔君每一次闭关,都是在尝试如何开酆都与人界的入口。但是每一次都失败归来,严重时还会被酆都的结界成重伤。但就算是这样,也没人能伤得了他。

    他就是个完全杀不死的怪物。

    “蛟潜秘境,传了消息回来。”

    西护法蒙着面,声音诡异,手中渐渐托起一团残余的魔气。

    那是魔君赐予面魁的‘护身符’,面魁被罡风撕裂后,这团魔气顺着再次开的入口,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时,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幽都。

    “面魁那个废物,被发现了也不足为奇。”魔君冷冷叹息,“可惜搭了那么多年的线……”

    魔气涌动,阵风吹过,带来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他忽然顿住。

    魔君抬手,那团魔气缓缓飘了过来,在他指尖轻轻停靠。它状态与之前完全不同,贴在他手心时温顺乖巧,没有一丝戾气。

    魔君自从修至分神期后,常常从身上分出些许魔气,作为自己监视六界的工具。而眼前这一团,只是茫茫修为中最不起眼的一缕。

    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了。

    那团魔气跋山涉水回到幽都,残存的气息已经弱得几不可闻。

    那是他……

    是他师尊的剑气。

    不会有错,不会有错!!

    魔君红色的瞳孔中亮起一道光彩,底下护法前一刻还看到他几乎是欢喜若狂了,可下一刻他的表情又瞬间阴沉,猛然从座上站了起来。

    一声巨响,骷髅扶手被他捏了个粉碎!!

    四人一脸骇然,不敢言语。

    魔君性情阴晴不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自建都幽都后魔君就收敛了些许,几百年下来,谁见过他这么失控的模样??

    他双眼遍布血丝,死死攥着那团残存的魔气,字字带着肃杀血气,“‘冰霜严寒、脱于五行’,这便是你的,脱于五行……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