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第 111 章 【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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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苦海无边, 这形容词一点都不夸张,要知道这片海域足足有四百四万八千里,广阔到可以容纳天际。在苦海的尽头, 就是世界的边界, 顺着流水掉下去, 只会落进一片茫茫的虚无的黑洞。

    可是谁也没想到, 苦海的尽头连接的是忘川。

    巨大的海水从边际高空陨落,砸到远处广阔无边的湖域中,浑浊不堪的水流顺着地势缓缓流淌,自上而下地充盈着整座酆都的河床, 冼玉和顾容景醒来时正好躺在河流的分岔路口, 若是不心冲岔了,可能就会随着水流注入四大地狱的岩浆和寒冰池中。

    是的, 苦海之水自黑洞落下, 在酆都中循环, 又通过无间地狱与苦海的缝隙抽上去,以此循环往复。也难怪纵然是来世神佛之身,也难以洗净苦海——

    原来,这苦海本就身在地狱。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良久之后,冼玉牵住了他的掌心。

    “走吧。”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酆都的规模远远比世人想象中的宽阔, 否则如何容纳得下天地间的亡魂?虽然被称为‘地府’, 但酆都并不在人间底下,而是一个独立的不受扰的空间, 甚至还有一部分会与人界重叠,只是两方一般互不扰。

    只是有时阴气太重,这些与人界重叠的地方就会不心地暴露, 像凡间常的阴兵借道便是因此而来,甚至有修道士掌握了此中秘诀,可向阎王借取阴兵。

    不过这些到底还是少数。

    冼玉和顾容景顺着河岸向奈何桥走去,沿岸看到越来越多的彼岸花。这花梵名叫曼珠沙华,意为天上之花。相传此花可唤醒魂灵记忆,只生长在忘川河与奈何桥沿岸,可以引渡亡魂,也是地府之中唯一盛开的血色之花。

    冼玉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也曾听佛经中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上到皇权亲贵,下到布衣乞丐,一碗孟婆汤了断此生,来世才能重新为人。

    这彼岸花,也是黄泉路人最后的一丝慰藉了。

    冼玉从路边捡了两件破烂衣裳,披在身上,借着浓郁的鬼气遮盖住生人的气味。走近时,才发现桥头前站着几只徘徊的魂魄,他们在地府待了一段时间,此刻神智已经清醒完全,只是总有诸多情由,叫他们不敢抛却这一生。

    孟婆拄着一根连理枝做成的拐杖,握着拐杖的手干枯得只剩下一把骨。她坐在桥头,面前放着一只酒坛,一只素碗,来人若要过桥,她便从坛中斟一碗递给他,喝下后方能过桥。此时人影稀疏,借着奈何桥边星星点点的鬼火光芒,照亮了她黑色袍子下一张惨白消瘦的脸。

    冼玉还不算忘却这俗尘凡世,只是他要去往正西的黄泉黑路——那里是鬼判殿,里面住着专管生死簿、管理阴间刑罚的秦广王,就不得不绕过这道奈何桥。

    鬼影憧憧,冼玉特意从这些亡魂身后绕过去,大多鬼魂都沉浸在悲伤犹豫的情绪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在快要离开时,孟婆忽然抬头,从重重魂魄中精准无误地望向了这两个活人。

    “要来一碗汤吗?”

    她举起枯瘦的手,声音沙哑低沉,但端着汤碗的手却纹丝不动,没有一丝颤抖。

    冼玉停住了脚步。

    顾容景低下头,五官藏在沾满鬼气的破烂衣裳里难以分辨,他看向师尊,冼玉朝他摇了摇头。

    孟婆虽是个老婆子,但也是地府的阴司,在酆都工作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错,如今孟婆发现了他们,那想逃也是无济于事。

    冼玉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只露出一双冷淡漂亮的凤眼,“前世难忘,不敢喝汤。”

    魂魄的嗓音与生人是不同的,因为缺乏肉体,声音听着会虚弱无力,没有中气。冼玉微微压低嗓音,听起来便与寻常魂魄无异了。

    孟婆似乎没有要与他们纠缠的念头,点点头,那双黑色的无光的瞳孔又聚焦到在他身上,“要来一碗汤吗?”

    她重复地问。

    顾容景刚要回答,冼玉已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他与我情缘未解,也不能喝。”

    情缘,不是尘缘。

    顾容景一怔,没有话,轻轻回握住冼玉的掌心。

    酆都存在了千万年,孟婆也与之共存了千万年,见到这样的场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凝神量着他们,久久后,忽然伸出两只食指,比了比,用她沙哑的破锣嗓子道:“倒真是……天造……地设。”

    末了,又叹:“只可惜……”

    冼玉听到前半句,还有些欣喜,谁料到后面一句‘可惜’直转急下。他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孟婆像是听不清他在什么似的,依旧愣愣地重复,“天造、地设……”

    重复了两三遍,俨然像个痴痴傻傻的疯婆子。顾容景微微皱了皱眉,拉了拉冼玉,“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看这孟婆也没有要拦截他们的意思。

    他这么,冼玉也不再和孟婆纠缠。在地府中没有太阳,难以分辨方向,他们只能将奈何桥和黄泉路作为定位点,冼玉回忆佛经中所述地府宫殿的位置,再由顾容景发挥他的方向感带路。

    这么走来走去的,竟然还真让他们走出了一条路。

    只是奇怪的是,途中也经历过鬼差盘查——地府人口混杂,虽然也给不同种类的鬼划分区域,但也有些明知故犯的会越狱,故而除了引魂使之外,每日都有阴差巡逻,会翻查他们的姓名来历死因,以及挂在腰间的铭牌。

    每只鬼死后被阴差带入地狱,在核对过信息后,便会领到一个铭牌,这牌子独一无二,并且要随时带在身上不可遗弃,若是抢了他人的身份对不上,又或是疑似没有登记的‘孤魂野鬼’,那轻则狼牙棒伺候,重则灰飞烟灭。

    冼玉和顾容景初入地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还与一堆鬼厮混在一处,企图遮掩耳目,没想到路上引来两个阴差,反而对他们盘查了起来。

    盘查之后才知道,这群是从饿鬼道跑出来的。

    冼玉:“……”

    跑也跑不掉,可能会引出更大动静,冼玉心惊胆战地终于等到阴差走到自己跟前,面无表情地询问姓名。

    他还没有回答,顾容景忽然道:“玉清道君冼玉,与他座下弟子,顾容景。”

    “?!”

    冼玉被他吓出了一头冷汗,下意识去捂他嘴巴,可惜顾容景已经快速完了。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阴差并没有什么反应,那张惨白的脸盯着手中的本册许久,又冷冷地抬起来,警告他们:“地府中禁止结鬼呼伴,大声喧哗。”

    然后便押着那群逃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冼玉一颗心刚提到嗓子眼儿里,又噗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

    孟婆还能解释是与世无争,但这阴差?

    玩忽职守,不能吧??

    顾容景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些什么,但刚刚开口忽然又止住了,他摇摇头,道,“算了,走吧。”

    之后一路,都畅通无阻。

    中间也不乏引魂使和鬼差,但也如前两次一般,至多问个姓名,就放他们过去了,顺利得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秦广王是十殿阎王之首,主管第一殿鬼判殿,居于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而他的职责也与殿名挂钩,司掌地狱鬼魂刑罚,统辖人间寿命长短。[1]

    远远望去,十座阎王殿高耸入云、依山而立,黑气罩天,尖角屋檐下挂着鬼火灯笼,鬼判殿共有七道门,自山脚到山顶处,每道门前都有壮若黑熊、牛头马面的阴差把守,最高处便是秦广王所在的宫殿中心。

    这里负责看卫的阴差与平常路上所见的不同,之前见到的鬼差虽然身材高大,但脸色惨白双腮通红,虽然吃了不少供奉,但也能看得出生前模样。而阎罗王殿前的俱是一头头的兽头人身,身材健壮宛若猛虎,他们隶属于各自的阎罗王门下,是他们手中最勇猛的精兵,与阎王一同分享供奉,还可以以鬼为食。

    甚至,特殊情况下,他们连阴差都能吃。

    饶是大乘期的冼玉,也不一定担保能搞定他们。

    但顾容景却从容得很,走到殿前被牛头马面横刀拦住时,他面色不惧,向前几次一样自报家门后,那两只巨兽面面相觑,非人的面孔也看不出太多的神情。

    过了片刻,那马面兽人从腰间拿下一道玉牌,他的手上长满了茂密的毛发,指甲尖锐宛若猛兽。他拿着玉牌在冼玉跟前晃过一遍,玉牌忽然涌出一股灵气,紧接着发出一道漂亮的金光。

    看到这股金光,那两个兽人脸色收敛了些,将兵器收起抵在腰后,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殿下在山顶处恭候。”

    甚至还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直到爬上上山的台阶,看到一道道鬼界正门为他们开时,冼玉心中又是麻木又是困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尊是不是很奇怪,这些阴差为什么不阻拦?”

    冼玉:“……是。”

    与其,奇怪阴差的问题,倒不如是在奇怪顾容景为什么会这么有把握,就好像,他知道什么似的。

    “其实从刚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苦海尽头与地府河道相接,事先我们谁都不清楚,所以我们才会跳进碧血刀和我逃出的那个旋涡中,想重新复演一遍。但为何醒来的时候,我们是在忘川河边?苦海四百四万八千里,怎么这么巧,我们就从一处的边缘被冲到了另一处的边缘?”

    这确实奇怪。

    其实冼玉心中也有困惑,只是顾容景完这一半又没有了,他抬起手,指了指眼前,“师尊,你看。”

    冼玉抬头一看,只见这山腰右角处露出了一只金耳。再看与之对应的左端,也是一只金耳。倘若转到鬼判殿之后纵观整座山,就会看到一尊头戴高帽、手握玉蝶、端坐着的山像。

    原来这座鬼判殿,正面是秦广王的宫殿,背面则是一座巨山雕成的秦广王神像。十座阎王殿,十座阎王神像背负其后,默默镇守着这片广阔的酆都。

    等推开最后一道门,穿着红蓝相间道服的秦广王正坐在八仙椅上,他耳垂微长,须髯如戟,长度垂至脖颈处,腰间还系着一条黑环宽腰带。他双目紧闭,眉发浓黑,不话时自然流露出一股肃静端庄的威严。

    但更让人吃惊的是,秦广王竟然足足有十几尺之高,体型是常人的三倍有余,坐在殿正中时,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刻的神像。

    吱呀一声,两道沉重的大门被牛头马面彻底推开,殿中鬼火蹭然涌起,照亮了整座大殿,秦广王的道服也被这蓝色幽火照得流光溢彩,一张白面宛若陶釉。

    冼玉和顾容景在凡人中已经算是身材高挑修长的,可在秦广王面前,竟然也不及他膝盖高,那双金目陡然睁开时,宛若在盯着两只鬼火大的幽魂。

    这场景看着,活人都止不住地发怵。

    然而那双目光扫视了片刻,金色的瞳仁又慢慢恢复成寻常时的模样。

    就好像,他只是简单的量。

    冼玉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自从忘川河边醒来之后,这情景就与他想象中没有一处相符合的。到处都充满了荒诞与怪异,要不是容景在身边,他真要以为自己是否又进入了幻境……

    此时,那秦广王张开两片微厚的嘴唇,声音宏阔,犹如洪钟惊雷,“此间,并非幻境。”

    冼玉心中咯噔了一声,不免一惊。

    没想到,这秦广王竟然会洞察人心。

    顾容景问道:“神尊早知我们会到访? ”

    冼玉闻言,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路上鬼大鬼虽对他们不是毕恭毕敬,但也算有礼相待,并未加以阻拦,而且一听到他们的名号便顺利放行,要不是秦广王事前布置,想必也很难得通。再加上苦海原本就与酆都相连,十大阎罗王通晓地府诸事,察觉到这动静……也是有可能的。

    秦广王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他笑声磅礴似雷云震动,有驱邪镇祟之效,凡人听了都不免神魂震动,更何况恶鬼呢?笑声传至殿外,阴差们两膝跪倒在地,发出害怕的呜鸣。冼玉和顾容景也不得不捂住双耳,等他笑声落罢,掌心都隐隐发麻。

    “天地辽阔,六界居于其中。”秦广王喝道,“上及云霄,下至山川,何人敢拦神君?”

    神君?

    两人面面相觑,顾容景喉咙微紧,倒是冼玉还一脸不解,谨慎道:“神尊怕是有所误解,我虽自称道君,却也只是半吊子的功夫,不敢亵渎神君名号。”

    秦广王缓缓摇头,那颗宛若雕像般巨大的头颅转动时,发出不的声响。

    “我又如何担得起你一句神尊?”

    这话得,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一时间,冼玉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讥讽。但传闻秦广王心性仁孝宽厚,应当不止于此……

    顾容景忽然开口,断了他的思绪。

    “此次前来,是想问神尊借生死簿一观。”

    秦广王沉吟道:“天地生死,皆归于我管辖,你要观谁的生死?”

    冼玉忽然有种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只听顾容景下一句道:“观我师尊,玉清道君,冼玉的生死。”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沉寂。

    冼玉嗓子开始发干。

    许久后,顾容景才点了点头,没有意外地望向他,语气平静道:“果然,师尊与我猜想中并无二致。”

    冼玉,不是凡间之人。

    他出生不祥,还是襁褓时就被人置于木盆中随水流抛弃,幸得师父捡到,又有师兄爱护,一帆风顺地长大。虽几次遇险,但总能逢凶化吉——人魔大战坠落苦海,肉身不曾损毁,在沙境中沉睡多年后终得重见天日;蛟潜秘境中以筑基对抗大乘蛟龙,又有天雷相助。

    甚至,连碎掉的经脉都能修复。

    这叫幸运么?

    是幸运,但未免也太幸运了些。

    就如同他自己所那般,一生来便是宠儿。

    智舜是佛子之心,到人世轮回渡劫,以期功德圆满好重回佛位。佛子以身化作舍利,渡无边苦海。那么在佛子口中,以地藏王宏愿相比喻的冼玉,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不敢想。

    此时,地藏王吐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神君脱于五行之外,确实并非这红尘之人。”

    冼玉深吸一口气,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份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么,我莫非是仙人转世历劫的?”

    虽然仙人中没有这样的案例,但如来当日口化佛子,智舜生来便有佛像,只差凡间修炼这一劫,那不定,飞升成仙后也会有如此机缘?

    嘎吱嘎吱的声响又传遍大殿,地藏王缓缓摇头,“神仙不过也是这六界尘埃。”

    “这四海八荒之中,有一人化育万物,无始无终,与天地同长。”

    那两片嘴唇一抬一合,宛若大门关闭开启,可吐出的字句,却足以叫六界为之动摇。

    “汝并非神佛仙魔,而是天地所生,汝便为天道。”

    你就是天道。

    这在开什么玩笑?

    冼玉站在原地,脚心都麻得刺痛,半边脸僵硬,几乎不出话来。许久后,他才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颇感荒诞的笑,“我……是天道?”

    他嗤笑一声,语中尽是讽刺,“我若是天道,挥挥手便足以叫世间恶魔粉碎殆尽,叫山川流水复苏,叫日月春夏同辉。又怎会在几百年前粉身碎骨,修养数百年??”

    “我若是天道……”

    “那这世上就不该有不公!!”

    在空阔的大殿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最的弟子,方净诚忠厚仁善,却穷困潦倒、抑郁而终;他愚善慈悲的师兄,被人蒙蔽引入歧途,做了一个害人害己的傀儡;顾容景则是从出世第一日就要被利用至死,更不用提人魔大战中死去的数千名修士,以及被瘴气围城的玄武城无辜百姓!!

    这世上,有多少不公?

    天道天道,真的有所谓的道理吗??

    这一句,是在问天道,也是在问他自己。冼玉忽然像是受了一记棒喝,忽然愣住了。

    他从来不是会轻易动怒、又或是为他人生死感到不甘、怜悯的人。

    在最初的最初,除了继承师父意愿之外,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没有什么山河野心,甚至也无所谓飞升。蜉蝣朝生梦死,只要过完这一生便不算遗憾。

    甚至,师父临终,他跪在青瓷砖上听到师兄隐忍的哭泣,自己却始终流不出一滴泪。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他不是个会滥用怜悯的人,连师父都是如此。

    可是后来,他遇到了赵生,和他先人一样淳厚善良;又遇到了顾容景,是个武学痴的呆子,天天跟在他身后叫师尊;再后来,他又遇到了望云、郑盛凌,姜温韵,更多更多,连名字都记不清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再置身事外了?

    秦广王目光无悲无悯,望向他时那双巨大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它没有变,只是你变了。”

    “你可知,为何会有这许多不公?”

    他话音未落,两双目光紧紧地盯了过来。

    “这九十九重天上是仙界的领地,自万万年以前,有凡人领悟到修真之法后,这么多年来人们趋之若鹜,只为得道成仙。可是没有人想过,成了仙之后又要如何。都神仙不死不灭,那缘何神界会颠覆呢?”

    秦广王这一记反问,骤然问倒了冼玉两人。

    确实如此,大家都成仙好,成仙后拥有无上法力、与天同寿,可是从来没人了解过,成仙后如何生活。仙界与人界有着天然壁垒,两界不互通,人们也无从得知仙人过得如何。

    秦广王轻轻一笑,缓缓抬起手掌,掌心幻化一道果树的模样,道:“这一棵树想要结更大更甜的果,便需要砍去不必要的枝条。方寸天地,养分便只有这么多,如何供给得了满枝头的果呢?”

    六界到底也在同一片天地中,这天地间的灵气,它自然生长的总共就这些数目,却要供给成千上万的修士。其中个头最大、枝叶最粗壮的那根,自然要拼尽全力吸取足够的养分,才能结出想要的果子。

    秦广王以树为例,得也算直白,冼玉和顾容景从未想过这幕后之人竟然是九十九重天上的……

    一时间都变了脸色。

    “人心难测,欲壑难填。”

    秦广王收起幻象,左手捏诀,轻声叹道,“玉清,你可知这二字取于玉清元始天尊?这二字你取来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天地之初,宇宙之祖。你是天道孕育,是他的化身,世间刑罚的执行者,此次牵入这场浩劫,也只为了拨乱反正。”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开始眷恋这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