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十七使
翌日, 傅沛白起得有些晚了,乍醒之际,她根本想不起昨晚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她赶紧穿好衣物出了房间, 也来不及吃早饭, 拿上一些采摘工具后便直奔钟离山去了。
钟离山距苗寨有五十里之远, 她骑了马,奈何道路蜿蜒, 杂草丛生,不时要下马步行,最后花了三四个时辰才赶到钟离山。
摘钟离花的过程倒是顺利, 花了一个时辰,摘了一大筐后返程。她在暮色时分回到了苗寨,经过多日的相处,寨中的老老少少都识得她了,热情的同她挥手招呼。
到司马拓吊脚楼的时候,她察觉出一丝怪异, 脸上轻松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安静......安静实在得有些诡异......
她将背篓放下,心翼翼踏上木阶,轻声喊道:“十七?”
“二姐?”
“桑姑娘?”
皆都没有回应。
她疑心更甚, 握紧了手中的镰刀。
好在下一刻十七的房门便开了,对方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看着傅沛白问道:“怎的了?”
傅沛白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虑了, 她将镰刀插回腰间,道:“方才叫你们都没应声,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着, 便抬腿往上走,在将将要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十七一个闪身挡在她身前,高声道:“没事啊,陆姑娘她们在寨子里呢。”
傅沛白皱起眉,觉出十七有些古怪。
“那族长跟禾谷哥呢?”
“也都在寨子里呢,他们你若是回来了,便去找他们,有事同你交代。”
傅沛白抿着唇,没动。
十七冲她眨了眨眼,而后缓缓张口,却并未发出声音。
傅沛白凝神观察十七的唇语,很快便识出了她想表达的两个字。
危险!
傅沛白轻点了点头,状似随意道:“好,不过我现在有些口渴,先去你房间喝碗水罢。”
两人一齐进屋,傅沛白往桌子走去,在余光出现一片黑色衣角时她霎时矮身,躲过背后突如其来的一击。
她转身看去,屋中藏着的那人一身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阴狠毒辣的眼睛。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似是不屑,腰间的长剑出鞘,寒光茫茫,傅沛白亦拔出腰间的镰刀,将十七往身后推去,“躲远点。”
话音刚落,房间便响起叮叮当当的武器交接声。
黑衣人武功并不俗,可并不是傅沛白的对手,他见势不好,便想遁去,傅沛白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五指成爪,一把抓住他后背的衣物,重重一拽,便将他甩到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黑衣人趴在地上,咳嗽了两声,傅沛白拿着镰刀走近,扯掉他脸上覆着的黑布,其下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你是谁派来的?”
十七也走上前去,“他只是一个喽啰罢了,他主子抓了其他人。”
傅沛白脸色冷峻,拽起黑衣人,将镰刀比在他脖子上,厉声道:“带我去见你主子。”
黑衣人冷笑,“只怕你有命去见,没命回来。”
傅沛白重重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带路。”
黑衣人脸色晦暗,瞥了一眼十七后缓缓往山下走去,此时到了饭点,一路上都没碰到寨子里的人。
不多时,黑衣人带着她们来到了村口旁段无寿的吊脚楼。
傅沛白又是一脚踹向黑衣人,“走。”
随即三人上到吊脚楼二楼,黑衣人停在一间屋子前,傅沛白拉着十七躲在一侧,镰刀对准在黑衣人的身后,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敲门声响起,黑衣人垂首喊道:“主人,是我。”
不多时,房门开,一直蓄势待发的傅沛白一脚踹开黑衣人,就向开门的人面上袭去,可在她看清那人面容时,瞳孔一缩,她连忙收住了势头,最后刀刃堪堪落在那人的鼻尖上。
“傅......傅公子。”话的人是禾谷。
傅沛白来不及多问,感觉身边一阵阴风掠过,脖间霎时被比上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
她抬眼看去,眼前出现一名面相阴柔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异常妖异。
男子似乎对傅沛白十分好奇,眼神一直在她脸上不断游移,“你就是傅沛白?”
傅沛白没理会他,她扫了一眼屋内,陆清婉和桑韵诗,司马拓,段无寿几人四肢皆被束缚着,而除了段无寿和禾谷是清醒着的,其余人的似乎被灌了什么药,此刻都处于昏迷状态。
傅沛白确认他们没什么大碍后,才看向男子,冷冷地问:“你想要什么?”
男子笑出了声,他低喃着,“我想要什么......要什么......”像是思量无果,他突然看向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女子,高声道:“来,十七,你告诉她我们想要什么?”
傅沛白听到我们两个字,猛地转过头看向十七,她也不管脖间的匕首,任由那利刃在脖间划出一条血线。
十七盯着傅沛白脖间的殷红,脚下往前一动,可在她对上傅沛白不可置信的眼神时,她最终还是收回了那将将迈出去的腿。
她冷目睨向男子,这根本就与他们商议好的计划不符,他是故意在傅沛白面前拆穿自己身份的。
她压下怒火,警告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男子神情愉悦地笑道:“自然自然。”
傅沛白捏紧了拳,愤怒掺杂着一些不清道不明的痛心,她怒吼道:“你到底是谁?!”
十七不敢去看那双素来清亮黝黑的眸子,她半阖下眼皮,轻声道:“我就是十七。”
“你不是,你不是十七,你不是!”此刻的傅沛白浑身血气上涌,直逼头顶,她有些失控,难以接受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现实。
一旁的男子仿佛在看戏一般,看着屋内的这一幕,笑得眼睛半眯着,“傅少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这江湖,以数号代称,又鼎鼎有名的,唯有落影教十七位教使,傅少侠行走江湖,闭目塞听可不行。”
傅沛白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住了,她失神地喃喃道:“落影教,落影教......”
随即她猛地抬头看去,盯着十七,喉中哽塞,“你是落影教的人?那个屠我全村,杀我全家的落影教?”
十七尚未回话,先前那个被傅沛白制住的黑衣男子抢先道:“那根本就不是我们做的,是天极宗栽赃陷害到咱们头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龌蹉卑鄙!”
天极宗?陷害?
傅沛白感觉听不明白他在什么,她正要追问,那面相阴柔的男子已经不耐烦了,“行了,傅少侠,废话不多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傅沛白隐隐知道他要什么,但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苦禅大师用性命守护的东西交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男子眼神一冷,片刻后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傅少侠,别充傻装楞了,方才不是你问我的吗?我想要什么,自然就是苦禅还有段无寿给你的登陵碎片了。”
“眼下,这一群人,还有你的性命都在我手里,用两块破布黄绢来换,不吃亏吧?”
傅沛白按捺下胸间翻滚的怒气,她看向段无寿,两人对视一眼后,段无寿冲她缓缓点了点头。
“好,东西可以给你,先放了他们。”
男子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发出狂笑声来,“你在笑吗?你们武功皆是不俗,放了你们,等你们寻到机会群起而攻之,我等焉有命在?”
傅沛白淡淡道:“你不答应的话,那就杀了我们好了,东西你永远也找不到。”
男子敛下笑意,神情阴晴不定,几经变化,最后突然向十七发难,“这一路上你有这么多机会窃到登陵,你偏偏不肯下手,寻各种借口理由搪塞敷衍我,看看你办的好事!”
十七被吼了一通,表情依旧淡淡的,她走到傅沛白身边,面无表情的道:“东西交出来,我们自然会放了你们。”
傅沛白别过头去,不去看她,好似极端嫌恶一般,“魔教之人,焉有诚信?东西给了你们,我们便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十七攥着拳,指甲陷入掌心,可这点痛却丝毫比不上心里的痛楚。
“那你想怎样?”
“我了,先放了他们,我就带你们去找登陵碎片。”
男子厉声道:“绝无可能!”
眼见局面陷入了僵持,被绑着的段无寿开口了,“各退一步,我们一同去取登陵碎片,先给你们其一,你们解开我们当中三人的绳索,而后再给你们剩下的一块,再解开其余几人的绳索。”
男子正在思索,十七便开口答应了,“好。”
“十七!”
“除此外,眼下你还有其它法子吗?”
男子只能恨恨地闭嘴。
司马拓吊脚楼的底部马厩,傅沛白正是将登陵碎片藏在了此处。
马厩狭窄,容不下众人,最后还是由那名男子压着傅沛白进的马厩。毕竟是牲畜吃喝拉撒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残渣和粪便的味道,十分难闻。
男子捂住口鼻,催促道:“快点。”
傅沛白走向一角,弯下身去,从堆叠的草垛中摸出了一个扁平的匣子。
男子眼冒精光,伸出手去,“快,给我,给我。”
傅沛白轻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她突然往身侧一滚,摸出杂草下的镰刀,大刀阔斧的砍向四面的支柱。
顷刻间,整座吊脚楼瞬间坍塌,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傅沛白早有准备,在砍断最后一根柱子时便跃身跳出了马厩,只余男子一人被掩埋在废墟下。
她脱身后直直奔向剩下的黑衣男子,借着尘烟未消,干净利落地退了对方,黑衣男子也顾不得自己的主子了,施展轻功远遁而去。
傅沛白来到段无寿身边,解开他的束缚,顺势将黑衣人的剑丢给他。
待尘烟完全散去后,她才看见十七尚未离开,而是站昏睡的众人身旁,禾谷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她弄晕了。
她不愿,也不想,但必须对十七举起武器。
“放了她们。”
十七既不话也不动,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傅沛白。
傅沛白心里一阵刺痛,她拔高了声调,“我叫你放了她们!”
这时,一旁的废墟发出声响,那阴柔男子从一堆木头残渣中爬了出来,他上好的丝绸罗缎衣物被划破了,鬓发凌乱不堪,一摸脸,脸上更是血迹斑斑。
他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脸,看着指端的鲜红,总算确认自己的脸受伤了,随即他怒不可遏的大吼道:“十七,杀了他!杀了他!”
见十七不动,他举起匕首就向傅沛白袭去,招招直取命门。
段无寿执剑加入了战斗,三人斗作一团,男子的武功不低,甚至隐隐在傅沛白和段无寿之上,但好在他们二人对战一人,不至于落得下风。
男子虽然盛怒在胸,但斗起来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反而是进退有度,沉着冷静。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十七!你还不快帮忙!”
十七皱着眉,像是在思虑,男子又吼道:“十七!你在犹豫什么?!”
十七终于动了,但她寒疾发作,期间没有内力,空有身手其实并不能奈傅沛白如何。
但傅沛白见着那白衣身影袭到自己身前,心神却惶然大乱,手里也没了章法。
段无寿喝道:“傅沛白,清醒点!眼前的是你的敌人,今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
段无寿中气十足的声音的确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稳住心神,手里明晃晃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击向十七。
战斗变成了两两相对,局势也很快发生了变化。段无寿到底年老体衰,不敌武功高深的年轻男子,而没有内力傍身的十七却不是傅沛白的对手。
男子挟持住了段无寿,傅沛白也制住了十七。
她一只手擒着十七的肩胛,感觉那单薄的肌骨,稍稍用力便能捏碎,可就这是这么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温良无害的女子,却一路上都在欺骗她,至始至终非都是做戏。
她按着十七的手力道大了些,低声警告道:“别动。”
她早该在佛崖底救下对方那夜就明白,能孤身一人擅闯天极宗,又引得满山追捕的人,岂是常人,是她被这张脸骗了,因着那和峰主相似的面容,才动了恻隐之心,放着对方身上诸多的疑点不去探查,以至于造成今日的局面。
她除了那种被人欺骗的愤怒外,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微妙的背叛感,是这种感觉逼得她愤懑滔天,又酸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