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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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 江熙沉都冷着脸,下了马车往卧房去的路上,江熙沉依旧一言不发, 管家心这气得可不轻,温声道:“少爷, 薛公子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您和个猴子生什么气啊, 夫人不也了, 鹦鹉都比他会话。”

    江熙沉呼出一口气道:“你的对。”

    人是他自己挑的,受罪也怪不得别人。

    管家见有效果, 笑道:“反正您也膈应三皇子, 他折了不正好, 都不用您假惺惺地演了。”

    过了半晌, 江熙沉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管家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丝细微的异常,江熙沉回神道:“赶紧给我去物色下家,他那个德行,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管家喜道:“少爷想开了就好!”

    少爷这是彻底不指望薛景闲了, 他待会儿要立即向夫人报喜, 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地睡不着觉。

    管家道:“不过少爷也不能因为要逃离一个火坑,太急跳进另一个火坑, 还是得心平气和慢慢挑。”

    “一刻等不了,越快越好, ”江熙沉在管家担忧的眼神里道, “放心,这次我亲自去相看, 上次吃了亏, 这次一定得见到人。”

    管家稍稍放心, 自家少爷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他转念一想,心头一紧道:“这授受不亲,如何亲自相看?”

    江熙沉朝他勾勾手指,管家凑近,江熙沉附在他耳边了几句,管家神色大喜:“少爷主意就是多!”

    他下去办事了,江熙沉沐浴一番,洗去在三皇子府上的晦气,从浴桶出来套了件里衣便坐到铜镜前,忖着头瞧着里面眨着眼的自己。

    月光照进一片热气氤氲里,水汽雾在镜面上,镜中人的确很美,江熙沉实在没空,很少照镜子,如今甚至瞧出了几分陌生感。

    他就这么喜欢这张脸?素昧平生,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救他?

    好色之徒,江熙沉眼底沉了下。

    可莫非是自己长得太合他心意?

    他唇边刚浮现一丝自恋的笑,外头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江熙沉回神,拿起一边的外衣披着就推门出去,管家低声道:“那边约主子夜间过去……”

    江熙沉微讶。

    他刚回来满一个时辰,那边可真会挑时候。

    **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停在画舫楼后门连排的马车里头,毫不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两声轻敲。

    马车里薛景闲边看书边拨着橘子,闻声掀开帘,那人立在月光下,银色面具熠熠生辉。

    薛景闲伸手要拉他上来,那人瞥了眼他的手,并没有握上,只是自己扶着一边,稳稳爬了上来。

    薛景闲扫了眼空South wind荡荡的手,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下。

    他收回手,在他身后放下帷幕,坐了回去。

    江熙沉坐到对面,南辕北辙的坐法,一人一头,一极左一极右。

    极的空间,过于昏暗的光,气氛倒是好得很,江熙沉扫了眼他坐上的书,却道:“山匪也看书?什么书,我改日也瞧瞧。”

    薛景闲眉梢一挑,自己可没招惹他,哪来的火气,他视线并未从书上挪开,只睨他一眼:“挺香的。”

    江熙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是什么,脸色有了丝细微的变化,冷冷地看着他,薛景闲丝毫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真挺香的。”

    这人一上来,柑橘的酸涩辛味便被一股淡淡的香气取代,不是甜香,让人像吃了一口浓情蜜意又随处可得的点心,也不是独自绽放盛气凌人的冷香,让人不想自找没趣意兴阑珊的离去。

    是清淡微冷的香气,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让人想凑近闻个清楚明白。

    他身上的气息总是给人一种谁也捉不着他,却又不甘放弃,不上不下、求而不得的焦虑感,或许是性格使然,时冷时热,时近时远,时真时假。

    江熙沉道:“你是不是逢人无论男女都香。”

    “没,就主家一个,”薛景闲视线终是从书上挪开,纳罕十足地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下洁身自好。”

    这可是天大的真话。

    江熙沉道:“哦,是么?三皇子府的贼子?”

    猛地听见这称谓,薛景闲怔了下,过后直笑:“我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便是直接承认是他了,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动静闹得这般大,知晓的人太多了。

    昏暗马车里,江熙沉神色不明,半晌只听他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知道啊,”薛景闲塞了瓣橘子进嘴,懒洋洋笑道,“京城第一美人。”

    江熙沉像是没想到他会喊出这个称谓,默了好一会儿,意味不明道:“漂亮么?”

    薛景闲不假思索:“漂亮。”

    江熙沉眉眼悄然弯起,这人眼睛比薛景闲好使多了,眨眼神情一滞,他原也真是个好色肤浅之徒。

    他继续问道:“喜欢么?”

    薛景闲又不假思索:“不喜欢。”

    江熙沉脸色一黑,这竟又是一个瞧不上自己的,转念又迟疑地扬了下嘴角,他竟难得不是个以貌取人的。

    他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薛景闲这么多年睁着眼瞎话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哪怕是被无意问到了真实身份,也懒洋洋的,仿佛在谈论的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人家不是有相公了么?俊得很,我哪里比得过。”

    江熙沉心下嘲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俊?他那相公还没三皇子俊。”

    “……真的么?”薛景闲唇角的隐笑僵住了。

    他时常对镜,他明明比三皇子俊多了。

    难道在外人眼里,他还没萧承尧俊?

    怎么可能??

    “我瞧着倒是比三皇子俊。”薛景闲不动声色道。

    江熙沉心下呵笑一声,语气越发淡薄:“他比三皇子差远了。”

    薛景闲坐正了,橘子也不吃了:“那你可得,他哪里不如三皇子。”

    江熙沉张口就道:“他衣着土。”

    薛景闲道:“……嗯?”

    江熙沉道:“头发难看。”

    薛景闲道:“……嗯。”

    “举止猥琐。”

    薛景闲道:“…………”

    江熙沉皱眉:“怎么不话?”

    薛景闲坐起,淡定道:“我有点不同意见,你的缺点都是轻易就能改了的,那人要是拾掇拾掇,长相不准不比三皇子差。”

    薛景闲忍了忍,才止住了各种修饰程度的词,他虽然挑大梁隐忍多年,归根到底也就是个刚加冠没两年的少年郎,从靠脸混饭,深知己美,嘴上无状,时时贬低自己找乐子,可心里是自诩俊美的,谁也不服,如今陡然听见这等评价,怎么可能没伤着心?

    江熙沉怔了下,这人不他还没觉得,忽然这么一,他顺着他的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薛景闲如果不衣着土气、发型难看、举止轻佻,的确……

    当然他绝不可能夸薛景闲,就是在别人面前也不行。

    “那又如何?”江熙沉不以为然道,“三皇子是皇子。”

    薛景闲不知为何那么多人贬低他,他都觉得好玩得很,甚至还能从他沾沾自喜的言语里窥见他内心最隐秘脆弱的一角,玩味一二,偏偏就听不得这人他不好,他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偏偏就忍不住追问:“不别的,就长相呢。”

    江熙沉蹙了下眉,这人为这点事都要和自己争,幼稚无聊。

    但他又不好贬低太过,暴露真实身份,一丝一毫异样的偏见都能叫他抓着把柄,他只好勉强道:“……马马虎虎。”

    薛景闲暗中大惊,差点失色。

    马马虎虎??

    就马马虎虎??

    难道不是龙章凤姿、俊美无俦、风流倜傥?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识货?他知不知道这些年这张脸到底招惹了多少桃花?

    他知晓再问必然要惹这人起疑了,强按捺住追问的欲望,咬牙淡定道:“主家当真不以貌取人。”

    “你不也不以貌取人么?”江熙沉瞥了他一眼,“京城第一美人,就轻飘飘一句不喜欢?”

    薛景闲似乎并不想谈及那人,只干脆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江熙沉追问:“哪儿不喜欢?”

    薛景闲还惦记着先前那句马马虎虎,心不在焉,张口便道:“哪儿都不喜欢。”

    江熙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不是漂亮么?”

    薛景闲道:“不是在下的菜。”

    江熙沉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轻飘飘地问:“为什么?”

    薛景闲瞥了他一眼,坏笑道:“别套我话,不喜欢是我的事,评头论足就算了,没品。”

    江熙沉就是再不好,那也是他和江熙沉的事,在旁人面前贬低江熙沉,像什么样?

    江熙沉道:“倒是我好奇心过重,冒犯了。”

    他还挺男人,和他比起来,薛景闲简直是个阉人。

    江熙沉知晓再问要暴露了,将嘴边的话咽回去,一时之间,二人竟都沉默了下来。

    薛景闲高些,暗睨着对面的人,心中哼哼唧唧地想,若真有露脸的一天,他一定要惊艳他,让他知晓他今日的评价有多么错。

    他薛景闲只是装纨绔无赖,若正经起来……哼哼哼哼。

    江熙沉垂下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的坠玉,心不在焉。

    常言道三人成虎,莫非他自以为是,长得其实也就那样?

    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瞧不上他?

    所幸他不是靠样貌过活。

    薛景闲回神,刚话停的地方不是个适合保持沉默的地方,他刚要找话题不露声色揭过,如今脱离了自己视角,细品片刻,忽笑道:“主家莫不是醋了?”

    江熙沉回神,冷淡地瞥他一眼:“如果你管着为我办事的名号、消极怠工去英雄救美叫醋,那我这醋劲是挺大的。”

    薛景闲懒洋洋笑了:“我那是一心一意为你办事,顺便救了个美。”

    江熙沉道:“……别给我扯,谁是顺便,你心里怎么想,我怎么知道?”

    “不是了不喜欢。”薛景闲当然知道他介意什么,他们既然定了要试着“亲近亲近”,若发展得好,以后不定性命都绑在一起,身家都压上一桌,最忌讳的当然是三心二意,阳奉阴违。

    这是开端,他却半路救美去了,还闹这么大动静,这人是个商人,唯利是图,有些放心不下,才要稍稍敲他。

    这话哪里是醋,句句都是他的生意,只是听着酸。

    “不好见死不救罢了,”薛景闲道,“在下只对主家忠心耿耿。”

    江熙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随时神游的忠心我可要不起。”

    他口吻不屑一顾,薛景闲神色冷了冷。

    江熙沉没再看他一眼,拿起一边先前脱下的斗篷搭在手臂上站起:“消息不用了,肯定是是,不然你也不会约我,走了。”

    手腕忽然被握住,回拽了一下,江熙沉被一带,跌坐了回去,恼怒不已地回头看他:“你干什么?”

    薛景闲却是一笑,居高临下倾身过来,眼瞧着他。

    二人间的距离猝不及防间拉到了咫尺,江熙沉抬眼看他,眼底怒意攒动:“这就是你的忠心?”

    眼前人眼眸漆黑深邃,声音低沉又慵懒:“主家,我也有脾气的。”

    江熙冷笑道:“所以呢?办这点事还要我哄着你?这可用的一点都不顺手,换别人算了,三皇子我看挺好,正好他千方百计找我。”

    薛景闲也不跟他吵,忖着头道:“你不觉得你对我太不好了么?”

    江熙沉狐疑地上下扫着他。

    “你要么哄哄我,要么我得讨点赏,”薛景闲抱臂,“不然我帮你办事,分文不取,这不是圣人标准再不然夫君标准了么。”

    薛景闲匪夷所思道:“你难道想正大光明白嫖我?”

    “……”江熙沉面皮微红,见他误会了,就要解释道,“我……”

    “你哄哄我,”薛景闲断了他,扯住帷幕封死他的去路,“把我哄开心了就放你下去。”

    “……”江熙沉怒道,“我其实……”

    薛景闲不给他话的机会:“现在就要,你再顾左右而言他,我就……”

    江熙沉火气上来,冷着脸怎么也不准备再和他话。

    薛景闲纳罕地笑了:“你难道不会哄人?”

    “也是,你这个性子,肯定都是旁人哄你,哪有你哄别人的时候,”薛景闲越发期待了,凑近道,“快点。”

    江熙沉往后靠了靠,别过脸,抿紧唇,一副消极应对的姿态。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薛景闲含笑道,“能把我哄开心的话可多了,我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江熙沉不吭声。

    “你这态度怎么回事,那我教你……”薛景闲一本正经地坐到他正对面,理了理衣袂,一幅真要好好给他上课的姿态,眼前人忽然冷冷道,“狗东西。”

    “……”薛景闲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咬了下牙,笑着指着他,“我还真治不了你了是吧?”

    江熙沉什么时候有服软的时候,淡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你能把我怎么着,你图我的钱,有本事杀了我,你再能找个像我这样的合作对象试试。

    薛景闲歪过头,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压住那阵劲儿,怒极反笑:“山贼草莽,求不到,那我自便了。”

    他轻笑一声,薄唇忽然凑近他唇角,停在了那里,眼眸若有若无地往他红润柔软的唇上扫,兴味十足。

    江熙沉体会到含义的刹那,浑身紧绷,冷冷道:“你敢。”

    狭窄逼仄的马车,他所有去路被身前人堵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手无缚鸡之力得像个无助兽,薛景闲越发靠近,鼻尖点了下,鼻息微微交融,江熙沉手撑着身后,声音终于有了丝颤抖:“……你试试看。”

    吐出来的却还是嚣张挑衅的言语,他好像丝毫不知道服软。

    薛景闲不怕死道:“那我试了。”

    他捏住了他下巴,一笑,作势吻了下去,电光石火间,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里终是少了几分冷淡无所畏惧,多了几分羞怒千刀万剐。

    薛景闲的唇在只剩分毫的地方停住了,微热的呼吸喷洒:“都能给我解腰带了,居然吝啬一个吻。”

    他抱着江熙沉的头,按着他后脑,改而凑到他耳畔,低笑一声,语气里无可奈何的意味十足:“没良心的。”

    江熙沉僵了下,脸腾得热了,漆黑浓密的长睫轻颤,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都被羞怒熏得微微发红。

    “好好休息,改日再杀我。”薛景闲终于找着治他的办法,心情难以言的洋溢,放开他,转身一跃而下,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马车里徒留一声不吭的江熙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