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枚黑色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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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 江熙沉刚吩咐下去,管家就愣道:“这么多?!”

    “不多,”江熙沉喝了口茶, “他值这个数。”

    江熙沉瞥了他一眼:“怎么还不去?”

    管家搓搓手,一脸肉痛, 欲言又止道:“再砍点吧。”

    江熙沉皱眉:“真不多,原先我也是要给赵云忱的, 现在给他了, 不更好?至少是一伙的。”

    管家急得手都快搓出火了:“是该给,可这也太多了!”

    江熙沉:“……你的钱我的钱?”

    “你的, 可是……”

    “快去, ”江熙沉见他磨蹭半天才挪出去一点点, 道, “你反了?”

    “的不敢,只是主子你想想,这么多钱,能干多少事啊, 都能给夫人好多块上等的玉石了……”

    江熙沉受不了了, 抬步起身:“我自己去!”

    管家一把拉住他:“我去我去!”

    江熙沉停下脚步:“还不快去?”

    管家吞吞吐吐道:“马上就去,少爷我有一句话。”

    江熙沉扶额道:“你。”

    管家支支吾吾道:“少、少爷你不如嫁、嫁给他算了。”

    “……”江熙沉手里茶盏差点了, 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你有病?”

    管家硬着头皮道:“现、现在要他帮忙还要给钱, 那么多钱!”

    管家划了下手夸张地比划了下, 见江熙沉瞪着他,才缩了下脖子:“……什么投桃报李, 做生意要明算账要还的, 那也太贵了, 少爷您嫁给他,一家人不算两家账,那不就不用给了吗?”

    “……”江熙沉沉默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又咬牙切齿道,“我在你眼里就值这点钱?”

    管家马上道:“当然不是!”

    他斟酌语句道:“就是……反正您现在缺个明面儿上的夫婿,那天其他人又给你赶走了,你又没适合的改嫁对象,薛公子又着急要退婚,你们再不退又快要成婚了,你看,你现在用他都要这么多钱了,以后用他的时候还少么?那也太贵了,你俩成婚,是不是这一大笔账就没了?到时候他办点事还要问你伸手要钱,他自己好意思么?”

    “……”江熙沉深吸一口气。

    “天时地利人和……”管家察言观色,心翼翼道,“少爷难道不觉得,他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么?”

    江熙沉咬着牙齿,脸色阴晴不定,心下乱七八糟的情绪又冒上来了。

    管家轻声道:“少爷我知道面子上是……是不太过得去,可咱向来是要里子的,这点事上不争这会儿长短,来日方长呢。”

    江熙沉又吸了口气,硬逼着自己想下去。

    管家的是有道理的。

    这的确是目前……

    可是……

    江熙沉脸色变幻莫测,咬牙道:“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也一无所知。”

    管家纳闷道:“不知道就问啊,他又不是没长嘴。”

    “……”

    “少爷嫁给他,还省了解释身份的事情,时不等人,不管怎么样,您好歹问问,再磨蹭,他那样优秀的男子,别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江熙沉捏紧指节,阴沉着脸,“你给我下去。”

    管家缩了下脖子,麻溜地撤下去了。

    江熙沉咬着牙,脸色红白一阵。

    他连那话都不让他,这会儿却突然跑过去淡定地问,你叫什么,你成婚了没有,你要不要娶我。

    江熙沉想到那个场面,脸都无可遏制地窜起了火,想把脸遮住。

    自己还是个二婚,娶他还要接下一屁股麻烦。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万一他骗他的,不是光棍,是个烂盖,家里妻妾成群,那他……

    他情何以堪啊?这话问出去了,同意了……那简直是两只鸭子上架一团稀乱,没同意……以后得要多好的装傻本事才能继续合作?

    江熙沉麻木不仁地立在那里。

    袁保忽然跑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请帖:“少爷,二皇子府上送来的。”

    他没等到江熙沉应声,疑惑道:“少爷?少爷?”

    江熙沉蓦地回神:“怎么了?”

    袁保又了一遍,心道少爷最近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江熙沉听清他了什么,眉头乍然皱起,压下那事,接过袁保呈上来的请帖,扫了眼。

    跟着袁保一道进来的管家凑过来瞧了一眼:“……古董?”

    袁保道:“他们来的人,他们王爷新得了几个稀世珍品,是好物不能独占,连着往日收藏的也摆了出来,叫各家少爷公子千金过去品鉴赏玩一二,娱情同乐。”

    江熙沉和管家神色都有些细微的古怪。

    管家发话叫袁保下去,看向江熙沉,悄声道:“……稀世珍品,咱前几天卖出去的那几个?”

    “……应该吧?”江熙沉尴尬道。

    穷苦百姓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钱也看得紧。

    富商权贵衣食无忧,在乎的就不是一点钱了,而是怎么叫日子过得松快惬意了,所以他们的钱最好赚,而赚他们的钱,古董奇珍这一块儿绝对是大头。

    江熙沉四散在各地的人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听、从各路人马手里购买这些玩意,它们有的是传家之宝,家传不下去了卖掉、有的是散落在外的前朝珍品,有的是陪葬之物,从盗墓贼手中购得。

    这些东西集中在店铺里卖,太树大招风了,所以他都是走黑市的,前几日卖出去好几件,得了不少钱,他还哪个出手这么阔绰,结果是……

    管家道:“去么?”

    江熙沉扶额道:“去,上次答应了三皇子,这次二皇子怎么也得去。”

    管家也不敢再先前的事了,只道:“那的替少爷准备好衣服。”

    江熙沉应了一声。

    **

    两日后江熙沉到时,才知晓这次古董赏玩会办的有多大,几乎整个京城的年轻公子千金都被请过来了。

    会还未开始,人都在园中游玩赏花。园中这一块花团锦簇,摆的极其好看。

    二皇子的府邸,比之三皇子富丽堂皇的风格,更雅致大气,桥流水,文人风月。

    萧承允于风花雪月上,一直都是京城的风向,萧承允玩上什么喜欢上什么了,京城就流行什么,萧承允夸过哪个文人、画师,那人的书法、绘画等立马水涨船高。

    京中文人除去清高自傲的那一批,剩余的几乎都唯萧承允马首是瞻。

    文人相轻,不知道才华技艺与萧承允齐名的赵云忱投了三皇子,是不是也是轻视二皇子的缘故,宁愿和个武夫同流合污,也不要同个文人勾心斗角。

    萧承允被人众星捧月的迎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园中清压芙蕖、淡拟兰花,雅中透冷江熙沉。

    他肌肤冷白泛光,眼眸垂着,心不在焉的,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立在亭中,便叫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让人想将他永远锁在园中,日日一观亵玩。

    众目睽睽之下,萧承允大步流星迎向江熙沉:“几番相邀,总算移步。”

    江熙沉闻声回眸:“熙沉失礼,幸得王爷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他声音清雅,柔中透着一丝别样的泠然气质,叫人心生好感之余丝毫不敢轻视怠慢,这副谦和中透着认真的神情,叫任何人都觉得被重视了,心情眨眼就好了起来。

    萧承允对着他的面庞多瞧了几眼才收回视线,笑道:“这话的,你也有你的难处。”

    江熙沉道:“王爷宽宏大量。”

    萧承尧道:“本王新得了几件珍宝,让你第一个瞧瞧。”

    江熙沉愕然垂眸道:“熙沉惶恐。”

    萧承允和煦笑道:“无碍,不必如此拘谨。”

    江熙沉只得跟着进去,进了里屋,萧承允招呼众人退去,江熙沉惶恐地后撤了一步:“王爷……”

    萧承允注意到他后撤的那一步,似笑非笑道:“本王是有话要同你,怎么,不放心本王?”

    江熙沉:“……岂敢。”

    萧承允一笑,摆摆手叫人下去了。

    眼前是一整个搭起的宛若一面墙的架子,用的应当是乌云松然木,漂亮的很,上头错落地摆放着各色古董奇珍。

    江熙沉慢萧承允几步,跟在他后头,萧承允道:“熙沉可识得?”

    江熙沉摇摇头:“熙沉深居闺阁之中,从未见过此等奇珍异宝。”

    萧承允眼中自得之色一闪而过:“这是本王花重金才购得的,没见过也不奇怪,不用自赧,那你父亲也没有收藏这些么?”

    江熙沉摇头:“父亲是户部尚书,成日和银子交道,来惭愧,只爱银钱,这等风月之物,他是半点不懂的。”

    “哦?”萧承允深看他一眼,“本王最不缺的就是银钱,本王想必比薛公子要和你父亲聊得来。”

    “……”江熙沉心下淡定,全当没听懂,语气温顺,“那是自然。”

    萧承允拿起架上一块圆形白玉,江熙沉看去,那块白玉中间有条裂缝,后来应当是被精工巧匠修复了,可中间依然有条肉眼可见的白纹,萧承允提着那块玉向他展示,回眸看向他:“你知道这块玉的故事么?”

    江熙沉抬眸:“愿闻其详。”

    萧承允道:“这块玉原先是一户人家的传家之宝,传了足足有十代,到了第十一代,老夫人有两个儿子,这块玉按规矩本该传给大儿子,可她更疼爱儿子些,一时就有些游移不定,老夫人相信玉有灵气,于是叫它自己选,祷告后,扔下了签,结果签上是儿子的名字,这块玉自己选择了儿子。”

    萧承允到这儿,看向了江熙沉。

    江熙沉袖中手陡然握紧了。

    萧承允盯着他,眼眸漆黑,散发着幽幽的阴冷之气,笑道:“你知道它为什么后来有条裂缝吗?”

    江熙沉故作颤声:“王爷……”

    萧承允微微一笑:“因为这个大儿子不甘心,当夜就悄悄摔碎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江熙沉作势就要跪下,萧承允先一步扶住了他两只手:“这是做什么?”

    江熙沉浓密而长的鸦羽直颤:“熙沉有罪。”

    萧承允眼底笑意深深,却没有一丝暖意,问:“何罪之有?”

    江熙沉颤声道:“熙沉不该……不该……”

    他头埋得深深的,面上一派惶然,就要告罪,萧承允忽然笑了:“故事呢,怎么就吓到了。”

    他将人稳稳拉起:“往后很多年,这大儿子也意识到了他当时之过,于是百般寻觅,终是觅得一巧匠,将之修复,也可谓是不计前嫌,宽宏大量,这才有了我等今日这一观。”

    他将“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尤其重。

    江熙沉沉默着。

    萧承允比萧承尧年纪大,大儿子。

    萧承允拉过他的手,将玉拍在了他手里:“美玉送美人,这玉,本王便送你了。”

    江熙沉抬眸看萧承允:“王爷……”

    萧承允望着那双惶恐畏惧惊吓暗藏的漂亮眼眸,心道果然对着这张脸,心情都好了,什么事儿都能宽恕几分,笑道:“玉有灵气,会择明主,收着吧。”

    “熙沉……”江熙沉抬眸暗含乞求地看他。

    “你不收,便是不给本王面子,”萧承允改了主意,直接从他手心拿起那块玉,稍稍靠近他一步,低头替他系在了腰间。

    “王爷……”

    萧承允脸冷了冷,动作粗鲁地扯了扯,将江熙沉拒绝的话都扯回喉咙,他含笑系紧,道,“出去同他们一道玩吧,你那未婚夫差不多是时候来了。”

    江熙沉低眸敛去一切神色:“……是。”

    江熙沉出去,刚走到门外,就听屋内萧承允低声道:“人都挑好了么?”

    “只等王爷令下。”

    “去吧,动作干净点,切莫草惊蛇,查不到什么立马回来,本王现在还不想惹毛他。”

    “是。”

    江熙沉皱了下眉,谁又要倒霉了?他缓步走回园中。

    他一出来,不少人都盯着他瞧,目光逐渐落到他的腰间。

    江熙沉穿什么一直是京城风向,他出席任何宴席,都有的是人盯着他衣着配饰瞧,是以无数人注意到,他腰间原本不是这块玉。

    二皇子之前叫他进去了。

    不少人眼中妒忌之色闪烁。

    **

    薛景闲是和他名义上的大哥薛静远一起来的,一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客和男客分坐两边,不少女客频频朝二人看去。

    定南侯嫡出大少爷薛静远向来以样貌俊朗闻名,可站在薛景闲身侧却黯然失色。

    也不出来是哪里逊色如此之多,只是叫人觉得薛景闲虽礼仪装束差些,却一举一动却更随意自然,毫无拘谨刻意,薛静远虽是斯文儒雅,却总觉得像层风光的皮。

    他们来的晚,客人已经坐齐了,萧承允坐在上首,薛静远上前赔礼道:“愚弟顽劣,路上耽搁了,还望王爷恕罪。”

    萧承允在外的形象向来是宽宏大量的,道:“何罪之有,快些坐下吧。”

    薛景闲敷衍地行完礼,便找了个下首位置坐下,连装都懒得装,离薛静远远的,他四顾了下,江熙沉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前端。

    薛景闲就要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他腰间,停了一下。

    他眼尖。

    君子佩玉是不错,白玉寓意也好,清心淡然、不染纤尘,可无论玉石质地有多好,哪有人会带中间有条裂缝的玉的?玉碎更不是什么好意头。

    他和江熙沉见得次数不多,但他哪次不都是一身气派跟个玉人雕塑似的,立在那儿就会发光,怎么会戴这种玉?

    富贵人家比起物珍,更重寓意,身边照顾的人稍微有点心思,这东西就绝不会出现在自家主子身上。

    江熙沉或许是感受到隐隐约约量他的视线,悄然回头,和薛景闲的视线交汇一瞬。

    萧承允看向这边,笑道:“本王新得了几件珍宝,熙沉难得过来一趟,本王瞧这件正合适,便送予他了,薛公子可会介意?”

    “……怎会?”薛景闲起身道,“多谢王爷垂爱。”

    周围都是一众恭贺江熙沉的声音。

    江熙沉面沉如水。

    只有他知道,他有多讨厌这块玉。

    萧承尧和萧承允披着不一样的皮,底下却是同一副嘴脸。

    萧承允幽幽一笑:“前些日子听闻你仰慕本王皇弟,亲自登门拜访,本王在府上左等右等,可是嫉妒得紧啊。”

    薛静远浑身一震,立马站起,颤声道:“愚弟在岷州长大,蠢笨不堪,无心之失,还望王爷……”

    被扣上了蠢笨帽子的薛景闲插嘴道:“王爷,草民就是仰慕三皇子啊。”

    众人齐齐一震,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可大可,厚此薄彼,轻视二皇子,要是严重了,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萧承允眼底微冷,依然笑道:“本王的皇弟何等出色,自是担得起。”

    “王爷听草民解释,”薛景闲道,“草民是男子,王爷亦是男子,草民不通文墨,只会些拳脚功夫,王爷却文赋卓绝天下知,男子怎会诚心诚意地仰慕自己觉得有威胁且截然相反的男子呢?不心下讨厌就不错了。”

    萧承允握酒樽的手稍稍放松。

    薛景闲这得倒是没错,他皇弟就是因为处处和他截然不同,他有的自己都没有,才显得格外讨厌。

    当然他也不希望他皇弟和太相同,这更有威胁。

    过于相同和过于不同都不好。

    萧承允道:“那你可讨厌本王?”

    薛景闲叹道:“那自是讨厌得紧。”

    众人愕然,心惊胆战,萧承允却忽然大笑:“你倒是有趣,快坐。”

    他冷眼看向薛静远:“薛家的大公子未免太过心翼翼了,本王只是同他开个玩笑,你反应这般大,倒像是本王肚鸡肠了。”

    薛静远心下恐慌,就要告罪,萧承允越发觉得扫兴,直接叫他坐到眼不见的地方去了。

    江熙沉回头暗瞥了眼薛景闲,眉头微蹙,心中生出些许疑窦。

    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薛景闲都能化险为夷。

    三皇子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萧承允居然也……

    江熙沉走了会儿神,那边萧承允已经立了规矩,是让在场诸位品鉴,若是谁认出了,出了他们的来由,便重重有赏。

    这无疑是才子文人展示自我的好时机,不定讨二皇子欢心,便被他收入麾下平步青云了,毕竟二皇子的人把持着吏部。

    人一个又一个踊跃上前,江熙沉皱了下眉,莫名想起了之前在萧承允书房外,无意听到的几句话。

    先前周元正的死,其实到目前为止,可能的后果都没有显现。

    周元正肯定是向二皇子告密了的,至于告了多少,他不知道。

    但周元正暴毙,二皇子定然是知晓肯定和那个流氓脱不了干系的。

    倒不是想杀周元正的只有一个,只是时机指向性太强了,再加上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没有贴身保护的,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他,能做到的没几个。

    二皇子肯定一想就想明白,是周元正暴露被清理门户了。

    那他不该有所举动回应么?

    他记得,周元正的儿子是二皇子极为宠爱的一个侧君,二皇子不为丈人讨点公道么?

    就算他轻情薄情不把后院人当回事,那人如此雷霆狠辣丝毫没给他留面子的举动,没有一点激怒萧承允么?

    萧承允会不会想报复,或者还想和他合作,但要震慑一二?

    那书房里那番对话……

    二皇子是知晓那个山匪的府邸的,更知晓周元正床底通往那个府邸。

    他上次就是那么被周元正引着进来的。

    江熙沉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莫不是派人悄无声息去查探一二,抓他的把柄和他谈判威胁他?

    想到这个可能,江熙沉立即起身,朝上首道:“王爷,熙沉近日偶感风寒,这时辰该问书童吃药了。”

    萧承允本就见他有些憔悴,大约是没休息好,不疑有他:“那你快去,身体要紧。”

    一富贵公子讽道:“怎么一到赏鉴古董就走了?莫不是怕认不出丢人?”

    江熙沉并不辩驳:“熙沉深居闺阁,自是认不出,让诸位见笑了。”

    他话毕便离了坐。

    薛景闲坐在那儿心不在焉地饮着酒,见江熙沉出去了,淡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想周元正和二皇子的事。

    他先前那番试探,无非是想弄清楚,周元正到底有没有告诉二皇子自己是太子党余孽,和老骗子有勾结。

    萧承允的反应很显然,并没有。萧承允并不知道。

    周元正到底没糊涂透彻,再如何贪慕名利,也知晓富贵只有在有命享受的时候才有意义,并未告知关键。

    那他还有不少余地。

    **

    江熙沉一出去,立刻叫来管家,压下心中焦急低声道:“鸟带了么?”

    管家愣了下,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没带。”

    岷州那伙人第一次见后送了他们几只鸟,不知道什么鸟,反正认主的,他们暗中联系,都是靠这个鸟,把消息绑在腿上,没多久它就能带着回复的消息飞回来。

    江熙沉心道不妙,脸色更沉。

    “但他们前两天新送来的一只是吹口哨就可以叫来,”管家察言观色,“少爷如果着急,可以试一试。”

    江熙沉立马看向他。

    管家会意,若无其事地出了三皇子府,找了个僻静地方吹口哨。

    江熙沉在园中等了会儿,管家跑了进来,天空中飞下来一只羽毛漂亮丰满的玄棕色大鸟。

    江熙沉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就跟这鸟就躲在二皇子府上似的,看着鸟腿上的信筒:“有纸么?”

    管家愣住了,赴宴哪里会带纸张,他道:“的马上去找。”

    江熙沉心道来不及了,找纸,拿到纸还要写,写完还要送,这一番还不知道要耗费多久。

    不行,他得去他府上。

    江熙沉咬咬牙,当机立断,就叫管家去叫马车,管家应下,忙出去准备,江熙沉见身侧并无旁人后,偷偷将手塞进了衣襟,摸出一粒黑色棋子。

    他就要将棋子塞进信筒里,鸟却眨巴着乌黑的眼睛,忽然低头,叼住那枚棋子就飞走了。

    江熙沉错愕,他也并不指望它,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就往府门口走,和门房了声身体实在不适,就上了管家备好的马车。

    他并没有注意到,鸟是往二皇子府邸里飞的。

    江熙沉从座下拿出包袱,戴上斗笠换了身衣裳,吩咐完便叫马夫往那处僻静别院去。

    江熙沉掀起帘幕,催促道:“快点。”

    马车已经行得最快了,车身极其颠簸,江熙沉扶着一侧才勉强坐稳,手心紧张得发汗。

    马夫道:“已经最快了。”

    江熙沉面沉如水,只得认了。

    也不知道那个流氓运气好不好,要是自己来不及,那也认了。

    尽人事听天命。

    **

    薛景闲正喝着酒,忽然见到厅门口自己在岷州养了十几年的雕。

    他前两日不是叫人送给主家了么?怎么跑来找自己了。

    腿上信筒里并没有插东西,不是来送信,送信也应该是去找罗明,怎么飞到自己这儿了。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只跟鸡一样一跳一跳在门外不进来却探头探脑的雕。

    “……”薛景闲当然知晓它是归心似箭看到自己兴奋,又见人多都是陌生气息不敢过来,站起身来,“它好好玩。”

    他作势就兴致勃勃地离了席,轻手轻脚地接近他,人都知晓他在岷州的顽劣事迹,养鸟养恶犬斗蛐蛐斗公鸡,并不奇怪,注意力仍在二皇子和那些稀世古董上。

    薛景闲跟着雕出去,到了无人的地方,没好气道:“你不会是没出息地逃跑了吧?这才两天,这么想我?”

    那只雕跳过去,啄了啄薛景闲的手。

    薛景闲狐疑地伸手,时候在岷州,它总叼果子给自己吃,或者不知道在哪儿偷颗珍珠或者一粒碎银子的,也是藏在自己嘴里,啄啄自己的手,献给他接济他。

    不过他后来衣食无忧了,就教训它不让它偷鸡摸狗了。

    当然这毛病有点难改,被他逮着好几回,莫非又偷东西了?

    雕和以前一样张开嘴,却既没吐出果子,也没吐出珍珠碎银子,而是吐出来一颗黑色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