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萧景闲作
哪怕勒令了三缄其口, 或许是动静太大,或许是这事太耸人听闻惊世骇俗,三皇子萧承尧在江府被如今正昏迷不醒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而且越传越沸沸扬扬。
侍卫把人抬回了府上,太医院正在医治, 所有的太医都去了。
萧承尧是皇后的儿子,皇家的嫡子, 又是储君的热门人选, 却被人得到如今都昏迷不醒,皇帝和皇后都亲临三皇子府去看望萧承尧, 其他皇子、朝臣都前去三皇子府守着。
肇事者被抓了起来, 暂时关押在大理寺, 等待三皇子醒后审理。
当晚, 萧承尧醒了,命保住了,一条腿却彻底废了。
江熙沉和薛景闲为了防止串口供,被分别关在了不同的牢房。
江熙沉的牢房里, 桌子床铺一应俱全, 也比较干净,只是关押, 没有受刑。
江熙沉被关了一天一夜,右手腕肿得厉害。
那夜萧承尧捏他的手腕用力过大, 伤到了筋骨, 当时没觉得疼,过后却疼得夜夜睡不着, 这节骨眼上, 能忍自是忍了, 毕竟他不想在皇家人那里多一点存在感,可实在疼得忍不下,他也怕伤情恶化给家里添乱,不得已只得和狱卒明情况,也没报什么指望,今却进来个老大夫。
布衣老大夫替他敷药包扎着,江熙沉额上冒着虚汗,看着牢房外守着的狱卒,低声问:“是我父君派你来的吗?”
这会儿太医、好的民间大夫都在萧承尧府上看他的腿,江府上养着的老大夫还能来照看他的伤势,要废多少心可想而知。
老头点点头,低声道:“少爷放心,此事少爷才是受害的,怎么也连累不到少爷,老爷身居高位,夫人母家又是个雷霆手腕的,大理寺那边也疏通过了,决不会有事的,只是要委屈受点苦,还要在这儿待几天……”
江熙沉摇头,他才没那么乐观,旁人话只是安慰让他放宽心罢了,皇家那些弯弯绕绕他自己还不清楚么,此事是决计不会善了定然有人要脱一层皮的,毕竟萧承尧腿出了事,无论是不是萧承尧作恶在先,一定要有人为他的残废付出代价。
因为他是皇家人。
无非是他的皮还是薛景闲的皮。
江熙沉马上道:“他怎么样了?”
“谁?”
江熙沉的声音有丝颤,若无其事道:“薛景闲,他……他还好吗?有没有被开花?”
他有家人为他奔走,薛景闲可没有。
薛景闲又是人的那个。
自己被关起来,和外界通不了消息,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忍,要等,忍不住,多一句,多做一件事,等到审理清算的时候,这些就都是划在他们身上的刀。
按理还未审理,不能动用私刑,更何况萧承尧还是自作孽咎由自取,可那是三皇子。
他倒是不担心薛景闲的性命问题,他那身武艺,不高兴呆了直接杀人逃狱亡命天涯都行,他就是怕又没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又过了舒舒服服的时候,只能稀里糊涂受罪。
老大夫轻声道:“少爷不用担心,我刚从他那里经过,他比你住的吃的还好呢,真是奇了怪,咱们争了半天少爷才这样,他家听着消息直接把他当死人一点动静都没,他却不知道怎么过的比你还舒坦。”
江熙沉提着的心一下子就下去了。
薛景闲就算在朝中势力甚广,眼下这节骨眼,也绝不可能叫那些人替他奔走求情,事情未成定局,谁耐不住性子行动暴露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薛景闲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跟着他的那些大人在官场混迹多年,更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眼下就是薛景闲被上刑的皮开肉绽,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求一丝情,毕竟殴三皇子的罪名和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比起来,还要轻很多。
那家伙难道还有什么底牌?
反正他没事就行。
他昨夜做梦,梦见那个混蛋被上了私刑,一身血衣,满身鞭痕,果然人混命好。
江熙沉脸上的血色回来不少,语调也和缓沉静下来,轻声问:“三皇子的腿,是不是彻底废了?”
到这个,老大夫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多半是的,京中所有能去的名医都去了,都治不好。”
“那……”江熙沉顿了顿,“皇帝皇后反应如何?”
老大夫欲言又止,江熙沉道:“我没事,实事求是就行,了我才好解决。”
老大夫点点头,低声道:“三皇子醒后嚷嚷着要你二人……偿命,皇后母家这几日都在朝堂上闹,要杀薛景闲和少爷。”
江熙沉一听到那句偿命,整个脸都阴沉下来。
以萧承尧的脾性,他早知道他醒来会这样。
老大夫眼泪在眼眶里转,难忍憋屈:“少爷,这事儿咱们府的下人还不明白吗?是他要□□您,薛公子救您,都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现在关在这儿前途未卜的反倒是您和他?为什么朝堂上个个都得你们十恶不赦要你们死给他谢罪?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江熙沉嗤笑一声。
天理?王法?
谁制定规则,谁就是天理,就是王法,制定者仁德,便有对错,残暴不仁,便只剩下了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他不是第一天看清,从他出生起他一直都活在这种氛围里,如果不是这样的外界,他也不会那么快靠钱权发家。
他曾无数次翻阅史书,这个王朝曾经也有皇子犯法和庶民同罪的时候,可那只是曾经了。
现在是奸恶当道、草菅人命、人心凉薄最盛的时候。
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老大夫知晓不是发泄的时候,也怕影响了少爷,平复好心绪,艰难道:“少爷不用担心,保你的人多,一定能很快就出去的。”
江熙沉心下摇头,哪有这么容易,面上被宽恕释放容易,真安然无恙回家,难,要靠本事。
可他暗中经营这些年,防的不就是这一天?
机会有,就看他怎么周转了。
这几天最关键,分毫无损怕是不可能,能不能尽可能保全就看这几天。
父君至少费劲千辛万苦把老大夫送了进来,帮了他很大一把。
“皇帝的意思呢?”江熙沉握住他的手,低声催促,“皇后的意思不重要,三皇子的意思不重要,谁的意思都不重要,谁对谁错也不重要,皇帝的意思呢?”
老大夫被他的淡定感染了,稳着声道:“皇帝到现在为止都没发话,只是听闻消息后立马摆驾去三皇子府看了三皇子,叫太医好好照顾他,这两天没叫老爷和薛家侯爷,也没问起你二人,皇后的人这几日在朝堂上连番上奏要处置你二人,皇帝也没做任何答复。”
江熙沉攥紧手,闭了闭眼。
是暂时没答复,可那是老皇帝亲儿子的一条腿。
其实昨夜那瞬,他也极短暂地考虑过撕破脸,当然几乎没用一秒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太劣势了。
薛景闲稀里糊涂把人腿残后,脸被迫撕了,可情况反而比当时要好得多。
其实……萧承尧腿残的好,残的对他们有利。
人死了,杀了皇家人,他们只有逃这一条路,人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三皇子党的报复也能让他们脱一层皮。
可偏偏人残废了。
残废了,太子之位几乎没戏了,毕竟皇帝哪能是个在轮椅上的残废,这点哪个朝臣心里都扪清。
跟三皇子前途一片灰暗,二皇子日后上位,等待他们的就是满门抄斩。
三皇子党现在内部势必人心惶惶,暗中投靠二皇子的绝不在少数,聪明谨慎不想得罪后党者会选择观望,要出力也肯定是假惺惺的做做表面功夫。
毕竟这时候太出力,就等于是断绝了和二皇子修好的机会。
三皇子党几乎不攻自破。
萧承尧瘫在床上,也不能亲自下场折磨他们。
现在真正咬住他们不放的是后党。
可他父亲加他舅舅和薛景闲那边的人脉,未必不能抗衡。
但这些都不是重中之重。
问题的关键在皇帝。
后党也好,三皇子党也好,现如今都敌不过老皇帝一句话。
老皇帝杀,他们就没有了任何筹谋的必要,只剩下了逃这一条路。
老皇帝若不杀,后党就是恨他们入骨,明面上定然是不敢抗旨的,不然就是有反心,只能暗中使绊子。
到时候压力无疑许多。
可萧承尧是他儿子,再狼子野心,也是他儿子,这不单单是替儿子报仇,更是维护皇家颜面。
若薛景闲身份尊贵、家门显赫,倒还有诸多回转的余地,老皇帝想杀还得掂量掂量,可他偏偏只是个岷州野种,筹码太轻。
江熙沉心下微紧,这才是危机所在。
二皇子、父亲、舅舅、钱、兵……脑海里一时闪过无数可能帮自己脱身的助力,却忽然被戴着银色面具的那人取代。
江熙沉思路中断。
那边狱卒看他们频繁起来,显然时间快到了,在催促他们快些。
熙沉你个脑残,这时候居然还在想这个,江熙沉把脑袋里的那人赶走,抬眸道:“熙沉有几件事求您。”
“您便是,江府一直厚待老头,老头一定竭尽所能。”
江熙沉低声道:“第一,你去画舫楼找老板娘,跟她把赵云忱送的画送回给赵云忱。”
老大夫茫然道:“赵云忱?”
“怀远侯府庶出二公子。”
“就跟他我是江熙沉,……”江熙沉嗓音抖了下,“薛公子是我夫君。”
老大夫愕然。
江熙沉也来不及解释:“……叫他尤其关照薛公子。”
江熙沉在老大夫异样的眼神里,若无其事道:“第二,叫老板娘花钱帮我和薛公子疏通点。”
外头狱卒轻敲了敲栅栏好言好语催促,江熙沉的家族太煊赫了,就是坐牢他们也不敢落井下石,给足了面子,连他们都知晓三皇子前途无望,皇后和国舅怕是扳不倒江家,跟何况还有一个裴家。
江熙沉的曾外祖父是一等公,曾经是太子少傅,裴家如今可是满门才干。
就是江熙沉保不住命,江家和裴家又不会倒,他们依然还是得低头做人。
老大夫不得已站了起来。
江熙沉语速如飞,眼底冷然一闪而过:“最后一条,警告我爹。”
老大夫惊愕:“少爷?”
江熙沉冷声道:“警告我爹,警告我舅舅,不许为了让我脱身,把所有责任推到薛景闲身上。”
老大夫眼神躲闪:“老爷和舅老爷不会这么做……”
“他们绝对会,那些弯弯绕绕我都清楚,所以拜托你。”
老大夫眼里写满了动容:“少爷你这是何必,他只是外人……”
“此事因我而起,他是为了救我才落得如斯田地,就光这点,我就不能行不义之事,也还没到需要使这拙劣计俩的时候,让他们忍着。”
眼前人呆惯了锦绣芙蓉地,如今身在牢狱,却依然淡定从容得很。
老大夫看着江熙沉长大的,本就憋屈又心疼,闻言越发心疼,不忍看他,心中悄然多了几分忠,身陷囹圄尚且不背信弃义,这样的人值得伺候效忠:“老头一定办好,少爷要记得敷药……”
外头狱卒在频繁催促,江熙沉望着桌上的各色伤药,点头道:“我会的,你快回去吧。”
他给了一个拜托的眼神,老大夫朝他郑重地点点头。
人走了,牢房又复归平静,江熙沉默不作声忍着疼,给自己敷药。
歪脖子树,江熙沉尽力,过的好不好,那就得看你狗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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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另一头,陶宪茫然地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牢房。
自家主子正懒洋洋地歪在长凳上,翘着长腿,从桌上的瓷碗里捻出一颗黄豆,轻轻地放在桌上。
桌上已经摆了百来颗黄豆,一排又一排。
陶宪望着桌上左边主子教过的“黄豆鸳鸯阵”,右边主子教过的“黄豆长蛇阵”,尴尬地抹掉了挂在脸上的两行泪。
他该猜到的……
他家主子自被人辱骂嘲笑过来,后来又啥事儿没经历过,成天一幅半死不活没心没肺多活一天赚一天我活的开心你们自便的吊样,甚至心情好了还能自黑调侃一番。
心里天崩不崩地裂不裂不知道,反正面上是真的淡定地宛若坐佛。
“主子为何没受刑?”
“我哪知道?”薛景闲歪歪倒倒的,没精采,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期待?”
“……”
薛景闲是真做大殷刑具一日体验的准备了,可他才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换到了这儿。
搞得他都怀疑,是不是江熙沉手都伸到大理寺了。
“不跟你废话。”薛景闲朝他勾勾手指。
陶宪耳朵凑过来,薛景闲覆上去叮嘱了几句,陶宪鸡啄米般点头,过了一会儿道:“赵公子能行吗?”
“他超行。”
“……”
薛景闲压下声音里那丝颤动,沉声问:“他怎么样?”
“江熙沉?”陶宪不忿地讥笑一声,“他怎么可能有事?一家老都护着呢,不比少爷舒服太多。”
“也是,”薛景闲心道自己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这会儿不定还怪他搅了他和三皇子春风一度,这下好了,腿都残了,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薛景闲心下就是一乐,摩挲着手里那颗豆子,过了一会儿淡淡道,“他家有没有落井下石?”
“没有。”
薛景闲眼底的漆黑悄然散去,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下,放下了那颗黄豆。
陶宪轻声道:“……我们有。”
薛景闲蓦地回头,满脸不可思议:“有什么?我操……你们干什么了?!”
“他一家老护着,性命肯定无虞,少爷却不好,毕竟人是少爷的,”陶宪涨得满脸通红,“我们也所以就往外散播了点消息,……是他不检点主动勾引萧……”
薛景闲勃然站起,桌上的豆子全震掉了:“我操!你们是脑残吗?!二挑头干的是不是?!”
陶宪缩了下脖子。
二是罗明的别称。
“是不是?!”薛景闲劈头盖脸道,“就他最贼!”
“……是,”陶宪红着脸,咬牙梗着脖子道,“大家都附议了,大家都有责任,的也附和了。”
“你还挺敢担当啊!一群大老爷们你们还要不要脸啊?!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没用都需要这样了?!最多一顿的事情,你们一个个……”薛景闲又急又气,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总算清醒过来记起当务之急,恨声道,“回去立马给我停了!吩咐的赶紧去办!”
陶宪连连应声,涨红着脸就要下去。
“等等!”薛景闲又把人叫了回来。
“少爷?”
薛景闲朝他勾勾手指,陶宪耳朵凑了过来,薛景闲低声道:“你往外散布消息,江熙沉花容月貌,薛景闲早见色起意,但江熙沉瞧不上薛景闲迟迟不从,薛景闲一怒之下决定夜袭江府□□江熙沉……”
“不不不……”陶宪如遭雷轰,头摇得像拨浪鼓,转头就要跑,被薛景闲眼疾手快一把拽回来,“行行行的。”
“不不不行!少爷您像话吗?这责任揽上了要命的!”狱卒一直在朝他们看,陶宪拼命压着声音,将头拿离薛景闲的耳侧。
“行行行的,我死不了!我还没完呢,”薛景闲扯着他,在他耳边道,“结果三皇子亦有此意,和薛景闲了起来,薛景闲使阴招把他腿残了。”
“……”陶宪梗着脖子,“少爷我死都不会这么做的!”
“你不做我就死给你看。”
“……”陶宪憋屈万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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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侯府。
昨夜下了场暴雨,赵云忱立在花房里,将被雨落的花瓣都扫下,扫了整整一个箩筐底。
书童接过:“的去倒了。”
赵云忱摇头:“倒了可惜了,洗干净做点花糕吧。”
书童愣了下,笑道:“少爷慈悲,连花都怜惜。”
赵云忱道:“这暴雨下的,花又有什么罪呢?”
书童愣了愣,知道他话中有话,却道:“少爷是该去看看三皇子了。”
赵云忱一笑:“是啊,雪中送炭,你快去备份厚礼,我待会儿就去。”
门房忽然进来,见他又在这花房侍弄这些没用的,心下一嘲,面上淡淡道:“外头来了位面生的妇人,要找你。”
门房完就走了,赵云忱回眸看了他一眼,一哂,想着他的话,皱了下眉。
这个节骨眼找他?
赵云忱一到偏门,就见到了门房所的那个妇人。
他的目光落到妇人手中抱着的画上,停了一瞬。
乔装改扮一番的珞娘见他出来,见四下无人,自报家门。
赵云忱愣了下:“你家主子找我可有事?”
争分夺秒的时候,珞娘也不解为何少爷特地叮嘱要自己来找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公子,只按主子吩咐低声道:“主家姓江名熙沉。”
赵云忱瞳孔猛地一缩:“你家主子是江熙沉?!”
珞娘点点头。
赵云忱许久未回神,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古怪:“……那薛公子?”
“是他夫君。”
果然如此,竟是如此。
这……
赵云忱垂下眼帘,遮去眼底异色……还有控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难怪能残萧承尧的腿。
他就什么人武功比萧承尧还好。
“主家求您多关照薛公子。”
珞娘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个带话的,完按捺下焦急,静静地等着他。
赵云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她手里的画:“给我吧。”
珞娘也不知晓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急着去完成少爷吩咐的其他事,再三向他谢过后便离开了,赵云忱等她走后,握住画轴扯开轴封。
画卷滚下,画里是一个朦胧人影,清冷又独立,风姿卓绝。
赵云忱笑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他画的这幅画。
倒是聪明绝顶,猜出了纸条是他送的。
也是有缘分,他居然是江熙沉。
难怪早先江大公子瞎了眼看上野种薛景闲非他不嫁了。
他俩可早勾搭上了,干柴烈火得很。
窃玉偷香夺人清白那么多回,偷到他俩头上了,萧承尧的报应。
不过江熙沉,求我赵云忱,可是要还的,但愿你日后还得起。
赵云忱将画卷起就要进府,身后不远处的窄街上一少年看见他,眼中顿时闪过喜色:“赵公子!”
赵云忱听见有人叫他,回眸看去,目光直接从少年的脸上落到少年怀里抱着的画上,滞了一秒,神色微微僵硬,转头就要跑回府,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赵公子,”陶宪气喘吁吁,“我家少爷求您……”
“我不认识你。”
“只有您能救我家少爷……”
“我不认识你家少爷。”
“我家少爷是……”
“隐晔,”赵云忱叫书童的名字,“关门!”
书童赶忙去关门,陶宪跟狗咬住窃贼似的死拽着赵云忱的袖子不放,赵云忱在门内,陶宪在门外,赵云忱的袖子卡在了门里。
赵云忱见他不肯松,就要脱外袍,陶宪脸抵在门上,朝门缝里喊道:“赵公子,我家少爷你如果见死不救就让我把你的事情全抖出去!”
赵云忱浑身一震。
陶宪开口道:“赵云忱是伪人……”
赵云忱怒不可遏:“我他娘……”
陶宪道:“来人啊!来人啊!”
赵云忱一把推开了门,捂住了陶宪的嘴,陶宪嘿嘿一笑,乖乖闭嘴了,朝他俏皮地眨眨眼,把手里的画推给了他,呜呜啊啊地着什么。
赵云忱眼眸眦着,额上青筋直跳,却还是在府上人闻声赶来前气急败坏地接过了那画。
陶宪再三向他赔罪,笑嘻嘻地走了,赵云忱一手抱着一幅画,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动作粗鲁地扯开了两幅画的轴封。
两幅画卷一齐滚开,速度相同,画上内容也一模一样,只不过左边江熙沉送来的那幅底下盖的是“赵云忱作”,右边那幅原来没盖章,现在……盖了七八个“薛景闲作”。
肯定是牢里的薛景闲托人专门去画舫楼拿回这幅真迹,盖上他的章。
画盖新章,还盖这么多,生怕他眼瞎看不到,无非是告诉他那日包厢里呛他的是他薛景闲。
至于送过来,无非是求他捞人。
送的是他枕边人的画像。
救他枕边人。
他也真要脸,自己媳妇儿的画像送给别的男子,求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救他媳妇儿。
这个男子上次还救过他俩,欠的人情都还没还,就不要脸地玩这一出。
赵云忱冷着脸扫了眼左边,又扫了眼右边。
你俩可真是一对。
伪人,赵云忱似笑非笑,那他可得当回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