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温可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江逸齐反应过来，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头脑一热后清醒下来，很多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直接出口的。想起刚才纪安宇的话，他这才随意抬手指了指角落的净水器。

    “你要喝水吗？”

    “噢, ”温可芯被提醒了什么, 下意识站起身来, “谢谢, 我自己倒。”

    于是三个人就像排着队一样, 各自拿了玻璃杯在净水器前挨个接水。

    江逸齐扭头瞥了眼身后人手里的两个杯子, 自然地从她手里拿了一个过去, 语气熟稔，“给郁昱言接的是吧？我帮你。”

    杯子已经被拿走了，温可芯只好一声谢谢。

    “咕噜噜”水流入玻璃杯中的声音舒畅, 江逸齐低下左肩握杯，侧身面对着她顺口问道：“学得怎么样？”

    “还行。”温可芯盯着杯子里缓慢上升的水位，快要漫出来的时候她不自觉喉头一紧, 没来得及出声提醒, 净水器就自动停下了，又默默放下紧提的心。

    校服兜里的手机震动，温可芯适时掏出来看了眼消息。

    他换了个杯子继续接水, 还在继续找话聊, “谁发的？”

    “我妈。”她唇角不自觉带了抹笑意, 单手点动着字回复。

    “有什么事吗？”

    “没事, ”收起手机注意到他还是好奇的眼神，温可芯才笑着多了一句, “她问我晚上吃什么，提前帮我准备好。”

    没想到失忆后她和家里的关系好了不少, 江逸齐忍不住也扬起了笑，替她感到高兴，“那你最近和你爸怎么样？”

    话音落，两个人之间毫无预兆地陷入静默。

    温可芯微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她发烧骨裂从医院回家，也算见了温家不少人，各种亲戚都有来看望她，寒暄问暖的，但好像确实……唯独没见过她父亲。

    准确来，从她“穿书”到现在，完全没有听过关于她父亲的任何事，让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家人。

    短暂地陷入疑惑，她很快回神，只是抿直唇线轻摇了下头。

    大概也能猜到什么，江逸齐暗自怪自己嘴欠提起不该提的事，看着那边不知道在和郁昱言聊什么的纪安宇，迅速换了另一个话题，“等我们那边的题讨论完了也可以一起帮你。”

    “嗯。”温可芯点头，没再多想什么，一心还在接水喝上，其实她也有点渴。

    应是这样顺口应下了，但她没想到之后还真的变成了三个人都在帮她补课的情况。

    早上在教室的时候温可芯遇到不会的题一般都是前排的纪安宇自觉转身教她，每次都能赶在她问他之前及时出现。

    下午到休息室后江逸齐来得早，仿佛是有意在蹲她一样，然后会自然地帮忙检查她的学习情况，跟她交流一些比较高效的“补拙”方法。

    等到郁昱言来后她又继续跟着他学习，接着归纳整理题型和解题思路。

    最后大概就是纪安宇答疑解惑、江逸齐抽查巩固、郁昱言归纳总结。

    温可芯本人也是最努力认真的，那一个星期几乎没有睡多少时间，都在全力配合复习，比之前准备辩论赛还卖力专注。

    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她其实都慢慢积下了越来越多的压力和不适，眼下挂着的黑眼圈、晕乎乎迟钝的大脑、偶尔熬夜熬多了也会浑身无力……

    越是想要进步好像就越是难取得明显的成效，而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开始怀疑自我。

    不仅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不到，也觉得对不起他们三个对她付出的精力，对不起一直都在认真努力的自己。

    那天在休息室，四个人延期开了上次没弄成的学习会，大家相互分享着资料，纪安宇也把这几天和江逸齐一起整理完的压轴题都捋了一遍，郁昱言还是基于真题规律预测考题。

    而温可芯更多地是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讨论，大概是缺觉的原因，大脑运作得缓慢，甚至不太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她其实能感觉到自己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但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拼尽全力了尚且没有成效，更何况停下来休息。

    现在的她就像马拉松长跑到了最后，身心俱疲，但为了抵达终点还是得拖着发麻的脚继续往前走。

    他们也能察觉到温可芯的沉默，但看她始终在坚持着听、认真点头表示回应，大概也知道她不想耽误大家，所以还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直接把学习会拉完了。

    结束后是纪安宇先开口问的她，“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事。”温可芯手里记笔记的动作没停，淡然地摇了下头。

    郁昱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地把她近期做的卷子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鲜红的分数挂在页顶，一张张波动起伏，时好时坏，多差的分都考过。但更显眼的是，近期她的分数都在直线下降。

    大家脸上的神色都不由得收紧了些，严肃沉寂。

    如果温可芯从到大的成绩都顺风顺水地一直稳在第一，那现在就是她的成绩低谷，好像怎么努力都只能达到普通而已。

    这些成绩她自己比谁都清楚，也明白现在是多糟糕的一个情况。

    一直假装没事、强撑着复习的精神也在大家温暖关怀的目光下瞬间瓦解了，温可芯垂眸掩住眼底的歉意和颓败。

    坐在她旁边的纪安宇看出她此刻情绪的低沉，整个人身上满是自卑丧意，他不自觉抬手轻抚在她背上。

    手掌宽大温和，抚在背上一下又一下的，他好听的声音轻柔带着宽慰，“没事，有什么想的都可以出来。”

    脑里的系统发出警告声，【检测到宿主现在情绪过于消沉，不利于完成任务，给予发泄通道。】

    已经提不起任何心情问系统所谓的“发泄通道”是什么，温可芯依旧垂着眸一声不吭，搭在腿上的手紧攥着。

    脑里有特别多想的话，混杂着搅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她深知这些都是无意义的情绪，可还是陷阱去了。

    不知道是背上的安抚太温暖还是因为系统的话，温可芯被堵住的喉重新开了，声音压得低，但还是出了口。

    “起点太高了……”

    不用解释他们也能听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失忆后的人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对于她来这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即将面临的高考也是。

    一无所知却莫名要接受她的身份和荣誉，因为她之前一直是第一，所以现在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感觉到落差。

    可对一个什么都从头开始的人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样的水平明明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无论是身边的他们还是她自己都只会感到不够，远远不够。

    从某种意义上来，他们三个好像现在才第一次换位思考，站在她的角度去看那些她看似轻松就能戴起的那些皇冠与荣誉。

    一切对她来真的都那么容易吗？以前的她是不是偶尔也在独自消化不自信、把消沉磨碎自己撑着重新振作……

    人们总把荣誉想得太轻，戴在谁头上都之后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聪明能拿奖，她是为这个奖项而生的，她轻轻松松就能一直稳住第一的成绩。

    为什么？因为她是第一啊。

    毫无逻辑又理所当然的枷锁挂在“荣誉者”身上，也拷在旁人的定性思维里，相互捆绑着把人锁得越来越牢。

    就像现在一切重头再来的温可芯，他们也固执地坚信她一定可以回到原来的高度，无论再难她也能熬过、也该熬过这段艰苦的学习时光，却从来没想过她一直以来也只是个和所有人都一样的普通人。

    没有人告诉她，你不像以前那么厉害也没关系。

    想了很多的温可芯实话实，“我真的太累了……”

    真正不加掩饰出这句话后，心底莫名松开了一大半。

    好像真的没什么再强撑着的必要，她长舒了口气抬眸看向他们，毫无保留地坦白道，“最近学得太紧了，心态也不太对……”

    松下紧绷的后背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上，她决定放纵一次，不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在她作为“大佬”温可芯之前，她首先也是个会觉得累的平凡人而已。

    “我躺平了……”

    社恐放一边、压力放一边，她只是她，快被高强度学习而压垮的可怜骆驼，再不停下来休息会儿任何东西都能变成最后一根稻草。

    抬手自顾自地定了个四十五分钟的闹钟，反正学习会也开完了，太久没睡饱，她现在整个人都迷糊不真实，温可芯闭上了眼低喃了句，“我先睡会儿。”

    他们都没再出声扰她，也看出她不想他们安慰她或者怎么样，配合着假装没听到她这些话一样，三个人轻声收拾着东西。

    她没去想对于自己不受控制就脱口而出这些话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很快就放空思绪睡着了。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替自己盖上了毯子、有人帮她调整睡姿轻抬着头让她躺在沙发上睡、有人在她耳边低声了一些话。

    但她只听清一句——

    “把起点当做潜力怎么样？”

    不是固执于那些辉煌的过去，而是把它当做某种激励自己的力量，当做自己的潜力。

    告诉自己，你曾经达到过那个高度，它不代表着你必须一直保持下去，而是证明着你有那个潜力。

    -

    之后他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帮她“补课”，但不会再向之前一样无形中给她压力，更多是在夸赞和鼓励她。

    学习氛围也没之前那么枯燥苦涩了，温可芯尽力调整着状态，不像之前那么拼命，也不那么压抑着自己。

    就这样他们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瞬间掀起全校性的议论。

    “劲爆消息，这次全校第一不是温可芯。”

    “怎么可能？那她第几？”

    “这才是更奇怪的事，我们翻遍榜单上全校所有人都没找到她的名字。”

    “温可芯没考试吗？”有人不由得出声疑惑。

    “她考了啊，我们还是一个考场的。最后一门她还流鼻血了，监考老师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最后坚持考完了。”

    “对啊，当时看她流了一手血，换了好几次纸，就这样堵着鼻子考完试的。”

    “我们还感叹第一不愧是第一来着。”

    “劲爆消息！！”班里又有人惊呼了一声，其他人没在意，以为他的还是这件事，下一秒就听到真正引起全校沸腾的消息。

    “我刚才去校长办公室拿东西，刚好听到温家电话过来，——”

    “温可芯以后都不来学校了。”

    作者有话要：

    ps：这不是芯妹自己的想法哈。

    成绩被撤，家里电话来学校……（应该蛮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