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什锦果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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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臣妍立刻是星子也懒得赏了,拉开窗户,目光充作探照灯,不断地扫视起楼下。

    这会儿正是乘凉的时候。

    之前温度太高,眼下初秋将至,多了不少茶余饭后在林荫道散步的居民住户,天才刚刚暗下来,路灯旁,几只羽毛球飞来飞去,画出白色的弧线,携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卓灼老师,”她没找到人,先严肃地拷问起他,“你这样是在撒娇吗?”

    卓灼从善如流,并不否认:“可以这么认为。”

    他又开始可恶的以退为进了。臣妍试图冷硬,却心软地:“我妈在看电视剧,我可能去不了阳台,你到卧室这边窗户来吧……”她顿了顿,“再等我一下。”

    到这会儿,收拾扮的时间肯定不够,但总得做到挑不出毛病。她抓过化妆镜,飞快地梳好头发,扎成马尾后起身,到一半又临时反悔。不,还是涂一支唇釉吧,就选她不太常用的那只水红色,亮闪闪的艳丽,足够显眼。

    臣妍开了卧室的灯,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扶住窗户边沿,继续扫视。

    居高临下,区里许多情况都一览无余。

    黑在路灯下对着一只家养的博美滚,孩子们又在为什么东西辩论、争吵。

    深色的点自转角处的榕树慢慢行来,她一眼看望见,立刻挥手,按下视频通话的选项。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接通后,她将自己切成窗,耐心地指导,“你可以两个都要。”

    卓灼换了一身衣服,墨绿色短袖衬衫配同色系夹克,照旧背着单肩包,身板还是显眼的笔直,同样朝她挥了挥手。

    “受教了,”他略作停顿,笑,“口红很好看。”

    臣妍愿意承认他不属于钢铁直男的范畴,继续指导:“很好,但是下次记得‘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她心里是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的。

    家庭聚会,亲戚朋友,聚会,这几个关键词一旦联系起来,就不难推断出对方的心情起伏由何而来。就她个人的了解而言,卓灼不话其实很分情况,大多数情况应该都是认为没有必要,少部分是因为觉得麻烦。

    她看见屏幕里的脸,意识到自己方才还是夸早了点儿——对方毫无顾忌地选了个自下而上的角度,显然根本没做考虑,全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硬生生靠着过硬的个人条件扛住。样貌深色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唯独眼角透着一点不明显的疲惫。

    “黑眼圈这么重……见也见过了,你还是赶紧回去躺下休息吧,”臣妍将语调放轻,形象夸大,“我们就这样一直话也行。”

    “好。”

    他又挥了下手,的是,“我再站一会儿。”

    臣妍知道他的个性,做了决定后大都难改,不禁叹了口气:“那就看,谁惹到你了?”她也跟着挥手,干脆道,“出来,我替你报仇去。”

    卓灼并不避讳。

    恰巧起了点风,他抬起头,能看到飘摇的马尾,又看向屏幕,心里像被人轻轻抚过,无声无息。

    “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保持着习惯性地客观:“可能一直没休息,人精神上就比较脆弱,容易钻牛角尖。”

    卓灼简洁地概括聚会上的消息,坦诚地在最后做补充,“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其实想的是,还是别跟你了。”

    臣妍正在心里组织语言,愣了愣,“为什么?”

    “你可以看作男人的劣根性。”

    教师和科研工作者的职业病使得他冷静做起总结:“不想轻易地对他人暴露情绪和弱点,”着着,便有点没忍住笑,同她剖析起其中的微妙,“那样会显得自己好像有点无能。”

    “对自己人也是?”

    他有条不紊地:“对自己人更是。”

    “好吧,”臣妍微微瘪嘴,“男人挺难懂。”她就做不到这一点,倾诉和分享,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主题和关键词。

    “不过,也没什么,”她盯着屏幕里的眼睛,又朝下看,“我只需要弄懂你就够了。”

    风把窗台边的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她在这阵响动、这阵风中想起很多事,有好有坏,最终趴在窗户边,高举着屏幕补充,“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你在我这里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

    臣妍大体知道当年臣女士选择分手的原因。

    早些年吃尽苦头,知道没有经济基础的痛苦,后来工作不断晋升,终于有了物质和心理上的后盾,自然无法做到全身心地回归家庭。一早就没算再要孩子,也不会料到当时在一起时分明约定的好好的,也会遇上有人反悔。卓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没能动摇臣女士这份原则性的决定。

    双方商量着准备分开以后,臣女士特意同她推心置腹地谈了很久,她知道臣妍很看重这个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家庭,可是有些原则上的事情不算让步,也不能让步。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她最初的期待。

    臣妍却想,她最初的期待,也不过是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幸福。因此只是揽住对方,为她擦干眼角,笑眯眯地商量起搬回去后第一顿准备吃什么。

    那会儿就想,高考时觉得的可惜,竟然真就是一直可惜下去了。

    卓灼是回忆中特别的一部分,是难搞定了些,但也算是称职合格的家人和继兄,独一无二。

    现在,又变作另一重意味上的独一无二。

    于他们不是,于她是。

    “以后也会一直是的。”

    臣妍分明组织了很多想的话,看到屏幕里的人,突然觉得只需要这样一句。直觉地。

    此刻,她听到卓灼的笑,很淡,却很真切:“谢谢。”

    “谢谢怎么够?”

    臣妍眨着眼,在窗台边以手指画着圈圈,应该请她吃饭、逛街……再不然,总该有个拥抱的。

    想了一大圈,绕了一大圈,还是继续心软地开口:“要道谢不如快回去休息,一直开着视频通话也可以。”

    “好吧。”

    单元门发出陈旧的响动,男人的声音渐渐融进楼道,带起盘旋的回音。

    感谢现代科技,感谢互联网的诞生。

    暂时无人话,她听着耳机里的脚步声,心情十分放松,渐渐闭上眼,敏锐地捕捉道风里些微的凉。

    是季节变换的蛛丝马迹。

    夏日的尾巴,就快要过去了。

    假期的第四天,臣女士见她身体彻底恢复,终于也放心的走人。

    临走前,当然不忘留下一堆亲自挑好的新鲜水果和蔬菜,又叮嘱了一遍药箱里新添置的应急特效药,随机抽查拷问一番,见她的确不是应付了事,方从容离去。

    “真行。”

    周缘缘第一个接到消息通知,隔空采访起她的感受,“吧,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周缘缘的声音还是凉凉的,“和以前的哥哥……”

    臣妍当即义正言辞地断,“想什么呢!你要问这个,我只有一句,多谢老天爷让我在那一天选择下楼丢了垃圾,又去买了棒冰。”

    对面动静一停,也不慌忙,慢条斯理地解释。

    “……你以为我要问什么?我想问的是,和以前的哥哥时隔多年看对眼的感受。”

    臣妍:“……哦。”

    是误会了。

    她咳嗽一声,立刻重新变得稳重泰然,舀了一勺面前的什锦果冻,“你这个啊,挺好的,毕竟以前相处过,对磨合是有些帮助。”

    挺好,如果,能有时间呆在一块儿聊聊天就更好了。

    温度开始逐渐转得适宜,室内的冷气也得以不再开至二十六度以下。

    臣妍挂断电话,叹了口气,吃完最后一勺果冻,懒懒散散地起身,继续收拾起去海边会用到的行李物品。

    “品牌方的新品精华发布会,邀请来的挺突然的,我感觉可能是有其他比较大的博主没时间去,所以找到我补的位置。”

    “这么好的机会,总不能错过。”

    身为博主,建立起与粉丝的良好关系是头等大事,第二等,就轮到了与各大品牌方的密切联系。虽然老话都,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如今的流量时代,人人都在参与网络营销与宣传,固步自封,很容易就落于人后。于没有签约公司的自由博主而言,更是如此。

    臣妍看重事业,不算只抱着自己的频道内容,静等着时代的淘汰。

    她越越觉得感叹,自衣柜里收拾出一件发布晚宴可能会用到的修身礼服,扔在床上。

    低调的深红,收腰又包臀,对身材要求苛刻,又得开始临时抱佛脚的节食,运动。

    “唉……”

    “怎么就那么难啊。”光想两个人无所事事地呆着、靠着都不行。不如时间就此停在那间私人排练室算了。

    电话对面的人被她逗得笑起来:“难什么?”

    她没明白,卓灼却一副明白人的样子,:“不难,明天什么时候,我去送你。”

    老天爷有时候有能力,有时候也没什么眼色。

    她这头来个临时邀约,他那头就有一通学院里的事情等着。

    臣女士走后,两个人就这么楼上楼下得天独厚的条件,包括那次楼上楼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照面,竟然也只见过寥寥两三次,一起花一个午休时间吃了一顿炸鸡外卖。

    “以前的老师来我们学校参观,顺便过来旅游,”卓灼安定地,“你去也没关系,刚好就这两天,忙完就好了。”

    “我知道……”

    她明天下午飞海口的班机,正好一大早约上熟识的Tony,去理发店做个护理和拉直。这种场合,还得是黑长直最能压得住场子。

    “明天下午四点。”

    哪怕心口不一,臣妍还是习惯性地先考虑起对方:“你真来得及吗,不然还是算了。”

    卓灼不答这句,反而另给出解决办法,从容地:“送了你再赶回去就行。”

    繁忙中总还是有一丁点可值得庆幸的。

    四点恰好是个很好的时间段。不是早晚高峰,也不是出行高峰。

    当日,卓灼载着她和她的纯黑色行李箱,一路平稳地往机场去。中间碰见组织出来春游的中年人团队,阿姨叔叔们的业余生活多姿多彩,她还一时兴起,以后等老了,以她的社交本领,也可以混进去当个领队。

    卓灼颇有耐心地听她胡扯,最后车在划出来的私家车区域停稳,她提着手提包,他就自后备箱帮她拿出行李箱。

    臣妍有个习惯,到了车站或者机场,哪怕准备得在充分,也会再过一次带了的行李列表,确保万无一失。她对着手机备忘录认真地翻看,刚巧身侧人站定,微微俯身,问她,“你随身的包里有唇膏吗?”

    这不是正好往她的对口专业上撞?

    “带了,怎么……”

    臣妍没来得及抬头,下巴忽然轻柔地被人双手托起。

    猝不及防间,有一点热度贴在嘴角,温度微妙,可手上的动作坚定,温柔又轻巧,轻吻间,终究将润泽的、大红色的唇膏带下了一两点,略微地。

    鼻息间,全是熟悉的柠檬雪松,干燥衬衫上的阳光味……

    随后,他往后略略退开,指腹在她脸颊摩挲,声音亲昵地响在一两厘米外,自然得很。眼神明亮,动作有余,“要麻烦你补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