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红豆沙松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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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的人仿佛刚刚淋过一场夏雨。

    因为运动变乱的碎发被随手抓得平整,面部轮廓全部显露在外。

    可能顾忌到自己满身的汗,没有倾身,只是拉着领口,徒劳扇了两下风,眼神透着本人性格中原有的静。

    臣妍把羽毛球交出去,本来想随意点什么发过去,又被那双眼睛盯得改了主意。

    她接过水杯,品出刚才那句问话中的妙处,眼睛直白地落在对方的脖颈锁骨,不仅不做回答,而且严肃声地提出批评教育,“新年第一天,耍帅耍得过分了……”

    接着推着人转了个身,也不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朗声笑着喊,“拿了球就快走吧,我们聊天正忙着呢!”

    耍帅其实是她自己单独下的定义,并不准确——卓灼此人,不过天生有一点惹人注目的特质,和在舞台上一个道理,真叫人愤恨。

    羽毛球场馆内的光照得室内透亮。

    运动的燥热将刚刚入冬的寒气隔绝在外,臣妍和将要离开的女生交换了微信。

    对方同她聊得依依不舍,相见恨晚,不得不顾及家里安排告辞,临行前一步三回头地挥手道别。

    卓灼又完一局,无声地在空了一侧坐下,两人此刻的状态基本可以是天差地别。

    一个人扎着马尾干干爽爽,一个人似被水中捞起。

    臣妍和他对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笑起来,湿巾和餐巾纸齐备,朝他点点下巴,勾勾食指,示意他坐过来。

    卓灼的呼吸没有完全变得平稳,目光同样像被水洗过,按照无声的吩咐,乖乖巧巧地抬着手任她动作,并不想离她太近。

    臣妍觉得这会儿执着的他很像个孩子,使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他的下巴,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操心问话,“别乱动……你们还要吗?”

    卓灼的视线在她的眼角划过,声音低而清晰,尾音因为缓缓的吐气被拉长,“不。”

    “……太累了,”他略略偏头,薄唇错过她的耳畔,依旧不想让她距离太近,很自然地同她起羽毛球这项运动能量消耗惊人,话间泄露亲昵的真情实感,最后的落脚点却是,“他们人多难缠,我跟你呆一会儿。”表情坦然得过分。

    就一局的工夫,那位球友又来了几位帮手,有了人围观,所谓‘随便’的性质就会变作研究方和被研究方的博弈。被研究方通常会成为所谓的擂主,反反复复被当作战术演练对象。饶是卓灼心理素质良好,也经不住这样长时间高集中度的对战。

    臣妍微微扬眉,直指重点:“那不就是着陪我的旗号偷懒?”

    卓灼摊开手掌,任她抬手习惯性地过、揉捏,“可以这么。”

    他顿了顿,以一种谈论天气的正经架势剖析自己的心理:“更重要的,可能还是不想新年的第一天在你面前输球。”

    眉眼是静的,气质是冷的,神情是波澜不惊的,唯独薄汗和话句内容泄露了真实的内心。

    臣妍承认自己被这份表里不一可爱到,绷不住笑,长出一口气,故作为难,“行吧,那没办法了。”

    并且不再计较什么女生惦记着多问几句的问题。

    “毕竟老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就这么救他一命,情形又变作最开始的两个人一方场地。

    刚才和卓灼对战的球友对着这边在球间隙吹起口哨,开着玩笑,臣妍照样大大方方地回头,招招手算是了招呼。

    平复住呼吸的青年圈住她的手腕,垂首低头,为她调整成标准的姿势,再跟她重复起一些知识:如何拿拍,新手如何省力云云。臣妍开始还听的认真,直到身后的热意若有似无地隔了一点距离将她整个人覆盖住,旁人没一个看出特别不对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什么提前安排好的圈套。

    “唉……算了算了,回家吧,我也累了。”

    最后一次抬手间,她从容不迫,扶着膝盖,抬头看住他的眼睛。

    相处这么久,对于这种情况,臣妍早就已经学会了不去提及一些什么刻意不刻意的关键词,以免再被来一手以退为进,无法反驳。

    另一方当事人笑起来,也不破,嗯了一声,动作顺势变成接过她手中的球拍,温柔妥帖的很。

    至于晚上,臣妍其余的事情没来得及安排,先安排支使着他将之前通通拿走的生活用品放回来,原因无它,臣女士敏锐得过分,其余的点都没点破,唯独在提示做好某些措施上特意下达了指示,也能算作交流起生活经验,并没有预想中的尴尬。

    待臣妍反应过来,这基本已经是从两个人形式同居过度到实质同居的意思,谈话早就进行到了另一个方面——臣妍给对方发去自己今天羽毛球馆的英姿照片若干,臣女士不觉得飒爽,而是颇领导风范地道:“这是否能叫和优秀的人交际受到的正面影响。”使她一腔热血无话可,只能去折腾自己没写完的稿件。

    恰巧,优秀的人洗完澡出来,进了厨房,继续洗来一盒鲜艳欲滴的草莓。

    臣妍抬头,目光上下一扫,惊异地问:“你偷吃东西了?”

    他们俩操练了一下午,早就是饥肠辘辘,原本计划着还要在外大吃一顿,结果假日想吃的餐馆几乎都在排队,臣妍干脆直接拍板,合计算了算两个人冰箱里的储备物,指挥驾驶员直接奔回家中。

    对方做起一份葱油拌面,她则能用自己厨房剩余的低筋面粉发挥,做两人份的松饼,正好搭配之前买的罐装红豆沙。

    提前买好的麻薯被分作烹饪过程中一人一半的干粮,其中一半是她下手之余,坚持让主厨吃下。

    卓灼擦着头发,目露询问之意,臣妍意识到是自己错怪,指了指唇角,慢慢解释道,“看着有油光,”她同样很快找了个合理法,“也不是……可能光线问题。”

    等卓灼在她身侧的沙发坐下,方借着回头量的一眼,顿悟道:“哦,润唇膏?”

    她眼睛发亮,为的是从这位长辈口中‘优秀的人’身上找到明显的错处缺点:看看,润唇膏都用不明白!

    臣妍没有多想,转过身,单脚跪上沙发边缘,和下午在羽毛球馆一样,扶住他的下巴,拿了餐巾纸主动擦净。双方四目相对,就忍不住借题发挥,与之前立场互换,仗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平平稳稳地科普着:“你皮肤白,而且不怎么长痘,这种一般都是干皮,干皮在秋冬就得多下心思护理,不能觉得嘴唇干了才抱佛脚……”

    她看着他薄薄的嘴唇,白净的脸,看到睫毛处,清晰地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被拉近。

    卓灼整个人冷冷清清的,被她按在沙发背,还要抬手为她做支撑,嘴上虚心答话:“好。”

    臣妍本来还要算给他做个唇膜,着着,却忽然直觉脱不了身。

    卓灼抬着下巴,任她随意涂抹,涂完了也未退开,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陷进沙发的不是他,和球场上的肆意完全像是两个模样。

    他的辞还是虚心求教,若有所悟的,“可以继续多传授一点。”

    臣妍着:“不是一直在教……”分出去那么多支,偏偏他挑中这支淡淡的玫瑰,她不由自主地想,兴许自己那份白天的怜爱又用错了地方。

    结果是,润唇膏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手心,她都只能凭着猜测。

    臣妍被迫低头,唇角同样沾染上润泽的光,他还要平静地、郑重地重复着她的原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臣老师,你救救我。”

    薄唇和指腹全都成了他为她涂抹的工具——也不对,谁给谁涂抹,尚且根本不明白了。

    卓灼的食指掠过她的唇瓣,好像理智又冷静地埋怨起她,指导着她:“白天很聪明,现在怎么这么好骗。”

    臣妍脸变得和刚出浴的他一样透着红,还要强辩,“我是心软……”

    她四肢发软,润唇膏最后也不知道丢到了何处,“我只对自己人心软好吧!”

    玫瑰混杂着唇齿间的柠檬薄荷,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听到他的声音很近又很远,若隐若现,悠悠荡荡,“我知道。”

    卓灼的手指轻触着怀中人的耳垂,沉静爱怜得过分,“我都知道。”

    臣妍是天生护短的个性,要陪着他,就是从细节处入手,不是空头支票。

    是他的爱人,他的灵感源泉,他一直追逐向往的乌托邦,只有一天一天更沉浸的份,觉得可爱,所作所为全是出自肺腑。

    他想谢谢,到嘴边通通变了样,落在了行动上。

    臣妍瞧着一侧那只花瓶,其中,新换进的玫瑰独苗在视线内变得模模糊糊,最终沉入炙热的幻境,再也不受意识所控制,与人一同淋起夏日炙雨。

    唉……臣女士没有错。

    她认命地赞同:优秀的人,办法总是多种多样,不多学,就只有被影响的份。

    可那也没什么。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她想。只要还长,就总有翻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