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言呆呆看着对面的男人, 有点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谢易安给她的诸多印象里，都是内敛克制的，这么直白的近乎逗弄却还是第一次。

    “我……”

    支支吾吾，乔星言好半天都没能出第二个字。

    太尴尬了, 为什么她总是被谢易安抓住这种尴尬瞬间。

    男人眼底的笑意愈深, 却刺激了乔星言。她就像个被压制久了的奶猫, 终于忍不住想要支棱起来，雄起一回。

    “怎么？你还不能……”

    “能看。”

    谢易安猝不及防地断了她的话, 乔星言那句反问没能问出来。男人靠着椅背, 少见的放松和闲适, 白衬衫被拉出褶皱，眼底噙着笑。

    似乎在, 不但能看，还能大大方方地看。

    乔星言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话, 垂下眼, “谁要看你，我要整理录音。”

    她声音很，更像是在给自己听。

    “嗯。”谢易安轻应，“我知道。”

    乔星言：“……”

    你知道就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出来！

    好在，外卖及时终结了一场无声的暧昧，乔星言看着桌上红腾腾的川味砂锅, 食指大动。谢易安却没想到，姑娘居然喜欢这一口。

    “这么重口味？”

    “啊？”乔星言抬起头, “我妈妈是川渝人，的时候我跟我外公外婆生活了好几年，差不多快十岁的时候才回到苏市。”

    原来如此。

    “学长你呢？能吃辣吗？”乔星言这才想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问过谢易安，能不能吃辣。

    “不太能。”谢易安看着桌上的菜，他口味一向清淡。但不等乔星言接话，他又补充了句：“但是，可以试试。”

    磨合，本来就是从一点点的不合拍开始的。

    乔星言却有点歉疚，“要不，我们再点点儿别的……或者，你家里有没有方便面什么的……”

    “所以，你自己吃大餐，给我煮方便面？”谢易安笑问。

    乔星言：“……”

    好像是不太像话哦。

    “没关系的。”谢易安没再继续逗她，掰开筷子，“听吃辣和喝酒一样，多吃多练就好了。”

    “真的吗？”乔星言似是想到了什么，“那我是不是应该多喝点，练练酒量？”

    毕竟，她是一壶梅子酒就能喝断片的选手。

    谢易安夹菜的筷子顿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轻咳了声，抿抿唇，“还是不用了，你以后别喝就好。”

    喝了，不但胆子特别大，还赖账。

    乔星言咬着筷子，盯着谢易安。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趁着酒醉，对谢易安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咳——咳咳——”一口辣油突然呛在喉咙里，谢易安忍不住咳了起来，俊白的脸染上红。

    乔星言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谢易安喝了水，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脖颈连着耳根都红着，薄薄的唇更是被辣油浸得潋滟。

    见状，乔星言更内疚了，“对不起啊，要不我们还是再点一点儿别的菜吧。”

    姑娘皱起眉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谢易安摇头，声音有些涩，“真的没关系。”

    乔星言琢磨了下，跑到厨房，给谢易安到了一碗白水。

    “学长，你吃之前可以用水涮一下，就不会那么辣了。”

    “好。”

    见她一脸的担忧，谢易安中心柔软，似乎连喉咙里的灼烧感都减弱了。想起方才和谢严的那通电话，他自己会认真追，那么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那场乌龙采访。

    “星言。”

    “嗯？”

    谢易安微顿，“其实……”

    “叮咚——”

    门铃响起。

    见谢易安脸色还未缓和，乔星言连忙起身，“我去开门。”

    她踩着宽大的男士拖鞋去开门，门一拉开，谢老爷子如洪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臭子，你——”

    四目相对。

    乔星言眨眨眼，谢严也眨眨眼。

    “谢……爷爷？”

    “……星言？”

    谢易安：“……”

    男人抬手，按了按眉心。

    乔星言不知道谢严这个时候来找谢易安做什么，只能恭恭敬敬将老人家请进门。谢老爷子却没有她这么淡定，这姑娘怎么这个样子出现在自个孙子家里？

    他没有老眼昏花吧？姑娘为什么穿着男人的衣服和鞋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要换衣服？又是什么关系才能这么穿对方的衣服？

    再看看自己孙子，好家伙，一张俊脸红了大半，连脖子根都是红的。谢严别开头，简直没眼看。

    是谁口口声声不确定，又是谁那么认真跟他保证会好好追，这就是他认真的态度？就直接把人家姑娘拐到家里来了？

    谢严很生气，可当着乔星言的面又不好发作。

    乔星言明显感觉到了这其中异样的气场，“我……我去看看衣服烘干了没有。”

    着，她快步往阳台走去，给两人留下单独的谈话空间。

    “心。”谢易安出声提醒，眼睁睁看着乔星言差点摔倒。还好这姑娘反应极快，稳住身形，还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玻璃门。

    “怎么回事？”谢严肃着一张脸，“我当初追你奶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

    一时之间，谢严发现自己居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谢易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你跟我三遍了，每一次都不是我想的那样，每一次都让我惊喜。”谢严显然不信，被气得胸口起伏，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你……”

    他咬咬牙，“该做的措施……做了没？”

    谢易安：“……”

    有些事，不能脑补，一脑补血压就噌噌的往上涨。

    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居然还要操心孙子的这种问题。他们老谢家不是做了不敢负责的人家，但不管怎样，第一要务是不能伤害了人家姑娘。

    “爷爷。”谢易安叹了口气，“外面在下雨，她衣服被淋湿了，寝室的热水器又坏了，才来了我这里。我们还在吃饭，怎么可能……”

    做出你想的那些事。

    谢严这会儿也瞧见了一桌子的菜，还都是辣的，他知道谢易安不能吃辣，再看看他微红的脖颈，觉得他是不是错怪自己孙子了。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

    谢严轻啧一声。

    “那就好。”完，他又肃起脸，一副长辈教育晚辈的模样。

    “你追归你追，不许在人姑娘懵懵懂懂或者不愿意的时候胡来，否则——我断你的腿！”

    谢易安：“……”

    阳台上，烘干机已经停止工作，见客厅里的两人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乔星言抱着衣服进来，“谢爷爷，学长。”

    谢老爷子看到乔星言，立马换上笑眯眯的一张脸，“星言，我听谢你淋了雨，怎么样，没有感冒吧？有没有吃药？”

    乔星言：“没关系，学长给我煮了姜茶，我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闻言，谢老爷子向谢易安投去一个眼神——这还差不多。

    衣服已经烘干，谢严又在这里，乔星言觉得继续留下似乎不太合适，借了客房去换衣服。

    趁姑娘不在，谢老爷子又悄咪咪看向谢易安，见他薄薄的唇抿着，似是不悦。

    “是不是……爷爷来错了？”老爷子试探着问道。

    “您觉得呢？”

    一句话得不苟言笑，谢老爷子撇撇嘴，觉得这个孙子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那……”

    “还是那句话，您不许再胡闹。”谢易安郑重提醒。

    谢严：“……”

    呵，好像谁稀罕胡闹似的。

    *

    谢易安的公寓离南大不远，乔星言本来想坐公交车回去，但被谢易安拒绝了。

    安静的车子里，乔星言瞟了眼认真开车的男人，犹犹豫豫，还是开口问道：“学长，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我刚才看谢爷爷，好像有点生气。”

    “没有，是一些……”谢易安顿了下，“生活上的琐事。”

    “哦。”乔星言点点头，她看得出来，谢易安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你呢？明天中午要和同学吃饭？”

    被谢易安冷不丁的问到这件事，乔星言还有些微怔，旋即点点头，“嗯，约了同学。”

    谢易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我听……他在追你？”

    “啊？”乔星言眨眨眼，着实没想到谢易安会问得这么直接。她垂下眼，撑在座椅边的手指黑色的皮革。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这种事，对方也没表白，乔星言回答得模棱两可。

    “那你呢？”谢易安又问。

    “我？”

    谢易安侧头，看了她一眼，“你喜欢他吗？”

    乔星言：“……”

    这人怎么都是直线球，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乔星言扣着座椅，不话。

    车子里重回安静，直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下，乔星言低低软软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唐绍逸挺好的。”

    谢易安看向乔星言，视线一瞬不瞬。男人的神情淡然，握着方向盘的手骨却因为力量的收紧而愈发明晰。

    一些一直困扰他的因素重新摆在眼前。她年纪还，或许和同龄人在一起会更好，他长她七岁，年龄差带来的各种观念、习惯的差异，需要更长时间的磨合。

    但眼下听见姑娘另一个男人“挺好”，谢易安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大度。

    他应该祝福她的，可却不愿意，不甘心，甚至萌生出恶劣的念头——想去破坏。

    他其实已经破坏过一次了，不然现在乔星言应该会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吃饭。

    谢易安沉默不语，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直到红灯变绿，车后响起催促的鸣笛声。

    男人面上一派平静，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眼底，车子重新启动。

    乔星言没有察觉这短短一分多钟谢易安心中的起起伏伏，她只专心的想着自己的事情。

    有些事情，她很确定。

    “但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乔星言又补了一句，语气淡然，却很肯定。

    “什么？”谢易安微讶，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半晌，他平视前方，看似淡定的问：“哪种感觉？”

    乔星言咬咬唇，总觉得和谢易安聊这种事情很奇怪。而且唐绍逸也没有过什么，她这样急着否认，是不是也有点自作多情。

    见姑娘不话，谢易安又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

    “那你——对谁有感觉？”

    男人的嗓音沉磁，在过分安静的车子里显得愈发清越，甚至带了点蛊惑。

    乔星言怔怔看向他，一双乌亮的水杏眼睁圆。

    她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有些心事，她一直掩藏得很好。她床头挂着那盏兔子灯，书柜最显眼的地方放放着那本《诺顿星图手册》，甚至是那张被谢易安写了“上课认真听讲”的画稿，都被她心的保存着。

    所以，谢易安是察觉了什么？

    乔星言心中忐忑。

    触上她微讶的目光，谢易安轻咳了声，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算了，回去好好休息。”

    乔星言：“……”

    *

    乔星言觉得，谢易安这种行为很不负责任，挑起了她全部的神经和情绪，却又让她好好休息。

    这怎么能好好休息？

    直到回到寝室爬上床，乔星言窝在被子里，还在想谢易安在车上的话。

    你对谁有感觉？

    脑子里反反复复还是那些问题：

    他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话？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方式的试探？

    那谢易安……又为什么要试探她？

    好烦。

    乔星言揉了揉头发，觉得脑子已经成了浆糊。

    “星宝，你还没睡啊。”舒钰第一个开了口。

    夜深人静，是大多数寝室的卧聊时间，难得今晚梁泠也在。

    “睡不着。”

    舒钰最近大概是被钱可可带坏了，听乔星言这么，一个翻身坐起来，“星宝，今晚送你回学校的是不是谢易安？”

    乔星言：“……”

    “你怎么知道有人送我回来？”

    “我听我们系一女生的啊，你被一个开着豪车的男人送到了学校，我猜那个男的一定就是谢易安，对不对？”

    “嗯。”乔星言应了声，旋即又觉得不太对。

    豪车？什么豪车？那不就是普通的大众吗？

    乔星言对车子不太懂，有点懵。

    舒钰的八卦欲却被完全勾起来了，“我跟你，那个女生喜欢唐绍逸，知道唐绍逸在追你，总跟我听你的事情。”

    乔星言：“……”

    “哈哈哈哈哈。”钱可可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躺在床上笑出鹅声。

    “你们系那个女生会不会因爱生恨，然后学校论坛里就会出现那种帖子，什么#南大某系花豪车接送，疑似被X养#”

    “……”乔星言有点无语，“你看多了吧。”

    “谁不能照进现实？”梁泠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她举着手机晃了晃，“谢易安的南大女朋友现身，有图有真相。我看看啊，发帖半时，已经盖了两百多楼了。”

    乔星言：“……！”

    从枕头边摸过手机，乔星言迅速登陆南大校园论坛，梁泠念得帖子果然已经被顶上了热帖，楼主发了张照片，是谢易安下车帮她拎包包的那个瞬间。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几乎将她全部遮住，只露了半个裙摆。

    L1：【图是有了，脸呢？】

    L2：【这年头，狗仔们的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狗头]】

    L3：【楼楼，你但凡能拍个正脸，现在这帖子已经一千楼了】

    楼主：【可是我急着去买煎饼果子啊，晚了就没有了】

    L4：【就真的是……干饭人干饭魂】

    L5：【楼主，你这想法要不得。但凡你能抓拍个正面，信女愿承包你大学四年的煎饼果子】

    楼主：【[挖鼻孔]】

    ……

    一路翻下来，自称“楼主”的人只发了这一张照片，乔星言默默在心里感谢了一下“煎饼果子”。

    钱可可也在刷这个帖子，一边翻评论一边怂恿乔星言，“星宝，要不你就把这个名分做实了吧？”

    乔星言：“什么？”

    “谢易安的南大女朋友啊。”

    乔星言：“……”

    “对对对。”舒钰也附和道：“不然总觉得好亏，好像我们星宝在蹭他热度一样。”

    钱可可哈哈大笑，乔星言越发无语。梁泠接着舒钰的话，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有一一，谢易安这种品相的，睡了不亏。”

    乔星言：“……”

    她们寝室的节操呢？三观呢？真的是……一群女疯子。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乔星言终于在凌两点半睡着了。

    这一晚，她睡得不太踏实，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男人戴着副银边眼镜，一步步将她抵在墙角，漆黑的眼底欲念翻滚。

    他掐着她的下颌骨，薄唇微勾着起弧度，眸底的笑意却凉薄残忍，“，你到底对谁有感觉。”

    乔星言被自己这个鬼畜的梦吓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梦里的谢易安不再清隽温和，斯文败类的形象被无限放大。

    乔星言摸过手机，已经八点了，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还在睡，她轻手轻脚下床，准备去图书馆整理采访录音。

    出发之前，乔星言把采访的录音同步了一份给郑敏，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学姐，谢严的采访非常顺利，录音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不过谢老先生还想补充一点内容，等我和他的助理沟通好了，连同整理的录音，一起发给你】

    消息发出一分钟，郑敏的电话就来了。乔星言接起，就听见郑敏又惊又快的声音，“星言，你你采访的是谁？”

    乔星言眨眨眼，又慢又理所当然道：“谢严啊。”

    “谢严？哪个谢严？”

    乔星言皱眉，“就是天文学界的泰斗，被南市天文研究所返聘的谢严谢老先生啊。”

    郑敏：“……”

    听筒里陷入沉寂，乔星言的眉头越皱越深，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搞砸了。

    “学姐？学姐你还在听吗？”

    “在。”郑敏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学姐……”乔星言有些忐忑，“是有什么问题吗？”

    “星言。”郑敏的声音变得郑重无比，“问题是没有，甚至因为你的这个错误，我们这一期的校报很可能会被选入南大的招生宣传手册。”

    “啊？”乔星言不解，却又敏感的捕捉到了郑敏话里的关键词，“错误？”

    她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星言。”郑敏顿了顿，“其实这次采访，我让你对接的人是南市天文研究所的工程师谢易安。”

    谢什么……？

    乔星言心中惊诧。

    许是猜到了造成这场乌龙的原因，郑敏把语速放慢，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了遍，“不是谢严，是谢——易——安。”

    乔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