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裴言霆在清时分醒来了一瞬,撩开眼皮,见纸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还很淡,便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他有一个秘密,全宗门里无人知晓——他喜欢睡懒觉。
任谁听了这事估计都会惊掉下巴,毕竟平日里修,到得最早的永远是他和许川絮,大伙儿早已默认这俩人是勤学苦练、晚睡早起的典范。
太苍宗有个很人性化的规矩,每月有三日可免修,但太苍宗作为天下第一剑宗,弟子们深知自身刻苦修行的重要性,更是以两位首席大弟子为榜样,无人敢在这三日犯懒。
可每每到了这三日,众弟子便会发现裴言霆不见了踪影,但也只会当他在独自练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仰慕的裴师兄还在呼呼大睡。
今日正好就是免修的好日子,裴言霆毫无心理负担地沉沉陷入梦乡,意识正往下沉之际,一阵高亢杂乱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裴言霆瞬间被惊醒,酝酿好的睡意顿时散了个干净,裴言霆顿觉心里一阵烦闷。
落云轩较霜寒峰的其他弟子房要再高些,这个时间,峰里的同门基本不会上山来找他,那是谁今天大清早的来扰人清梦?裴言霆披上衣服就走了出去,一拉开大门,就和门外拿着一根细竹竿的人四目相对。
裴言霆:“……”
那不是别人,正是赵清行,他的前方还慢悠悠地走着一群鸭和鹅。
“你在做什么?”裴言霆觉得眼前所见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
“裴哥你怎么没去修?”赵清行一脸困惑地走近,见他里头还穿着内衫,不禁关心道:“不舒服吗?”
裴言霆摇了摇头,“今日是免修日。”
赵清行恍然大悟,像发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一般。
原来男主也会趁着休息日睡懒觉呢!果然强者只会制造内卷,而不会害怕内卷!
“你在做什么?”裴言霆又重复了一句。
赵清行一笑,指了指门口的鸭子和大白鹅,“带它们练啊。”
“……”裴言霆脸上空白了一瞬,“带它们做什么?”
“大早上的得溜溜它们,感受一下清的气息,这样心情才能更好。”赵清行振振有词,“心情好了,肉才会更好吃嘛!”
裴言霆张了张嘴,想些什么,又实在不知该什么,赵清行没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哥俩好地攀上了他的肩,颇为豪迈的伸手一扫,道:“裴哥,你看看今儿翻谁的牌子,我把它卤了。”
顶着一群家禽的目光,裴言霆莫名有些心虚,看向旁边的人,“就你了。”
赵清行:“啊?”
“你来挑吧。”裴言霆此刻睡意全无,暗暗惋惜了一瞬大好的懒觉时光,但转念想想今天的伙食似乎会不错,心情又好了起来,“你去找鸭,我对鸭子的体格没什么研究。”
“……”赵清行看着他回屋的背影欲言又止,看来有空得教育教育男主,“找鸭”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
*
赵清行穿到这书里的首要任务就是哄裴言霆开心,骨子里他其实还是想当条咸鱼,坐等分值刷满重获新生的,但奈何他还住在霜寒峰里,裴言霆一定不想看他整日游手好闲疏于修炼。
何况他还答应了要教自己剑法,自己太懒的话,不仅会给裴言霆拖后腿,还会惹他不高兴,不可行不可行!
既想不耽误修炼,又想要搞点钱,赵清行昨夜冥思苦想了一整夜,倒真给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他中午和晚上在甘饴堂卖卤味得了,斜杠青年要抓紧一切空余时间搞副业养家!
*
裴言霆一直没忘记要教赵清行剑法的事,何况经过山兴居一事,他对赵清行更是上心,知道赵清行自进入宗门后从未被师尊教导过,他昨晚还特地备好了初入门弟子的剑法秘籍、心经和一系列阵法符咒秘药典籍。
早上他要监督指导其他师弟师妹练功,便空出了整个下午专门留给赵清行。
这一边,赵清行早上在甘饴堂备好了鸭子,又特地到山下的集市买了一些肉蛋和莲藕竹笋这些素菜,卤味的调料他按照音音姑娘给的纸条配了一遍,闻起来居然当真和醉欢居的招牌菜一模一样。
忙活了半天,他把备好的菜都泡进卤汁里,才匆匆忙忙锁上门去找裴言霆上课。
太苍宗的“无穷碧”是一处风景极好的修炼宝地,前有一望无际的荷塘,后有可供切磋的平台,不仅有供闲暇之余喝茶谈心的亭子,更有可以穿梭于荷塘的舟。
但条件这般好的地方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只有掌门和诸位仙尊,以及首席大弟子才被允许使用,极少数被师尊和首席大弟子喜爱的弟子才有机会到此接受指点。
反正原主是从来没进过,许川絮要带人来也只会带颜溯之。赵清行也没想到裴言霆居然会带他来这,站在无穷碧的山门前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这男主对他真的挺好的,他活着的时候都没人对他这么上心过。
这种感动持续到了他看到裴言霆脚下那一摞书册时,赵清行眼皮一跳,这阵仗他还是在高考的时候见过……
“裴……裴哥,这是……”
“这是给你的,回去好好翻阅。”裴言霆着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捆,“这一捆你这个月内全部背熟,我会抽查。”
“!!!”赵清行跪了,看着裴言霆手里的那捆书只觉得一道惊天巨雷直接把自己劈裂了……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见他一副呆滞不吭声的模样,裴言霆眉头一挑,“不乐意?”
“乐意乐意……”赵清行哪敢不乐意,狗腿地接过他那摞书,心里泪流成河,面上感恩戴德,“多谢裴哥。”
见他这明显口是心非的模样,裴言霆难得起了坏心,逗他道:“抽查时要是发现你没有背熟,可是要罚的。”
“!”赵清行怂了,翻看了面上的几页,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看得他头疼,他抱着那捆书怯生生地看着他,心问道:“罚什么啊?”
“每日早一边背一边随我绕着苍山台跑?”
“不行!”
为什么穿书了还要让他经历这种社死现场?特么还不如别做任务了,眼睛一闭让别人去他坟前朗诵企鹅空间语录得了!
赵清行怒视着眼前的人,见这人依旧神色淡淡,察觉到他的饱含怒火的视线也只是抬眼轻轻一瞥,赵清行又可耻地怂了,“我一定背下来。”
末了他又觉得心里苦,眼泪全流进了脑子里,恍惚间呆愣愣地抓上了裴言霆的袖子晃了晃,生无可恋道:“对孩子好点吧。”
*
裴言霆教过不少同门的师弟师妹,但头一回觉得有人这么有意思。
刚开始的时候,裴言霆用教其他弟子一样的方法给赵清行讲解和示范,但不知怎么回事,赵清行怎么也学不会,极简单的一式剑法花了两个时辰还是使得磕磕绊绊。
裴言霆百思不得其解,一个靠自我领悟都能突破金丹七层的人,为何连一套入门剑法都学得如此吃力?不知是不是他脸上的凝重过于明显,提着剑的赵清行愈发紧张,以至于后面练得更不顺利。
眼看天色已近黄昏,裴言霆决定再教一次,走过去之际赵清行恰好挽了个剑花,凌厉的剑光晃至眼前,裴言霆下意识便抽剑一挡。
两剑相接的一刻,灵力的波动同时荡向双方,赵清行察觉到那道力量的强悍,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手腕一转,方才试了半天都没成功的招式此刻竟行云流水般完成,甚至将错愕的裴言霆逼退了两步。
裴言霆眯了眯眼睛,要证实自己的猜测一般,提剑便刺向了赵清行,赵清行惊了一瞬,随即反应极快地和对方对起来。
剑风扫过,二人飞扬的衣摆卷起地上的残叶,天边血色残阳将荷塘映得通红,赵清行却丝毫不敢分心去关注别的景致,脑子里迅速闪过裴言霆今日教他的剑法和秘诀,由守到攻,渐渐的,那把剑在他手里被使得游刃有余。
眼前的裴言霆似乎对教学成果十分满意,嘴角的弧度异常明显,饶是赵清行再专注,也为他这难得外露的高兴恍惚了一瞬,而偏偏就在这一瞬,裴言霆抬脚向他迈来,可那身影却如同一缕缕缥缈的烟雾将赵清行围困其中。
——是太苍宗的“无相步”。
这题超纲了啊!赵清行一边挡着不知从哪个方位袭击过来的剑,一边恼道:“你今日都没教我无相步!”
“若哪天你遇袭,难不成还先和对方交谈一遍各自学过什么东西?”裴言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要你还没死,就别认命。”
赵清行这会儿哪还喝得下这种鸡汤,只觉得裴言霆像半夜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闹得他心烦意乱。
恼怒之际,他足尖一点,引着围困在周身的身影飞至荷塘中心,在高处无意间瞥见了被他放在亭子石桌上的一摞秘籍,顿时心生一计。
双手一翻,灵流随着他的动作涌向了身下的荷塘,一瞬间如惊雷入池,炸起千百道水花,直喷向半空中的人。
很快裴言霆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自池塘中溅上来的水花竟成了道道剑影,荷塘上空的一切皆在剑下无处遁形,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那毫无章法可循的无相步。
他这师弟,居然无师自通了“万剑迷踪”?
见他收了手,赵清行也乖乖收回了剑,二人从空中缓缓落下,分别立在荷塘间那只舟的两端。
裴言霆看着对面那眉目英挺的人,对方立于满池青绿中,身后却是席卷半边天的血色残阳,一阵风扬起他的衣摆和发丝,裴言霆不由愣了愣,只觉眼前所见,简直比画更惊艳。
然后比画惊艳的人就焉了吧唧地盘腿坐了下去,一脸生无可恋。
裴言霆:“……”
“累了?”他噙着笑走到这人身边坐下,想起上一回在苍山台讨夸的模样,他决定这回还是自己主动点,“你很有天赋。”
哪知赵清行叹了一声,问他:“我这样的弟子多吗?”
裴言霆摇头,“既能入太苍宗,那基本都是提点一二便能入门,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
他着顿了顿,好笑道:“非要一顿才会的师弟。”
赵清行耸了耸肩,突然又紧张道:“那个万剑迷踪是这么玩的吗?我刚才在那摞书里翻看了两眼,没有哪里不对吧?”
他是真的慌,那招式还是情急之下使出来的,他记得这种类型的里,一旦哪里练得不对,可是要走火入魔的!
“用得很好,所以我你很有天赋。”裴言霆把他拉起来,见他还是一副疲态,心软道:“我带你去山下吃吧,晚上你就别折腾鸭子了。”
“那不行!”赵清行激动道,“就算是爬,我也得爬到甘饴堂把鸭子卤出来。”
开玩笑,待会就是弟子们道回府的时间段了,他可不得趁这机会把鸭子秀出来广告!
这一头裴言霆心里一暖,万万没想到这师弟对他那么上心,见人抱着一大摞书摇摇晃晃地走着,只觉得吃人嘴短,还是要再多关照些人家,于是伸手替人提过了书,道:“御剑回去?”
赵清行连忙摇头,太苍宗不提倡弟子在宗门内御剑,他怕裴言霆被人在背后嚼舌根。
“那我背你吧。”
赵清行惊恐地看着他,仔细分辨后发现对方一脸诚恳,那种“吾儿孝顺”的老父亲欣慰感又油然而生,本想拒绝,但奈何实在太累,到底没扛住偷懒的诱惑,爬到了裴言霆背上,“待会儿走到人多的地方就放我下来吧。”
裴言霆道了句“好”便稳稳地背着他出了无穷碧。
赵清行下巴搁在对方的肩上看着这人的侧脸,好家伙,刚才陪他了那么久,这男主一点汗都没流,这会儿背着他这个大老爷们喘都不喘一下,果然这就是男主吗?体力这么好!
这么想着他不禁又想到了在山兴居的那疯狂一夜,他依稀记得那一晚自己最后是累昏过去的……
不过来奇怪,为什么他只记得身体感觉?却一点画面都想不起来?那天烟欲梦难道会伤脑子?!
“裴哥,”赵清行试探地叫了背着自己的人一声,见裴言霆停下了步子偏头看他,他顿时又不好意思起来,硬着头皮悄声道:“那什么……山兴居那晚,我我……我有没有对你什么不好听的话,或者做了……不太好的事?”
一听这话题,裴言霆眼神躲开了他,直直看向前方,但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暴露了主人内心的尴尬。
赵清行怕他想太多,忙道:“我不是要算账的意思,就……就是怕当时脑子乱成一团,了什么混账话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裴言霆飞快道。
赵清行一愣,裴言霆这是……记得画面?那为什么他不记得?!
裴言霆轻咳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思绪却飘向了那夜赵清行含情的眼。这师弟估计和他一样是第一次,害怕地抱着他不肯撒手,哭的时候也只是咬着唇掉眼泪。
那晚他们俩被下的催情剂用量极猛,他不受控制地折腾了人家三次,前两回一结束,赵清行都被欺负得抖着身子钻进他怀里,哑着嗓子声地一句又一句叫着“裴哥”,后来甚至直接昏了过去……
见他完那句“没有”便没再开口,赵清行等了半天,却发现他目视前方不算话,以为这话题结束了,正算把下巴重新搁回人家肩上,谁知裴言霆的声音又冷不丁传了过来:
“你……那晚很乖。”
???!!!
赵清行一抖,差点没磕碎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