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窗外才泛起微光，许川絮就察觉到屏风另一头的赵清行起床出门了。

    他以为赵清行是早起去修炼，作为分到同一队的队友，许川絮也没好意思再继续睡，匆匆穿好衣服洗漱完就出门寻了过去。

    可他找了一圈，各处可供训练的地方都没有赵清行的身影，一个猜测开始在许川絮心里盘桓——赵清行不会是挪到裴言霆被窝里去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许川絮压下一股怒气，在客栈掌柜朝他问好时勉强挤出了个扭曲的笑，把人吓了一跳。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询问掌柜有没看过赵清行，在对方口中得知赵清行一大早起床后竟然直接去灶房做起了早膳后，许川絮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

    他就不明白了，裴言霆到底给赵清行灌了什么迷魂汤？！要知道赵清行在他身后跟了八年多，他都还没吃过一口赵清行做的饭！

    快步走到灶房，果不其然看见赵清行在里头炒着鸡蛋，一旁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粥，香气扑面而来，勾得许川絮瞬间便饿了，心里甚至还升起一股期待——赵清行会不会给他这个队友也做一份？

    然而赵清行只是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到来没什么表示，过了没多久，赵清行端着那盅粥和一叠荷包蛋径直走了出去，越过他时突然停了下来，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比赛而不是来游玩的。

    “你要练一下吗？那一个时辰后客栈门口见，我们找个地方练练。”他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有半点邀请许川絮共用早膳的意图。

    许川絮这些天都快被气习惯了，奈何人家两个当事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有气没处撒，为了防止自己被哽死，许川絮只好转移注意力去给自己和颜溯之买了一大桌精致的早点。

    开赛在即，心里有再多的弯弯绕绕也不好在这个关头发作，裴言霆同意了四人合训，除了颜溯之，赵清行和许川絮倒十分开心。

    然后许川絮很快就郁闷了，赵清行没有师尊教，一路到现在靠的都是野路子，他从前无论修炼还是试炼，都不屑于和对方一起，这也就导致了此刻他完全无法和赵清行协作。

    “你做什么呢？”在赵清行第无数次不心把他的剑飞后，许川絮忍无可忍道：“你要配合着我的招式去攻击啊！”

    再看到裴言霆那队以及后面加入进来训练的队训练情况很不错后，许川絮更烦躁了，“别人战术都定好了，你连队友都还配合不了，有那么难吗？”

    赵清行也很烦，这么多年来，也就前段时间裴言霆系统指导过他，一个人架他还有信心把对手干趴下，但这会儿要混合双，他就懵了。

    眼前的许川絮还在不停地叭叭，周围训练的人听到动静都纷纷看了过来，赵清行觉得自己现在活像是被教导主任当众通报批评的差生。

    尤其是一瞥间，看见站在裴言霆身旁的颜溯之眼里似乎闪过快意。

    顶着周围嘲笑的目光和私语，赵清行生前好不容易被强行压下去的自卑和自我否认似乎又慢慢爬了出来，难受得眼眶都开始发酸，可到底比赛是大事，他拖了后腿是事实，哭和生气都没道理，还丢人。

    可他就是很委屈。如果早点有师尊愿意教，他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就在他低下头想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忍回去时，一只手将他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是裴言霆。

    赵清行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淡香后松下了身子，那股委屈劲儿一下子却更浓烈了。

    “对不起。”赵清行难过得道。

    这段时间都是裴言霆在教他，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失望。

    裴言霆闻言怔了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对许川絮道：“你们俩跟我过来一下。”

    这会儿已经聚了很多人，许川絮也自觉丢脸，有个借口离开也是好事，便没多想，跟着裴言霆走了，颜溯之见状也匆匆跟了上去。

    裴言霆将他们带到一处无人的宽阔后院，把剑丢给了赵清行，又对另外两人道：“清行跟我一起，你们两攻击我们试试。”

    许川絮闻言没什么意见，烦闷之际又有些不屑，赵清行太难带，换个队友又能改变什么？

    而颜溯之也十分爽快提起了剑，他是乐得看赵清行失败的模样，只求这次赵清行再笨一些，最好把裴言霆也给弄烦才是最好。

    “别怕，跟平时一样发挥就好。”裴言霆帮身边的赵清行扫了扫落到额前的头发，温声安慰道。

    听他这么一，赵清行也找回了些底气，不安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

    地上的灰尘被扬起，这后院四周的围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擂台，虽不，但在四人混战的情况下还是显得逼仄，不免会束手束脚，这样的环境也极容易消磨人的耐心，让人不知不觉就开始焦躁起来。

    许川絮本以为自己和相处多年的颜溯之一队，对面又有赵清行拖后腿，自己会完胜裴言霆，可开局不到一刻钟，形势便变了个样。

    本被视为拖油瓶的赵清行，和裴言霆配合起来竟然宛若左右手一般自然，赵清行的攻击性极强，又有裴言霆在旁协助，他和颜溯之没占到半点便宜，反倒接起招来还愈发吃力。

    结局不言而喻，赵清行不仅剑法和阵法扎实，活学活用起来更是要命，双方胶着了半个时辰后，许川絮和颜溯之便被对面两人用一记无相步和万剑迷踪给干趴下了。

    许川絮喘着气将颜溯之从地上拉了起来，懊悔和不甘占据了他整个大脑，经过刚才的尝试，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清行能突破金丹七层必然是有实力的。”裴言霆看着许川絮道：“你知道他的优势，也摸清了他的劣势，可你刚才在带他修炼时却一昧让清行顺着你的习惯来，一次也不愿尝试着去配合他，所以才会不进则退。”

    许川絮自然是悟出了原因，可被裴言霆一言点破还是有些挂不住面子。

    “好！”一旁的石凳上，慕成玦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那，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几人毕恭毕敬行了礼，慕成玦走过来看着裴言霆，眼神里满是欣赏，“不错，殷长空可真是收了个好苗子啊，年纪轻轻已经有师长风范了。”

    “川絮也不必灰心，比赛亦是一种学习。”慕成玦又拍了拍许川絮的肩，语气没有责怪和不屑，让人听了十分舒服，“清行和溯之是师弟，入门比你们晚，而你们的师尊多年不在宗内，你们俩作为首席大弟子免不了要担负起指导师弟的责任。”

    “但何为指导？不是让弟子和师弟变成另一个你，而是要像言霆所做的，寻出这个弟子自身的优劣势，然后以师长的身份去指导，去助他发扬优势，补足劣势。”

    “而如今配合着比赛也是如此，作为经验更多的师兄，自然是要尝试去配合师弟。”

    许川絮垂了垂眸，拱手道：“多谢长老教诲，弟子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修仙问道，得道却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慕成玦，“你是个好孩子，将来定能成大器。”

    慕成玦温文尔雅，话也如春风化雨，许川絮那点不甘彻底烟消云散，他只比裴言霆晚入门两个月，同为首席大弟子，难免被人比较，他一直暗暗跟人较劲，可无论是指导同门的成果，还是自身的修为，裴言霆永远甩他一大截。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不甘和嫉妒，师弟师妹们跟不上他的教学节奏时他便会急眼，可再急眼也起不了半点作用。

    如今他才明白，是他太在意自己了，哪怕是名为指导，他也是一昧强求师弟师妹满足自己的期望，而不是真心为同门去着想。

    另一边颜溯之也不禁攥紧了拳头，原以为刚才如此顺利是他的实力足以和裴言霆并肩，不料竟只是裴言霆过于强悍，正如他昨晚所的，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能撂倒所有对手。

    *

    因为这事，赵清行心里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自我厌弃被扯了出来，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裴言霆下意识就觉得是许川絮的态度让对方难过了，不禁对许川絮更为不满。

    幸好赵清行还不至于被这情绪影响到比赛，一轮比赛那天，他虽然还是浑身上下写着“我不高兴”，但丝毫没有影响发挥，上去就是干，甚至下手比往常还狠了几个度。

    下场时，失败的对手组看到赵清行那张阴沉的脸都吓得绕道走了。

    赵清行看完他家裴哥的场子后就溜了，也没在意自己是否入围了第二轮，反正他觉得裴言霆稳赢，其他人他也没什么兴趣听。

    走到街上已经是黄昏时分，他买了个烧饼，明明挺香的，咬了一口却又没有食欲了。

    好气哦，郁闷得都没有食欲了。

    “仙君，是不好吃吗？”卖烧饼的大哥突然关心问道。

    “没有，很好吃。”赵清行笑了笑，眼前这位大哥很粗壮，右边眉毛尾端还有一颗挺大的痣。

    顶着人老板的目光，他也不能把烧饼扔了，只好抱着它一路埋头走回客栈，刚走没两步，整个人就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去哪呢？”裴言霆含笑看着他。

    “比完了么？”

    “嗯，恭喜我们清行。”裴言霆高兴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利入围第二轮。”

    还要营业啊？那岂不是还要继续和许川絮同房？赵清行更焉了。

    裴言霆：“提着个烧饼干嘛呢？饿了？”

    赵清行把烧饼塞进裴言霆手里，郁闷地看着他，半晌，突然张开了手，“背我好不好？”

    裴言霆背对过他，示意他上来，赵清行也没客气，整个人爬上去后就闷在了人家肩窝。

    他不想话，裴言霆也不多问，默默地背着他走在西域黄昏的古城街道上。

    一轮淘汰了半数以上的人，大家这会儿都往客栈赶，路上也没太多人，让赵清行得以放空了一会儿。

    半晌过后，估计是趴在裴言霆背上，对方看不到自己正脸，让赵清行有了开口的欲望，“我本来还让掌柜留了几个大鸡翅，想回去给咱们做鸡翅包饭的。”

    “那为什么又不回去呢？”

    赵清行晃了晃脚丫子，闷声道：“因为赵现在不开心。”

    裴言霆托着他往上颠了颠，“为什么不开心？”

    赵清行默了半晌，道：“因为赵觉得自己很没用。”

    “嗯。”裴言霆深沉地点了点头，“因为没有对手，所以寂寞到觉得自己没有用处了是吗？”

    “……”

    赵清行嗤笑道：“裴哥你别闹。”

    裴言霆也笑，“我师尊，我就不爱闹，话也诚实。”

    心里那点不痛快郁结了几天，这会儿竟飞快地散去，赵清行像是被人从负面情绪中被猛地拖回，这会儿趴在裴言霆背上不禁有些脸热。

    他叹了一口气。

    裴言霆：“叹什么气？”

    “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赵清行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晃了晃，他是真的遗憾，这种款式的帅哥，温柔又有安全感，偶尔心情不好了，还不会嫌弃他矫情。

    着他突然发现裴言霆背着他出了燎灯古城，城外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天边的夜色已经开始蔓延过来。

    赵清行惊道：“我诚实的裴哥，你是要带我翘掉比赛，还是要卖了我呀？”

    “我这两天找了一圈，没有羊。”裴言霆笑着答非所问道。

    “所以呢？”赵清行不解地看着他的侧脸。

    “没办法给你薅羊毛，所以……”裴言霆脚步不停，“只能奖励最厉害的孩去看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