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 好久不见,我找到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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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慢慢转过身来, 厚实的刘海长至下巴,挡住大半张左脸,唯一露出的那只右眼弯弧圆润, 与池砚那双鹿眸子七分相似 。
貂毛批,金耳坠, 绛紫旗袍,看上去金贵无比。
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池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酸涩,麻痹, 又似乎夹杂着些无法言喻的欣喜。
鼓膜闷紧, 将所有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
一阵又一阵有力的撞击, 由远及近,细细碎碎砸落胸腔。
当女人转过身来的那一刻, 他几乎幻想到了世界上最温暖的臂弯的味道。
那个困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困惑几欲脱口而出。
却——
“有事吗?”
脑子嗡地一阵,所有声音瞬间消散。
池砚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触手可及的女人。
二十年了。
她抛弃他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 她走的时候,他还是圆滚滚的矮坨坨, 撒欢似的抱住母亲的腿不让她走。
而这位母亲呢,冷漠地甩开孩子,不顾摔倒哇哇大哭的儿子, 径直离开。
咸涩的液体朦胧了视线,混杂的雨幕中,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池砚记住的最后一眼, 仅仅是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
期间,她从未与家里联系过,更别提看望他这个儿子。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
幼年时, 每每问起父亲,妈妈去哪儿了。
父亲总会静静抱着他慢慢晃着,一边告诉他妈妈去了远方旅行,一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红了眼眶。
再大一点,父亲不再将他搂进怀里,面对这个问题,他不再回答,却迷恋上了鸦-片,叹一口气,吸一口鸦-片,想回答什么,却只剩下哽咽字腔。
池砚对母亲的印象依然是最美好的那一面。
长大起来,对母亲的记忆淡了,就翻出唯一的老照片看看,母亲熟悉的面容便又回到了脑海。
那张照片还被他带来了申京,想妈妈了就看一看。
他始终坚信着母亲会回来找他们父子,奈何日渐消瘦的父亲每每响起的哽咽,终究还是在他心里撕开一道裂痕。
母亲那张美好的面容,裂开了一道缝,随着时间增加,越来越大。
他心中隐约有数,她怕是再也不要他们了。
本以为今生再见无望,今日却冷不丁碰见了。
非常突然地,泛黄的老照片,活了。
然而,幻想中母亲温暖的怀抱没有,温柔的问候也没有,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有事吗?
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没有不告而别的愧疚。
只有淡漠的字眼。
好像力求和什么撇清一般。
任谁都听得出来,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答与否,她根本不关心,不过是意思意思应你一声。
仿若陌生人,但是她的眼神却分明知晓他是谁。
他是谁,连着血脉的感应,她不会感觉不出来,甚至连细微的眼神波动都丝毫不见。
这一刻,池砚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猜测的,成了现实。
但是,警察的职业敏锐,使他迅速恢复表情。
不过短短几十秒,池砚便在大脑过遍所有情绪,最后收于平寂。
他沉声:“水泥是你倒的。”
女人挑眉,终于正视这个大男孩。
“是。”
她承认得倒是干脆。
“你和她是一伙的?”池砚视线转向已跨过门槛的高家大姐。
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还有几处破洞,大概是刚才锁链钩破所致。
女人刚要回答,就听见娇嗲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你母亲为高翠花服务。”
夏菱迈着猫步,婀娜的身姿慢悠悠晃下楼来,一副看戏样儿,手中还扬着一把檀木扇,一摇一摇好不悠哉。
听此,池砚双眼微微张大,“你怎么……”
“叶苌,好久不见。”
池砚诧异地看向她。
夏菱双臂交叠,下巴靠上,没骨头似的倚在栏杆尽头,软塌塌一坨,眉目间极尽慵懒,清魅的眸子微微眯起,抿出一条弯弯的线,像只餍足的猫,又夹着些狐狸的狡黠,连同红唇里溢出的语调,都娇娇柔柔,细润如丝。
“在高家待得可还舒适?”
此话一出,叶苌眼神陡然凌厉。
夏菱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刺激她:“当年特地从我这里叛逃出去,偷偷顺走了不少好东西呢。”
刀光一闪,尖叫刺破大厅静寂!
叶苌紧握刀柄,抵住夏菱喉咙的刀尖微微颤抖,连带着额头也渗出汗珠。
夏菱红唇轻扬,“看来,这几年在高家确实舒服,连手脚功夫都退步不少。”
池砚挪步,换了角度,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见两根看似纤弱的嫩白手指,轻松夹住刀刃,刀尖的银光衬得两指更加光洁。
手指的主人仿佛只是夹了根烟,面上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而刀的主人却满头大汗,眉头紧拢,捏住刀柄的手骨渐渐泛白。
少女的笑靥恍若春风十里,丝丝绕绕吹进你心里,揪着挠,痒痒的,却挣脱不得,毫无他法。
夏菱笑得如同教堂天花板油画上的天使,好像不论再腌臜之事,都能在她眼里化作柔骨水:
“叶苌,你被我抓到了哦。”
哐当!
刀刃掉落,在地上蹦弹了几下,归于死寂。
叶苌瞳孔骤缩,身体僵硬,天塌下来一般。
仿佛这句话,昭示了对她最残忍的处决。
“叶苌!”
高翠花尖锐的嗓子又响起来,猛地叫醒叶苌。
“该走了,父亲还在等着我们。”
叶苌却没有动,她望着夏菱,眼中似有渴求。
“叶苌,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
高翠花厉声道,显然她非常不喜欢自家的奴才,在现任主子和前任主子之间犹豫。
叶苌还在看着夏菱。
少女酒窝微馅,甜甜笑着:“看我做什么呢,你主子在喊你呀。”
突然,她扯过池砚的胳膊,挽上。
柔软温热的身体突然贴上自己,带着好闻的香气,池砚瞬间绷直身子,瞪大眼睛直视前方,唇抿得几乎失了血色。
“再了,”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往前一扯,踉跄中,他听她道,“你最应该看的,不该是这位警官么。”
池砚愣神,下意识朝叶苌望去。
他这位不告而别了二十年之久的母亲,重逢后冷若冰霜的陌生人。
至此,叶苌眼中所有情绪消散一空,看也不看池砚一眼,直接转身跟着高翠花离开。
“诶——”
池砚正想去拦住,却被一个力道猛地下拉——
鼻息相抵,他在她黑亮的眸中看见自己再清晰不过的倒影,心脏忽的一跳。
少女眉间紧蹙,相当不耐烦:“这都看不出来,白痴。”
“啊?”
池砚愣愣道,脸色有些羞红。
“喏。”
一串凉凉的金属丢进他掌心。
“这不是!”
池砚瞪大眼睛,她怎么做到的?
刚才分明没有看到她有那样的动作啊。
夏菱摇着自己的檀木扇,“顺手拿来欣赏欣赏。”
她半掩嘴角,眸尾勾出懒懒的弧,月光下,泛着妖精似的媚,偏偏乌瞳清亮,叫你找不出半点不妥来。
盯着她,恨不得陷进那只醉人的酒窝里去。
看不得啊看不得。
池砚拼命拉回自己走偏的思绪,不再看她。
偏偏那阵江南嗲还是不依不饶钻进了他的耳道,钻进了他的脑神经。
“仔细瞧瞧你手中的物件。”
这时,池砚终于想起来此真正的目的,认真观察手中的金属串。
这是一串耳坠,纯金造,分量不重,雕刻倒是精致。
三瓣叶子模样,正面分别刻了三样花纹:
仙鹤,祥云,圆月。
“眼熟不?”夏菱叠起扇子,指向耳坠上面,“华彩鎏金盏的底纹便是这三只飞月仙鹤。”
池砚瞳孔倏地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