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盗朱春
“哒哒哒哒”
忽然,马蹄如雷,又一骑在道路上出现,同样带着大斗笠,马速极快,穿过雨雾,转瞬间就来到了双方交战的区域。
---十四个贼骑并没有全部加入战斗,九人围着尤振武他们猛砍,剩下四人形成第二层的包围圈,防止有人逃走,为首的那个贼骑则是立马远处,观望指挥,当看到有一骑忽然冲来,立刻就引起了他的警觉,一指,喝道:“杀了他!”
两个警戒的贼骑挥刀迎上,大声呵斥呼喊,不过冲来那一骑却是不理,中忽然挥出一物,砰砰,左右两下,迅捷无比,就将两个贼骑打落马下。
两声惨叫,鲜血在雨雾中飞溅,两个贼骑落马之后,痛苦呻吟。
为首的那个贼骑大惊。
此时,另外两个警戒的贼骑也挥刀迎了上去,不过很快就重蹈同伴的覆辙,只一个照面,就被打下马去。
直到这时才看清,将他们打于马下的原来是一柄短把的铁锤。
铁锤不大,但却势大力沉,好像还拴着铁链,夹着雨雾,挥出和收回的速度极快,令人很难闪避。
为首的那个贼骑惊的脸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几个眨眼,马蹄声响起之处,四个精锐家丁就都已经落马,且从他们捂胸口,吐血痛苦的样子看,不死怕也都是重伤了。
这怎么可能?
正在围攻尤振武等人的九个贼骑都大惊,他们都是经验丰富之人,知道铁锤本不适合做武器,能用武器做武器的人,必非常人,眼见四个同伴已经落马,主子已经落单,怕是要有危险,于是他们急忙抛下尤振武等人,二骑奔回主子的身边,另外七骑迎上“铁锤者”,大呼应战,试图将对方围殴致死。
但尤振武怎么能轻易让他们摆脱?呼喊一声,带着翟去病薛金川等人一起向前,拦住了其中三骑。
于是,只有四个贼骑迎上了铁锤者。
以一敌四,“铁锤者”却一点都不惧,叮叮当当,挥舞铁锤格挡,同时适时出,一下一个,很快又将两个贼骑打下马去,剩下的两个贼骑心惊胆战,再也不敢攻,拨转马头就跑,但铁锤者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们,猛追上去,将一个贼骑打落马下,最后中铁锤又猛的掷出,将另一个已经跑远的贼骑也砸落于地。
而这时,尤振武等人还在和三个贼骑激战,眼见同伴都已经落马,三个贼骑魂飞魄散,立刻就慌了脚,尤振武瞅准时,将一人砍于马下---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刀锋嵌入敌人血肉的真切,鲜血飞起之时,尤振武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收回刀来,再次一砍。
这中间,翟去病和薛金川围攻,也将一个贼骑刺于马下,最后那个贼骑被团团包围,眼见不能脱,他惊恐的呼喊:“别杀我,我是左家的人”
听到此,翟去病又惊又怒,喝道:“果然是你们。逃走的是谁?是左定还是左绪?”
“是左绪。”
那贼骑扔了刀,下马跪在地上,只是求饶。
“左绪!”
翟去病怒,抬头望,但左绪在剩余两个贼骑的保护下,已经是跑的不见影了。
“走,你们跟我去追!”翟去病大喊。
“不必追了,将他们全部捆绑,交给官府!”
担心有危险,尤振武叫住翟去病,然后催马向铁锤者奔去。
铁锤者此时已经翻身下马,正将掉落地下的铁锤捡了起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雨雾却依然没有散。
只是多了一些血腥气味。
尤振武远远下马,步行向前,到了铁锤者面前后深深一礼,难掩激动和感激的道:“在下榆林尤振武,谢壮士救命之恩!”
---老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武力值如此厉害的人,明末武力第一的是“马鹞子”王辅臣,据他可以在阵中几进几出,而毫发不伤,王辅臣他还没有见到,但眼前的铁锤者却是让他信了。
这样凌厉的身,如果身披重甲,跨下健马,的确有可能在乱军中几进几出。
尤振武激动感谢,不想铁锤者却不理他,甚至头也没有抬,只默默将捡起的铁锤擦干净了,别在腰后,声音低沉的道:“这些贼人已经丧胆,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着,翻身上马,这就要离开。
尤振武急忙快步挡到他马前,再一次的抱拳深辑,深深感谢:“夺命之恩,似同再造,请壮士下马,受我等面谢!”
虽然铁锤者还是低着头,大斗笠遮挡了大半个脸,看不到面目,口唇还简单的捂了一块黑布,不过尤振武还是看到了他颌下乱蓬蓬的胡须,从他高大健壮的身材和黑密的胡须判断,他也就是三十四五岁的样子。
“不必谢额,这是还你的,从现在起,你我两清了。”
铁锤者低沉的声音。
尤振武糊涂了。听铁锤者的意思,他们两人好像是有过交往一样,所以才会有两清的法,但他和铁锤者从来都没有见过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刘廷夔和王永春扶着王徵老爷子走过来了,王徵远远就喊:“壮士留步,你救了我等,请受老夫一拜”
---对王徵父子和刘廷夔来,刚才经历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从贼骑忽然出现,在他们包围在中间,危在旦夕,性命不保,到“铁锤者”忽然出现,切瓜砍菜,如入无人之境,贼骑仓皇逃走,铁锤者几乎是神兵天降,以一人之力打败了十几个贼骑,令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徵惊喜的赞:“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壮士神武,此锤当年朱亥亦不能有啊!”
“就此别过,再会!”
不想见到王徵奔来,铁锤者却是眉头一皱,然后猛的策马,他胯下那匹黄骠马看似普通,但速度和耐力却是极佳,只在一策之间就已经窜了出去,尤振武想要拦阻也是来不及。
没办法,他只能冲着铁锤者的背影大声呼喊:“请壮士留下姓名,我也好相报!”
但马蹄哒哒,铁锤者头也不回的去了。
王徵父子都是不解,刘廷夔却是惊讶的望着“铁锤者”的背影,又看那些被铁锤者打落的贼骑,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就大叫了起来:“朱春,大盗朱春,他一定就是大盗朱春!”
“你什么?”尤振武微微吃惊。
“他就是大盗朱春,错不了的,世人只知道朱春善使大刀。却不知他最趁的兵器其实是铁锤。”刘廷夔道。
“右宾兄怎么知道的?”尤振武问。
“两年前,我参加乡试,宿在咸阳,同行的一个学子和我的,据他,他曾亲眼见朱春杀人,使的就是铁锤。”刘廷夔道。
“你什么?他就是朱春!”
听到铁锤者是朱春,翟去病也惊讶的跑了过来,然后望着朱春离去的方向,激动的道:“不错,肯定是朱春,除了朱春,我想不出别人还会有这样的武力?但朱春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哥,该不是是因为你破了秋月的案子,洗刷了他的污名,他今日才会救咱们吧?”
着,翟去病看向了尤振武。
尤振武默默不语。
去病所,正是他心中的猜测,也正对应朱春所的“不必谢额,这是还你的,从现在起,你我两清了”的话。
想到此,他不禁暗叫侥幸,如果不是朱春,今日他们一行人真有可能就凶多吉少了,左绪带来的人,都是左家的精悍家丁,十四人对他们七人,他们根本不是对,最后荒野一埋,清理现场,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死亡的真相
他的穿越,他所有的雄心,就都化成了烟云
左绪,够毒够狠。
前路漫漫,人心叵测,危险无时无刻不在,以后他要更加的心谨慎。
“大盗朱春,见首不见尾,想不到今日竟是见到了,他恩怨分明,恩仇必报,看来果然真的,哥,你可看到了他的脸?”
翟去病惊喜问。
尤振武默默摇头。
翟去病道:“那是了,他对咱们还是不信任,担心泄露身份”
翟去病的兴奋,王徵的老脸却是沉了下来,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是太史公记载,韩非子所言。身为儒士,王徵虽然不认同前一句,但对后一句,却是无比的认同,朱春是大盗,盗就是不义,即便是盗亦有道,亦是不义。
忽然是被朱春所救,但王徵一时却也拐不过这个弯。
“可惜跑了左绪!”翟去病又叫:“不然非宰了他不可!”
刘廷夔道:“王法森然,他跑不了的,不但他,就是他榆林左家,也没有人能跑的了!”
---虽然已经经历过科举挫折,社会阅历也有不少,但刘廷夔心中阳光,依然对大明的法纪充满了信心。
王永春则一直在胸口划着十字,口中喃喃:“天主保佑,天主保佑啊”
左绪逃走,但他左家的家丁却没有他那么幸运,被留下的十一人中,除了一一人主动投降,免受死伤之外,剩下的人非死即伤,尤其是被朱春铁锤击中的人,一个个都是吐血,一半以上都是不能活了。
尤振武这边伤了一个护卫,所幸只是皮肉伤,简单包扎,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这么多人,要如何处置?
“先往鲁桥镇,通知鲁桥镇的郭举人,再往泾阳县,将他们押到县衙。”
王徵倒是有主意。
于是,留下两个护卫看守那些受伤的左家家丁,捆了那个投降的左家家丁,随身押了,先赶往鲁桥镇,去见镇中的郭举人。
所谓郭举人,姓郭名邦奠,乃是一个武举人,其家族是鲁桥镇的大商,这些年不太平,郭邦奠招募乡勇,以为自卫,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认可,王徵是本地大儒,郭邦奠素来仰慕,多次拜访,王徵知道他是一个刚正忠义之人,可以托付。
将受伤的左家家丁交给郭邦奠暂时看管,再往泾阳县城报官,就可以将左绪假扮盗贼,半路袭杀的罪名落实了,即便左绪现在跑了,但终究是逃不过王法的惩治。
十里之外。
左绪惊的魂飞魄散,亡命逃奔,只以为“铁锤者”就在身后,随时都可能将他锤下马去,直到两个家丁奋力拉住他的缰绳,他这才知道,他已经是奔出很远,而铁锤者根本就没有追击。
“怎么会这样?”
醒过神来的左绪从马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不能相信,他十几个左家家丁,在战场上都可以称为一支劲旅的精锐,竟然就这么覆没了,尤振武那个狗贼明明就在眼前,他的刀,已经几乎要割到尤振武的脖子上了,但想不到忽然冒出了一个抡铁锤的。
是谁?为什么要和我左家作对?
呜呜呜。
“四公子,这事得立刻禀报老爷”
两个随着左绪侥幸逃出的家丁也都是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恐惧,他们都是跟随左光先多年征战的人,战场上经历的事情多了,但他们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像铁锤者这样的对,那简直就不是人。想到刚才的凶险,他们两人都是后怕和庆幸,但更后怕和担心的是,他们留在现场的同伴已经被尤振武抓获,一旦捅到官府,他们就是假扮盗贼,袭杀官员的大罪。
所以他们得提醒。
但左绪依然是伏地痛哭---他不能接受眼前的惨败,而他恐惧的另一件事情是:今日袭杀尤振武,并非是老爹的意思,也没有二哥的授意,完全是他自作主张,假借老爹的名义,对尤振武发下了必杀令,并在林子里面伏击。
原本以为此事必成,杀了尤振武,野地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老爹就算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想不到,计划竟然是失败了。
更失败的是,为了逃命,他们不得不在现场留下活口,如此,他带着家丁袭击尤振武的事情,就不可能被隐藏,他爹刚刚把长乐堡的祸事摆了一个差不多,绝对想不到他会捅一个更大的篓子。
左绪清楚的知道,和差遣巡抚标营的三个亲兵在长乐堡杀人放火不同,这一次他动用的是左家的家丁,铁证如山,没有一点狡辩的余地,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抵赖不了的,连着上一次的罪事,等待他家的,只能是抄没,全部下大狱的结果。
而他,就是左家的大罪人!
这次的事情和其他事情不一样,他爹知道了,非杀了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