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练
兵备道衙门。
和西安衙门的尊卑、繁琐、各种各样的等待不同,尤振武一报到,都任老大人就命他进见。
见到都任老大人,尤振武心中不禁燃起亲切,郑重行礼,然后详细禀报西安之行的经过。
“你能服孙白谷,倒真是不容易!”
都任早已经知道尤振武被提升为指挥佥事并且为西安火器厂副使的事情,对尤振武得以重用,十分高兴,但并知道尤振武面见孙传庭的详细经过,今日见了尤振武方才知道,原来最初的时候,孙白谷是要抽走榆林的工匠,将自生火铳的制造,全部都移到西安,虽然西安榆林都是朝廷的,但火器厂设在那里,彼此的区别却是不,尤其是对榆林这样的穷镇来,如果尤振武真带了一干工匠都去了西安。那榆林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尤振武没有直接调任西安,而是两头奔波,这对榆林的军备,实在是好事一件。
趁着都任高兴,尤振武急忙为长乐堡请要粮草,听到“粮草”两字,都任又黯然了。
不过他还是答应尽力为长乐堡调派所需粮草。
尤振武知道榆林贫瘠穷苦,所需粮草都是从内地转运,现在河南大战,朝廷全力支持,往榆林转运的粮草,几乎已经断绝了,身为代理巡抚,都任老大人现在难得很,不过尤振武也不能不求,因为他不是盗贼,他自己没有办法生出粮草,因此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寻一切会,向上级衙门讨要粮草,即便知道都任老大人很难,但他还是要全力争取。
“振武不忘允文,尤佥事,有心啊。”
听到尤振武请来了王徵王葵心,都任又露出欢喜,榆林粗犷边城,最缺的就是文化,能请来王徵这样的大家,实在是幸事一大件。
---都任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王徵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论起来,都任的资格比王徵老多了,且两人年纪也差不多,论学问,都任一点都不比王徵差,但他是官员,政务繁忙,根本没有时间讲学,如果王徵能在榆林,在他的治下讲学,对榆林的文风,那是大有好处。
“葵心在榆林讲学,这是我榆林的盛事,别的我也帮不了,城南原先的教谕馆闲着,如果葵心愿意,就让他在那里讲学吧。”
“谢大人!”
尤振武感激。
最后,当尤振武到途中遇险,被伪装成盗贼的左家家丁袭击,几乎丧命时,都任怒不可遏,拍桌而起:“左光先,左定左绪,这是要自绝于朝廷,自绝于天下啊!本官誓将他们缉拿归案!”
--对于张用翻供之事,都任耿耿于怀,一直在调查,尤其听张用在半路暴毙之后,他就是明白,一切都是左光先搞的鬼,想不到左光先身在囚车之中,居然也有这般能量,不但能教唆翻供,而且还能杀人灭口,这实在是让他这个布政使惊讶。
这段时间里,都任整顿牢狱,对张用翻供之事,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端倪,现在左绪又带着左家家丁袭击尤振武,罪上加罪,简直是不可想象。
左家是疯了吗?为什么拼了一切要置尤振武于死地?
从兵备道衙门离开时,已经是傍晚了,尤振武和都任老大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若不是天黑,不得还能再谈一个时辰。
夜晚的榆林城非常安静,连灯火也没有多少,马蹄踏在青石街面上,声音悠远。
回到家中,王徵已经被安排了住处,休息了,尤世威尤定宇两个老爷子却还在等着尤振武呢。
尤振武先取出李赫然的礼盒,交给爷爷尤世威。
尤世威接过打开。
尤振武和三爷尤定宇定睛一看,原来盒子里面真是两个鸡蛋大的浑圆铁球,打磨光亮,看起来非常精致。
此外,还有两根百年人参和一封书信。
书信里,李赫然问候了两位老总镇,并奉上两根百年野人参作为孝敬。
原来,尤世威多年征战,有故疾,时常会转动铁球,锻炼腕,李赫然送来铁球和人参,不但是后辈之礼,亦是表示对他的关心。又或者,作为晚辈的李赫然好些年没有向尤世威问好,隐隐也有赔罪的意思。
“铁球我留下,这两根人参极其难得,最少能值一百两银子。明日就到广盛源去换了,供军中使用。”尤世威道。
“爷爷”尤振武不忍。
“不要了,就这么定了!”
尤定宇则笑道:“李赫然还算有心,也不枉咱们当初从监牢里捞他。不过这么有名的大商,出也太气了一点。这么大的人参,怎么着也得来上十几根,方才能配的上他的身家!”
这一夜,尤振武和两个老爷子谈论到很晚,从和孙传庭见面的详细经过,到秦军誓师出征的场景,以及前线的军情。
当然了,还有他自己的婚事,比起前面几项,两个老爷子对这个更为关心。
虽然尤振武再一次阐明了自己对局势的忧虑,但两个老爷子依然对河南的战事抱有信心。
尤其是尤世威。
“孙督师还是极有韬略的。”
“我秦军精锐,孙督师又善于用兵,若无意外,孙督师定能击溃闯贼,还中原以太平!”尤世威道。
回到房间,尤振武又和母亲谈了一会,从母亲口中他得知,这些天来,陆陆续续有不少商人拜访尤家,原来,左家的案子暴发,左光先入狱,左定逃走之后,那些原本依附于左家,依靠左家势力在红山堡进行外贸的商人,立刻就转变了态度,所有人都知道,左家怕是靠不住了,看情势,尤家怕是要崛起,除了左家案发是因为和尤家争斗失败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年纪轻轻的尤家少年尤振武不但是中了举,而且还研造出了自生火铳,又深得右方伯的信任,未来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因此,他们都迫不及待的来抱大腿。
既然是拜访,当然不会是空。
尤振武这才明白,怪不得爷爷和三爷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并没有为钱粮太发愁,原来是因为这个。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亮,尤振武就起身,向两个老爷子和王徵请安之后,就带了翟去病薛金川等人,连同西安带来的十根铳管,急急返回长乐堡。
---在西安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长乐堡新兵的操练和自生火铳的打造,夜晚都常常梦到,现在回到榆林,他是一刻也待不住,恨不得立刻飞到长乐堡。
马蹄急急,
天色大亮的时候,尤振武远远看到了矗立在北山之下的长乐堡。
堡虽,却是他穿越的起点。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可以完全掌控。
景象依旧,旗帜依然。
尤振武和翟去病策马在前,早有亲卫去到堡中禀报,所以当他们二人来到堡门前面的时候,迎接的人群已经从堡中奔了出来。
“允文兄”
李应瑞和王守奇冲在最前。
身后跟着周运、百户张广,旗长吴大有等人。
见到他们,尤振武心情大好,翻身下马之后,和李应瑞王守奇搭着臂,哈哈大笑。
---李应瑞还是那样,笑眯眯的,但王守奇却是黑壮了许多,感觉他每日都在操练。
在尤振武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依据尤振武留下的练兵册和教程,
很好的协助了尤世威尤定宇两个老爷子,使三百新兵的操练,完全依照尤振武的计划在执行。
翟去病就更是亲热了,拉着李应瑞和王守奇个不停。
尤振武向周运,张广,吴大有等人抱拳:“辛苦了。”
---虽然不在堡中,但对堡子里面的事情,尤振武却是一点都不敢懈怠,昨晚又和爷爷三爷详细了解,知道这些日子里,周运张广等人尽忠职守,很好的完成了他临行前交代的任务。
尤其是周运,不但要统筹后勤,使每一个人都能吃上饭,穿上衣,而且要管理铁匠铺,监督每一项的生产程序,在保证质量的同时,还要提高产量,拼尽全力,尽快为三百新兵配上装备。
今日见周运,感觉他清瘦了不少。
也因为清瘦,他和他的兄长周器就更加相像了。
完后,一起进堡。
听闻少千户回堡,堡中军户都自发在土街两边迎接,向尤振武行礼,尤振武抱拳微笑。
“咚咚咚咚”
“刺!”
“杀!”
“装弹,举铳,预备放!”
远远的,就听见校场上的战鼓雷动和操练之声。
尤振武直奔校场。
校场上,尘土飞扬,长枪盾牌,正随着鼓声,在不同颜色的三角旗帜在之下,进行枪刺或者是盾挡的操练,一进一退,同攻共守,同时口中大喊,激励士气。
就像三爷尤定宇的那样,其兵其势,已经有相当的模样。
而在校场的一角,劲装绑腿的三十个鸟铳正举着自生火铳,进行射击操练,但不是实弹,而是空弹,遵照射击教程,一步步的熟悉操枪射击的各个步骤。
为什么只有三十个?因为到现在为止,长乐堡铁匠铺一共只打造出了三十支的自生火铳。
三十支,听起来数量很少,但对的长乐堡来,一个月的时间,这已经是极限了。
而且就都任老大人的命令来,三十支自生火铳之后,后续生产的火铳就需要交给延绥巡抚衙门来分派,继而供应榆林镇的主力兵马,尤振武成为西安火器厂的副使之后,更是要供应孙传庭的十万大军,像长乐堡这样的地方,想要多配自生火铳,就需要动用自己的私家财力进行生产和装配了。
这三十个鸟铳都是通过“队列操练”挑选而出,都是脑筋灵活,动作敏捷之人,学习能力较强,虽然刚刚操枪不久,但却已经基本掌握了操枪的诀窍,
当尤振武来到校场边后,操练的鼓声忽然停止,然后铜锣响起,听到锣声,所有军士都停止操练,回归自己的队列,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扬起的尘土之后,校场渐渐安静下来。
三百新兵分成六个方队,静静而立。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校台。
尤振武已经登上了校台,望着已经是有模有样的三百新兵,心中满是欣慰,但脸上却依然是严肃,目光扫过,将每一个士兵的面貌都收入眼底,然后大声道:“振武回来了!”
“虎,虎,虎!”
三声震天的呼喊。三百新兵齐声回应。这其中,有一人最为大声和兴奋,正是鸟铳朱喜贵。
----
接着,鼓声响起,操练继续。
尤振武下了校台,先执长枪,参与长枪兵的操练,明末,官军使用的长枪长度最长不过一丈一,也就是三米多一点,但尤振武以为不够,因此他修改标准,将长乐堡新兵的长枪长度提高到了一丈四,也就是四米二的长度,最初,不但尤世威尤定宇,连李应瑞王守奇都是反对的,因为四米长枪挥舞起来极不方便,且不易操作,难以速成。
为此,尤振武向他们解释,未来火器营作战,不需要长枪兵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样样精通,只要练好一个动作就可,那就是刺。
长枪兵讲究是团体作战,阵势为主。
因为是刺,所以长度越长越好,如此就可以拒敌人于身外。
对于尤振武的用意,尤世威和尤定宇两个老爷子当然都是理解的,他们反对的原因是因为一丈四的长枪不好操练,担心增加练兵的苦难,或者,在他们的内心里,长枪兵,甚至所有的步兵其实是消耗品,不值得长期训练,在战场上能一锤定音,值得重金投入和长期操练的还是重甲骑兵。
最后,尤振武稍微妥协,改成了一丈三,也就是四米的长度,两个老爷子才勉强同意。
今日,尤振武持四米的长枪,第一次感受四米长枪刺杀的冲击。
不得不承认,四米长的长枪操作起来,确实是困难,每一次的刺出,都需要用尽全力,不然就无法戳穿作为目标的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