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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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尤振武无眠,虽然他是一个穿越者,并不是本尊,但他的骨血精神早已经和本尊融为一体,所以,对于身处河南战场,生死未卜的父亲,他心中的担心和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六日。

    有大风。

    今日,是潼关大战的日子。

    清早起来,尤振武来到石桥上,向潼关方向默默行礼,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多希望孙督能够坚守潼关,打退李自成的进攻。

    但时势使然,李自成气候已成,潼关失陷的结局,是不可能改变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冷静,绝不能让情感压过理智。

    武尚忠李应瑞和王守奇三人也都向潼关的方向望,表情都是悲伤,武尚忠长叹:“老石怎么还不回来?”

    这时。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一身后插着三面红色旗的六百里加急的信骑,在晨曦中出现,沿着官道,急速而来。

    一路以来,信骑时时出现,不时从潼关往西安,就是从西安往潼关,尤振武从不干涉,但今日他却是横身挡在了石桥上。

    有人在石桥挡路,而且是一个戴铁盔,穿棉甲的将官,那信骑不得不慢了下来。

    尤振武高声问:“我乃西安火器厂四品佥事副使尤振武,你是哪一驿的信骑?”

    “回大人,的是华阴驿的。”信骑勒住马,气喘吁吁的回答。

    明代,驿站六十里一设,六十里换人换马,五家桥距离潼关八十里,中间正隔着一个华阴驿。

    “可有潼关的消息?”尤振武问。

    “闯贼大军昨日上午已经到了潼关南原。并打造攻城器械”

    “有多少人?”这一次是李应瑞急问。

    “漫山遍野,看不到边”信骑回答时,眼中犹有恐惧。

    “闯贼今日就要攻城吗?”还是李应瑞问。

    “不知。”信骑回答:“但听闻他们昨日下午就试炮了”

    武尚忠和李应瑞王守奇脸色都是一变,试炮就意味着即将攻城,想到闯军几十万的兵马,想到潼关危局,想到尤振武的预言,他们心情都是沉重。

    尤振武默了一下,然后问:“可有榆林兵的消息?”

    信骑回:“只知道榆林王定王总镇就在潼关。”

    “谢了。给他水壶和食物。”

    尤振武令人将食物和水送给信骑。

    信骑感激不尽的收了,随后策马疾驰,通过石桥,哒哒哒哒,继续往西安的方向而去。

    武尚忠却还是望着潼关的方向,他不明白,为什么始终没有老丈人尤见龙的消息,难道已经遭遇不测了吗?

    用过早饭之后,原本是要拔营起行,但尤振武召来四个旗长,宣布自己的命令。

    听到全营停止前往潼关,原地在五家桥修建防御工事,四人微有惊讶,尤振武不解释,只令他们执行命令,但对于桥头的防守,几处前滩工事的修建,还有兵力的配置,却和他们四人详细探讨,听取他们的意见。

    武尚忠加入进来。就一些要点,向四个旗长传授经验。

    很快,众人领了令,各去忙碌,

    一队去周边砍伐树木、修造路障和拒马,并寻来石头,在桥头垒砌石墙,以为火铳兵射击之用;两队在浅滩岸边挖掘壕沟、设置工事,最后一队将七辆大车上的干草和一应物件都卸了下来,开始捆扎草人。

    尤振武给七个车夫发了赏银,令他们返回西安。

    七个车夫千恩万谢,赶车回西安了。

    “佥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不带咱们往潼关,怎么倒在这挖沟来了?”

    “瞎问什么,佥事大人自有计较,还不快干?”

    军士们心中疑惑,挖沟之余,声议论,但对于尤振武的命令,却是毫不犹豫的执行。

    尤振武往来督促,又登上石桥,远望东方。

    这一日,官道上逃难的百姓,已经是看不到了,大约能逃的都已经逃了,不能逃的,就只能留在潼关和华阴两地,听天由命。

    但前往增援潼关的官军依然有。

    邻近中午,一支两三百人的老弱官军,押着粮车,在五家桥出现,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要往潼关运粮。m

    “岂有此理。你们是哪里的兵?谁叫你们在桥头垒墙,又河岸上挖沟的?”

    带队的是一个乌纱绿袍、四十岁左右、长髯垂胸的七品知县。见到运送营的兵桥头垒墙,又在河岸上挖掘壕沟,他十分惊讶,骑马来到桥边,对正在垒墙的运送营军士大声喝令。

    “榆林长乐堡的。”

    正在传递石块,依次垒墙的军士们头也不抬,仿佛没有听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有一个队官向知县抱拳禀报。

    “榆林兵?”

    知县微微惊讶,又看那些挖沟的士兵,惊讶又多一些,心榆林卫所兵什么时候也变的这般干练有素了?

    “你们长官在哪,我有话问他!”知县道。

    尤振武得到消息,李应瑞两人快马来见。

    “卑职火器厂副使尤振武,不知大人唤我何事?”

    尤振武下马拱,恭敬客气的请问。

    虽然他是从四品的佥事,知县只是一个七品,但大明以文制武,武官在文官面前,永远低一截。

    李应瑞也下马行礼。

    “尤振武你就是造出自生火铳,连破秦王府奇案的尤振武?”

    知县微微惊讶。

    这些天,尤振武的传奇早已经在陕西各地传来,身为地方官员,知县对尤振武的名字自然不陌生。

    “是卑职。但不敢什么奇案。”尤振武谦虚回答。

    “怪不得。”知县的表情一下就变的尊敬了许多,他下了马,整理衣冠,拱道:“我渭南知县杨暄,久闻尤佥事的大名了。”

    杨暄,渭南知县,李自成攻破潼关,几十万大军杀到渭南之时,渭南城地,无险可守,但知县杨暄坚不投降,他“籍子弟乘城固守”,不料,本县举人王命诰却悄悄打开了城门,放闯军入城。杨暄被执,不屈死。

    杨暄。是个忠臣。

    “不敢,原来是杨知县,有礼了。”

    两人客气寒暄。

    不想刚寒暄一句,杨暄就脸色一沉,语带责问的道:“尤佥事,本官听,你带兵运送自生火铳,前往潼关。此地距离潼关,已经不足百里,潼关大战,随时爆发,前线将士急需火器,你为何裹足不前,在桥头垒墙,更在河岸上挖掘壕沟,这是何意啊?”

    “回大人,卑职有密令。”尤振武早有准备。

    “谁的密令?”

    “孙督。”尤振武回答。

    杨暄皱起眉头,眼神疑问,显然,他对尤振武的回答颇有怀疑,但孙督的名字,不是谁都能的,抗命或者假命,更是杀头的罪,他想不出尤振武这样有着大好前程的年轻官员有抗命、假命的理由,因此,虽然很是怀疑,但他却不能直接否定。

    “孙督为什么要令你在五家桥垒墙挖沟,为的什么?难道想拒守桥头,截断官道吗?”虽然是文官,但杨暄也有相当的见识,一眼就看出目的。

    “这卑职就不知道了,卑职只是奉令而行。”尤振武面色从容,仿佛真有密令在。又或者,他清楚知道,杨暄身为七品知县,此地又非是渭南管辖,是没有权力要求他出示密令的。

    杨暄目光审视,眼中都是怀疑,然后问:“那自生火铳呢?潼关不急用吗?”

    尤振武回道:“攸关密令,卑职无法回答,请大人勿要责怪。”

    杨暄更是怀疑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孙督会给尤振武什么密令?不过他没有再问,或者,他已经清楚看出,即便他再问,尤振武也是不会的,于是拱:“尤佥事大任,我就不打搅了,只是潼关战事紧,还望尤佥事完成密令之后,即刻前往潼关。告辞。”

    “送大人!”尤振武深辑送行。

    杨暄上马离开,隐隐听见他声嘀咕:“真是奇哉怪也,怪也”

    杨暄过后,整个五里桥忽然安静下来,前后几十里,除了运送营,再没有车马、行人经过。一眼望过去,天地之间,除了土地和道路,潺潺的河水,再没有其他东西,连鸟雀都看不到一只,仿佛它们是感受到了潼关大战的轰轰巨炮和尸山血海,所以早早的就逃避去了。

    尤振武却片刻都不敢怠慢,在他的催促和监督之下,到傍晚时,桥头的路障拒马、以及防守用的石墙,已经是完毕。

    石墙一米多高,正到人的胸口处,所以也叫胸墙,胸墙并非直线,而是微微弧形,距离桥头二十五步,正好将桥头包在其中,尤振武亲自盘了一下,从胸墙处到对面桥头,不多不少,正好是七十步,也就是,敌人只要出现在桥头,自生火铳就可以射击了。

    胸墙直面石桥,封死了直行的路,通路留在左右两侧,而两侧有设置路障拒马,非有尤振武的命令,任何人也无法轻易从这里通过。

    至于两处浅滩,壕沟中倒栽尖木,又挖了很多的绊马坑,暗夜里,若是有敌人骑兵冲上浅滩,即便是避过壕沟,也要被绊马坑折断马脚。

    草人也捆扎完毕,木为架,草为皮,一共作了三百多个,给它们戴上詹帽,披上箭衣,往石墙后一放,不要夜晚,就算是大白天,离得远了,一时也辨不出真假呢。

    “马旗长,好艺啊。”那边,李应瑞正在笑赞旗长马化龙。

    原来,马化龙草鞋匠人出身,后来活不下去,翟去病到府谷县出征,他才投入了中卫所,很多原本粗糙的草人,经过他的摆弄,立刻就像模像样了,李应瑞忍不住赞他。

    马化龙笑:“谢你的夸奖,但这不算什么艺,杀敌建功才能好艺。”

    十辆大车上的辎重,已经全部被取了下来,纸包弹也都分发到了每个火铳兵,火药箱和弹药箱分置各处,以备战斗,火兵们在尤振武的命令下,今日忙了整整一天,将剩余的粮袋全部做成了熟食,也就是炒麦。所谓的炒麦可不是后世的炒麦,而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一种军粮。

    铁锅中不放油,倒入麦火慢炒,呈浅金黄色闻到麦香味,加入适量的盐、姜、茴香。就成了炒麦。炒麦食用方便,可以干吃,也可以开水冲泡,最重要的是容易保存,不易发霉,易于消化,军士们饿了,随时都可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喂到嘴里去。

    这是明军传之有年的办法。明成祖征讨蒙元之时曾经发令:“各军沿途炒面每军与麦三斗”,当时甚至还有配方流传:“二两白盐四两姜,五斤炒面二茴香”。

    炒麦作出来之后,一个士兵分到了三天的口粮,随身携带,也就是,从现在起,运送营不再起火,而是要全力做战了。

    虽然没有明,但每一军士都明白,所以众人不由就紧张了起来,目光看向潼关的方向,心难道敌人真的会从潼关杀来吗?

    “检铳!”

    “擦铳!”

    工事完毕之后,趁着天色还没有黑,火铳兵开始在队官的口令中,执行每天一次的检铳擦铳的例行工作。

    长枪兵和刀盾兵也检视自身的武器和甲胄。

    每一个人都认真,谁也不敢马虎,因为一旦出了问题,从士兵到队官,都吃不了兜着走,尤振武定下的严厉军纪,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此时,尤振武已经和武尚忠,李应瑞王守奇连同四个旗长,商议好了作战策略。

    未免军心动摇,尤振武并没有将潼关失陷的实情告知,只驻守此地,乃是奉了孙督的密令,时间是半天,也就是坚守到明天清晨就可以撤退。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问,老实,我也有。”

    “敌人是谁,会有多少,现在还不能知道,但不论敌人是谁,会有多少,我们都要坚守五里桥,直到明日清晨!”

    “在此之前,如何野战固守,我营已经进行过一次操练,但我今日还是要再一边守卫重点。”

    “依靠工事,最大发挥自生火铳的威力。”

    “桥头防守,分中、近、贴。”

    “中,七十步,敌人进入七十步,也就是出现在对面桥头之时,自生火铳方可以开火,在这之前,一铳也不得发,哪怕敌人弓箭如雨;近,敌人冲过桥头,进入二十五步,刀盾投掷型万人敌;贴,敌人冲到胸墙前,长枪刀盾联合拒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