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和空间像是被按下静止键般，只剩下思绪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神秘人的手上。

    人能感觉到, 那只手格外心翼翼，又轻柔到像是一阵风吹过般, 生怕弄疼了它。

    又好像——把它当做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般轻轻揉了揉。

    它的心仿佛也跟着被抚平，心底原本正在扭曲的无数影状物，也悄悄地——平静下来，摊成了一坨饼。

    只有几个尖尖正努力高高扬起，再无力的垂下来，摊成了又大又薄的饼。

    人后背挺直，感受到着那双手留下的痕迹, 血液好似窜到头顶变得滚烫至极, 皮肤更是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像是被细微的电撩过酥酥麻麻的。

    可心里仍觉得不可置信。

    神秘人……

    神秘人怎么会摸它的头。

    人不是第一次被神秘人摸头, 但前几次神秘人都是趁着它睡着时，才会轻轻摸摸它的头，温柔又心翼翼。

    有一次将它惊醒过来，那双原本放在头上的手瞬间消失不见。

    神秘人不能在它清醒时进行肢体触摸, 哪怕是摸头这个看似平常, 却又让它心神颤栗的举动。

    可现在, 神秘人却这么做了。

    正是因为这些种种细节, 以及神秘人隐秘的温柔举动，将它的心门开了一条缝隙, 留下了并不起眼, 却又影响深刻的痕迹。

    它此刻的心情格外矛盾, 既想让神秘人继续摸着它的头, 感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让它格外眷恋却又沉迷。

    可人却很清楚，神秘人这么做很可能会因此付出代价。

    它该拒绝神秘人的。

    可是。

    它……舍不得。

    舍不得神秘人心翼翼却又温柔的抚摸，舍不得神秘人不再隐藏痕迹，在它清醒时轻柔抚摸的举动。

    让它深切的意识到，神秘人如此的在意自己。

    那一次惊醒时，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感受神秘人留下的痕迹。

    只记得那只手没有任何温度。

    而现在，神秘人的手依然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对方给它的感觉，永远都不能被察觉到。

    咚。

    咚咚。

    它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伴随着早已滚烫的血液，不断涌动到四肢，让常年冰冷的双手双脚都变得温热起来。

    它闭了闭眼，只觉得万般不舍，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也传来莫名的痛，细微到几乎感受不到。

    它该拒绝神秘人了。

    哪怕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让神秘人因此付出代价。

    它只要想到神秘人因此而受伤，就觉得、觉得十分——

    人眼底闪过一抹茫然，无法弄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它只知道……不想让神秘人因自己而受伤。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温柔力道缓缓退去。

    神秘人离开了。

    人甚至来不及抓住怅然若失和不舍的情绪，本能抬起胳膊，本能想要留住这阵看不见的风，好似这样就能永远留下神秘人。

    四周静止的一切，随着神秘人的手抽回去时恢复了正常，只剩下它的心跳正咚咚作响，好似连耳膜都要震碎。

    它甚至都有一种神秘人也会听见的错觉。

    心口那处隐秘的丝丝疼痛，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原本摊成一坨的怪物又恢复原状，努力伸出一条条影状物的手，与人一般做出了挽留举动。

    或许太过在意。

    这些手拉伸的又细又长，恨不得想要钻出来挽留神秘人。

    它们是人意识化作的怪物，不管是思绪，还是潜意识，都舍不得神秘人离开。

    可最后，这些一条条做出挽留举动的手，忽然被看不见的气息狠狠缠绕，并撕碎成无数的黑雾消散不见。

    怪物们仍然固执的伸出另一只手，又被看不见的气息撕碎，似乎怕它们再次凝聚新的手，干脆将它们彻底毁灭，消散不见。

    那道气息才颤抖着消失。

    人强忍着意识被撕碎的疼痛，将胳膊缓缓落下，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冰冷与疯狂。

    哪怕是自己的意识，也绝不能伤到神秘人分毫。

    为此，它宁可撕碎自己。

    很快，头顶上的气息消失不见，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声。

    心底深处的丝丝疼痛不知何时又卷席而来，肆意的将这条伤口狠狠撕扯开来，让它更深切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了什么。

    它指尖轻轻一颤，原本沸腾的血液似乎彻底凝固，每一处都变得冰冷无比，将它的身体连同心底深处都染上了寒霜。

    它失去了神秘人或许是唯一一次的互动机会。

    它甚至都没能仔细感受那双手带来的温暖，就这样失去了这个机会。

    心口被撕扯开来的伤口似乎更疼了。

    人闭了闭眼，遮住眼底不知为何有些滚烫的热意。

    它这么做是值得的。

    至少……

    神秘人不会因此再付出代价了。

    等到眼底莫名的热意消散后，它才缓缓睁开眼，本能看向桌边空无一人的地方，声音竭力忍住所有情绪，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即便它并没有挽留神秘人，但还是有些担心神秘人因此付出的代价会很严重。

    四周静悄悄的。

    人呼吸渐渐轻了，似是紧张的环顾四周，生怕……神秘人已经离开了。

    但桌子上的空碗碟依然还在，让它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希冀。

    也许，神秘人并未离开。

    可当这个念头浮现出的一瞬间，接踵而来的便是……或许可以称之为担忧的情绪。

    神秘人是不是正在承受着副作用，根本来不及回应自己？

    它怔住了。

    它这是……在担忧神秘人的安危？

    担忧神秘人也许是因为副作用太过严重，无法再用力量操控筷子进行回应。

    人心底一颤，还未来得及细想自己心态上的转变，就见一双筷子从半空中显现出来，左右晃动了几下。

    四周静悄悄的。

    人像是忘记了刚才的震动，眼里仿佛只剩下那双筷子。

    ——神秘人在回应它。

    时间像是又一次被按下暂停键，只剩下无处可宣泄的复杂情绪，有担忧，又迷茫，和隐秘而不可出口的情绪在心里涌动着。

    刹那间唤醒了已经消散的意识，再次凝聚成新的影状物。

    意识在刚才已经被撕碎，消散的一干二净，唯有时间才能将这些意识渐渐凝聚成新的怪物。

    但这个时间却格外漫长。

    而现在，被撕碎的黑雾提前凝聚成了怪物。

    只有——情绪起伏过大，执念过深时，才能将黑雾提前凝聚成新的怪物。

    此刻，它心底消散的力量再次充盈，甚至比之前要更加强大。

    它又一次变强了。

    可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似的，任由心底怪物疯狂扭动着影状物凝聚的手，思绪和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半空中的筷子。

    内心前所未有的……复杂且感动。

    神秘人明明知道摸它的头会付出代价，可对方依然还是这么做了。

    那般心翼翼且温柔。

    而现在。

    对方隐瞒了受伤的秘密，只为了不能它担忧难过，甚至不惜再次骗它，来佐证刚才的话是真的。

    明明被神秘人骗了，可它却生不出半点气。

    神秘人……怎么会这么好？

    它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不惜付出受伤的代价，也要如此对待？

    它的世界里只有漫无目的的黑暗，以及疯狂和杀戮，还有数不尽的恶意。

    可偏偏在它沉沦在这个世界里时，神秘人的存在，像是一束光芒照亮了它的内心世界。

    让它不再沉溺于黑暗，甚至萌生出了想要拼命抓住这束光的念头。

    可这束光，虽然令人向往却怎么也抓不住。

    接着。

    那双筷子又消失不见了。

    人心中一紧，又急忙忙环顾四周，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受伤了吗？”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适宜的温度充斥在房间每一个角落，驱走了房间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息。

    而这样的变化，也是神秘人带来的，只是为了让它不再被阴冷气息所困扰。

    一桩桩一件件事，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清晰。

    它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神秘人原来为它做了这么多。

    而它从前又做了什么？

    神秘人只是匆忙离开没有摆好碗筷，它便觉得对方是在敷衍自己，不尊重它，竟然——竟然产生了想要杀死神秘人的念头。

    它从前怎会、怎会产生这种可怕的念头。

    可神秘人呢。

    一如既往的对它这般好。

    它忽然有一种无法面对神秘人的窘迫感。

    它果然是个怪物，一个应该被黑暗和疯狂淹没的怪物，根本不配得到这些好。

    不配得到神秘人的好。

    可那样的话……神秘人岂不是要永远消失在它的世界里了？

    想到这里，人心口处的疼痛似乎更加剧烈，伴随着像是酸胀又痛苦的气息，将它狠狠拽进深不见底的寒潭，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它舍不得。

    舍不得——

    人眼眶不知何时红了。

    它可以补救的。

    它会努力隐藏起所有的不堪，会努力将怪物永远掩埋在心底最深处，会努力的学着好好对神秘人。

    只要神秘人不离开它。

    它可以改，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撕碎自己。

    ——它都可以改。

    忽的。

    又是轻轻柔柔的力量落在头顶，没了之前的心翼翼，多了一丝像是安抚的意味。

    人身体一僵，红着眼眶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破坏眼前好似美梦般的画面，喉咙发紧到一个字都不出。

    人不知道神秘人是为了表明并未受伤，还是因为看出它的不对劲，这才不惜付出代价，只为了安抚它几乎快要疯狂的情绪。

    ——神秘人。

    这三个字在它的心底悄然念了好几遍，像是恨不得刻在心底最深处。

    它死死攥着拳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格外珍惜着此刻的互动，直到过去了好几分钟，那双手才缓缓消失不见。

    人声音嘶哑，“谢谢……”

    它告诉自己，这是它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享受神秘人的抚摸。

    以后不管发生何事。

    哪怕神秘人会伤害它，它也绝不会伤害神秘人分毫，反而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对方。

    虽然以它目前的力量，并不能保护神秘人。

    但总有一天，它会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神秘人。

    这些念头，悄然无息的化作一道黑色气息，涌入心底最深处缠绕起来，变成了自我束缚的诅咒，将永远都无法解除。

    不仅如此，一旦它违背了这个誓言，将会承受及其可怕的代价。

    可它……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