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纪光知道自己问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逾矩，可是她不问, 闷在心里自己又受不了, 只是这句话口吻实在过于暧昧。

    所以她又换了个声调继续问：“许老师, 上次章峰的事过后, 我就不太喜欢他们那边的人, 你别和她们走太近，我刚才就是开玩笑, 怎么会拿自己和一个认识不久的外人相比呢。

    纪光第一句话出来，许叶脑子里一片乱, 她这是……吃醋了吗？可是纪光再问, 许叶又有点自己一厢情愿的感觉。

    她后退一步，挣开纪光轻轻搭在她腰上的手, 思索片刻才：“就是碰巧遇到的，我晚上从实验室出来没吃饭，她约我过去吃个饭, 之前项目不是和她们实验室有点关系吗，就一起聊聊。”

    纪光有点失望, 项目早就结项了, 冷墨那边有编辑约稿她还能信，可是和韩珂她们还能有什么牵扯！韩珂看她的眼神, 虽然谈不上有多热烈，可是总是透着几分欲言又止，纪光甚至觉得她就差把爱在心间口难开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许老师回答的这么敷衍，难不成还是想把她当成孩子哄骗吗？可是这理由这么粗糙, 这么经不起推敲，难道她连编个像样理由的心都没有吗，是不是改天就要把人家正大光明的带回家，给她好好看看了？

    她又有点不甘，想质问许叶，你对我这么好，护着我，宠着我，让我喜欢上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

    可是她厌倦了，不想再问了，身上衣服还是湿漉漉的，窗台上吹进点风，纪光不自觉了个寒噤，可是也比不过她的心冷，冰凉凉的。

    这一条漆黑长路，她走的这么孤独，又这么辛苦，本来以为可以看见点光亮了，可是还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梦一场，梦醒之后仍然是无边的黑。

    许叶看着纪光肩头微微下搭，低头看着地面，目光晦暗不明，全无半分平日里的精气神，湿漉漉的衣服甚至还有点滴水，她身上每一个角落都透出无能为力和深重的失望来。

    可是许叶没有解释，因为她没有办法解释，既然她想把所有的责任和重担背负在肩上，她知道，这些都无从避免。

    许叶微微侧过头，不再看纪光，努力咽下喉头那一点哽咽：“你去洗澡吧，别着凉了。这几天你也不用去学校，之前有个学术会议，我本来报了名，只是这边催稿催的急，我去不成了，你替我去听一下最新的研究进展吧，详细记录一下，如果能启发我们实验室今年的重大课题申报最好了。”

    纪光点点头，默然了一会，可是刚才的温情仿佛都是假的，在她提及韩珂那一瞬间，许老师就变了，不再关心她，不再护着她，冰冷的像个陌生人。纪光心里想着，不哭啊纪光，没事的，你要乖，听她的话就好。

    可是她站了一会，也没能等到许叶再话，转了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叶抿了抿嘴唇，目光追随她进了房间，又放下东西进了书房。

    她开笔记本电脑，登上学校的论坛，发现先前所谓的爆料帖子出了第二弹内容，主题是舒大老师诱拐未成年学生，最醒目的地方，还有一张纪光穿着舒大附中校服的照片。

    那时她的脸庞还很青涩，是未曾绽放的花朵，嘴角的笑容纯净又爽朗，黑黢黢的眼睛大而闪亮，直视着镜头丝毫不退缩，不像同龄人剪了厚重的刘海，而是扎了利落的马尾，高高扬起，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来。

    许叶记得这张照片，那时候她们才认识不久，到纪光生日那天她带她出去看电影吃甜品买衣服，纪光把自己留了很久才终于养长的刘海扎起来，两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才不管别人的目光，马尾甩的很高，欢声乐语笑了一路。

    那之后没过几天，她们需要采集在校学生图像，方便报名全市范围内的统考，后来纪光还带着一寸照片来找她，许叶留了一张放在自己的钱夹，不管什么时候翻出来看看，心里都很欢喜，觉得姑娘真好看极了。

    如果她心里面还曾经抱有庆幸，认为这件事只是学校里有人在针对她，不想让她评上教授，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她追求程序和过程的公正性，捍卫自己的权利，可对于结果其实她都不放在心上。

    可是这不放在心上的前提是，这件事里，她是风暴的主角，纪光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即使她陷在污泥里，只是纪光干净整洁一如往常，那都没什么，许叶可以一直那么冷静，她今天一直在思索是谁有动机，也有可能要伤害她。

    可这一张照片就像钢针扎进她的心里，于是她冷静理智的外壳瞬间灰飞烟灭，露出里面真实的肉体凡胎来。

    曾经有多欢喜，此刻她的心就有多痛。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也拉下水？这些人的心到底积蓄了多少的恶，要这样伤害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可愤怒过后，许叶又陷入深深的自我谴责之中，如果不是你，惹了别人怨憎，怎么会牵连她这么深？

    此刻她只能庆幸，庆幸她刚才叫纪光替她去听学术会议，虽然是在本市，但这会议冗长的很，早上7点半开始，中午休息时间只有半个时，晚上结束也得10点半了。这会议要开三天，即使光她今晚有和自己怄气，可是她知道她还是会去开会的。所以这样也好，如果这三天事态能稍稍平息些，也就到了周五，她再给纪光找点事情做，能一直拖她到周一。

    左右是睡不着的，许叶这一晚都在查对方发帖人的IP，发现他先后换过几个IP，而且也不是舒大的，根本无从知晓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她渐渐发现了有些端倪，就是那些每次帖子要沉下来，伪装成正义的道德法官的某知情人士，就会出来顶帖，有时是爆出一点令人想偏的细节，比如该老师某晚在办公室里行为不端，和她的助教一起锁了门，经过的人能听见里面发出来的声音……暧昧不明的声音。

    许叶想起那一次，因为宋煦实验出了问题，她匆匆忙忙赶到学校，在实验室泡了一天，后来她胃痛趴在了桌上。纪光来找她，给她带了粥，后来又生气她不注意自己脚踝上的伤，冷着个脸，许叶为了破那一点尴尬，感到痛时就低低出了声，总算让纪光脸上冷意缓解。

    可是那一点声音落在别人耳中就是那么暧昧，那么不清不白。她嘲讽的笑了一下，想起冷墨那一天晚上在办公室门口问了一句，韩老师怎么在这里不进去。

    她去查那个自诩正义的道德法官IP，果然，是舒大的。

    事情到了这里，终于开始 有一点眉目，可是许叶眉间凝重仍然无法消解，因为她发现，爆出纪光照片的那个人，并不是出她们名字的人换了马甲精分出来的同一个人，查出来他的IP是国外的，实在令人想不透，到底谁能拿到纪光多年前的照片，用的还是国外的IP。

    夜晚的时间过得快，转眼间浓墨般的夜色早已经退去，天边透出几丝光来，许叶才闭上眼憩一会，根本没睡着，又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去学校的网络中心，仔细查一下那个IP到底是哪台电脑的。

    可是许叶才开门，就见纪光已经提着包和笔记本电脑准备出发了，她背对着她，不让纪光看见自己彻夜未眠后的萎靡模样，只是冷淡了句，路上心，而后进了浴室换洗。直到她听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许叶周二在网络中心问了情况，可是只是拿到大致的IP地址分布情况，再具体问一步，行政人员已经摇首不言，涉及用户隐私不能透露。

    周三的时候她在学校里，直接把目标锁定在本学院楼和相关老师的实验室，还有几个学生教室和宿舍。她奔波一天，后来结果出来的很微妙，就在隔壁实验室的某台电脑上，只是不知道操纵这场闹剧的究竟是何人。

    纪光去开会，早出晚归，可是许叶几乎出去的比她还早，回来的比她还晚。周三晚上她想着自己已经两天没和许叶话了，就定主意要坐在沙发上等她。

    相思难熬，就算彼此置气，她好好看她一眼都是好的。起这个来她心里都难过，许老师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生气又难过。

    她们以前虽然也曾经为事争论过，可是许叶从来不会把她晾在一边这么久，甚至于给自己的都是个冷淡的背影，遥不可及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连她的正脸都难得见到。

    许叶回来的时候晚，一开门见到灯是亮的，她立刻心翼翼地掩盖掉自己脸上的疲惫，看了纪光一下：“会议不是还有明天一天吗，怎么这么晚了都没睡？”

    纪光声音低沉：“没什么，反正我早起惯了，睡太早也睡不着，倒是你，”她贪恋般的看了看许叶脸庞：“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杂志的稿催的很紧吗？”

    许叶点点头，走到饮水机前接杯水，又是背对着她：“还有十天就截稿了，但是实验结果的数据一直不太理想，我和冷墨这几天一直在想做的更漂亮一点。”

    纪光几乎带上几声乞求意味问：“我去帮你好不好，看你这么累……”

    许叶声音淡淡：“没事，我自己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原来我是别人，原来许老师对自己……这么不放心。

    她心灰意冷，先回了房间。许叶这时才微微弯下腰来，今天走得太久，刚才站在这里腿都一阵抽搐，实在有点痛。可是她强逼着自己起精神来，明天的学院教职工大会上，她知道必然还有更多的风浪等着她。

    周四晚上，纪光终于开完为期三天的学术会议，因为最后一天已经没有了晚间场的讨论环节，她回来的很早，虽然这三天的会议强度很大，她也很累，可是她还是想等许叶回来，想和她话。

    家里面这几天因为她们两个人都不在，没了以前的温暖气息，纪光一回来，就坐在沙发上出神好一会，才终于决定，出去超市买点菜，如果许老师今晚回来的早，在冷冷的天里看见热饭热菜，再硬的心也会有点软化吧。

    她心里面有一点的期望和雀跃，去超市买了新鲜的肉和蔬菜，又添置了好多调料，提着满满一包东西回家，在厨房里转来转去，转了一个时，可还是等不到她。

    纪光在沙发上痴坐，看着时针从6到7到8再到9，桌上精致的菜早就没了热度，失了颜色，连刚才在屋里徘徊不去的香味也彻底消散了。

    她忽然间失去力气，换洗了衣服，就一头扎进了被子里，想痛哭一场，可是眼角又很干涩。

    在这场感情里，她从来都爱的比较多，爱的卑微、怯懦而隐忍；她从来都不会真正生许叶的气，不敢对她发火；她患得患失，从她进许叶家门的第一天，她就一直怕她不要她。

    可是没关系的，她心甘情愿，她刚才甚至愿意放下自尊，和许叶道歉，自己不该干预她的生活，以后不会在这样了。在彼此的关系中，她做好了一直退让的准备。

    但是许老师她是不是不会给自己机会了，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真的要抛下她了？

    干涩的眼角还是浮现一点湿意，纪光一直想着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自我催眠般的睡过去，直到夜里，她感觉有个人影晃过，有人坐在自己床边。

    她努力挣扎着从睡梦中醒过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床前，不是幻觉，也不是她的梦，是真的。许老师她回来了，她半夜来自己的房间看自己！

    纪光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可是谁知她稍微有点动作，许叶就站起来转了身，很抱歉吵醒她了，自己要先回去了。

    可是纪光怎么会轻易放她走，她立刻坐起来，伸手环抱住她，脸颊紧紧贴在她的腰，还没出一句话，就感受到，有水珠滴落到自己手背上，温热的，令她心痛的。

    作者有话要：　　本来昨晚12点把今天的两更码出来了，可是下一章写的不满意，也有点偏离大纲了，所以要推翻重写，今天会有二更，但是不确定会在什么时候。最迟在下午5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