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三
许之远脸上的神情那一瞬间可谓是十分精彩,一听到许叶话语时脸色突变, 甚至有点铁青色, 只是他惯于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多久脸上的神情就平静下来。
他对宋盈点点头, 示意他走。纪光虽然仍陷在因为许叶那句话产生的震撼之中, 可还是立刻回过神来,对许之远:“叔叔, 您知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之前离婚是因为对前妻家暴,您知道吗?”
许之远冷笑一声:“你空口无凭什么家暴, 这是我的学生, 我了解他。”
纪光感觉自己要爆炸了:“您对他究竟为什么这么信任,难道许老师的幸福就重要?您有没有想过,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您这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许之远刚才努力压制住的怒意升腾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你以为许叶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告诉你, 我是她爸,她要听我的, 我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
纪光深吸一口气, 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谦逊:“叔叔,您听我, 我们先把我和许老师的事情放下不提,就眼前这个人是个老婆的男人,我今天去他们区下面陪着跳广场舞的大妈聊天,别人他总是幻想着自己夫人在外面有男人, 经常动手,有一次甚至拿了刀要杀了她。”
许之远看向宋盈:“宋,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你和你夫人……”
宋盈脸上现出一份诡谲的笑,眼神也有些癫狂:“不,老师,我是了她,可是是她该,她不听话,只有她她才能听话啊!”
许叶看着他模样,原来风度翩翩的外表只是假象,丑陋的控制欲才是真实,她声音里有几分疲惫:“爸,他如果能拿的出证据来,大概也不会让光随便在他区晃悠就知道这些消息,您要是还想让我妈在天上安心,就赶紧让他走吧。”
许之远忽然暴怒:“谁允许你提你妈!”
他脸色彻底冷下来,对宋盈也有些敷衍,不去问纪光所是真是假,直接叫他先走了,以后再联系。
纪光看着许叶和她爸爸僵持不下,走过去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她和父亲不要闹得太僵,没想到许之远突然一声呵斥:“在我面前都不三不四的拉拉扯扯,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这话的不可谓不重,而且他语气极为不耐,又是对着她的,纪光那一瞬间觉得实在有些委屈,为什么许老师的父亲就不能好好听她们一句呢?
纪光没有话,默默放下许叶的衣角,只是许叶却一点都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她眉目冷定:“请你不要这样话,爸爸,请你尊重她,也尊重我。”
许之远看她语气淡淡,却更加生气,伸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妈看见你这样,她会怎么想?”
许叶没有退让,纪光忙拉着她后退一步,堪堪避过了许之远的掌风,可她容色越淡,声音越冷:“爸爸,你这样对我,妈妈会伤心的。”
许之远愈发不耐:“究竟是我还是你让你妈伤心,你心里面应该清楚。你大学期间就和女生暧昧不清,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你妈妈生重病你都不让她安心!”
他也不怕这话出来戳许叶的心:“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找个好男人乖乖嫁人,别一天到晚和女人纠缠在一起,你气死你妈还不够,还想气死我吗?”
许叶有点哽咽,这就是她的父亲,出来这种话就是为了让她难过的吧,可是她这次不想再包容他,让他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吗?”
许之远那强硬的表象忽然间土崩瓦解,颤抖着声音问她:“你胡,你妈妈她知道什么?明明你回来时她已经闭眼了……她跟你什么了?”
许叶不看他,偏过头去冷笑一下:“我回来的比你早,只是世界上的母亲大概都不忍心让她女儿看着自己闭上眼睛,于是她和我了几句话,就想吃桂花糕,叫我去买。我再回来的时候,你才跌跌撞撞的从你的温柔乡回来,跪在床边忏悔。
许之远身子抖了抖,本能地忽略掉温柔乡那几个字,追问许叶:“你,你们什么了?你妈妈临终有遗言,你为什么至今都不告诉我?”
许叶转过头来,定定看着他:“你真的想知道吗,你听了不要后悔。”
“妈妈临终前对我,听了一点我在学校的事情,我哭着那不是真的,可是她不在意真假,不担心我,只要我这辈子幸福平安就好。”
许之远显然有点不太相信,张了张嘴唇就要话,可是许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绝望。
许叶脸上有点嘲讽神色,看着他眼睛:“她还,她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她知道你早看腻了她形容枯槁的病弱模样,凡人的感情早就在时间的消磨中灰飞烟灭,所以她只当不知道,只是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她病的越来越重,也越来越不愿意和你话。她叫我去买桂花糕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死了也不要和你合葬在一起,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上路。”
如此残忍的真相,在这一瞬间揭开,许叶看着父亲挺直的脊背忽然塌下去,摇摇晃晃,身姿再也没有那么笔直了。
自欺欺人那么久,甚至把爱妻亡故的原因全部推到女儿身上,以此来维持一个深情的假相,日日夜夜的怀念着她,想着妻子哪一晚能入他梦来,一解相思。
可是他早该知道的,从她病重时候,就已经不再和他话,甚至见到他时,眉间就会浮现细细褶皱。妻子去世十余年,从未入过他的梦,想来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只是走错了一步啊,为什么死后都不要和自己合葬了,他一直想着黄泉路上追上她,叫她下辈子等着他,他还是要娶她,可是她下辈子恐怕都早已经许给了别人,再也不要他了。
许叶看着父亲一瞬间就失去了那股精气神,跌坐到凳子上,先前那分咄咄逼人的刚强模样早已不在,眼前不过是鬓边早已生了华发的老人。
许叶有点心酸,别过头去不看他,其实这件事她放在自己心底这么多年,只是她还当他是父亲,不想让他太难过,算让这件事一直烂在自己心底。可是他不该逼她太紧,尤其是不该对光那样话,她受不了,光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又凭什么受这份委屈?
许之远站起来,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长叹一声:“既然你妈妈都不生气,我还有什么资格管你……我先走了,你好好过……你过的好,你母亲才能安心,对我的怨恨大概能少一点。”
许叶不去看他有些苍老的身影,也没有话叫他别走,只是自己坐下来,拿了杯子,开了先前没来得及开的酒,一杯一杯的往胃里灌。
纪光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她知道许叶心里难受,她没办法,只能坐下来,看着她喝,听她话。
许叶喝的有点多了,恍恍惚惚的,似乎回到了时候。她,自己父亲和母亲其实是青梅竹马,只是母亲那时并不太想嫁他,因为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后来阴差阳错的还是嫁了,只是一心一意都放在女人身上,对许之远只算得上彼此尊重。
她父亲一直相信所谓君子端方的那一套,又因为长相本就文质彬彬。因此总是被称作谦谦君子,可是他所谓君子的表象后面是他不为她母亲接受的那一套价值观,不是古代的三从四德那一套,可是也相去不远,他这方面还是迂腐的可以,认为女人是要依附着男人存在的。
即使结了婚,他也没办法真正触及妻子的心,他想要妻子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他,无条件的服从他,依赖他。甚至于他揽下做饭等大半家务,只希望有一天妻子能真正顺从他,可他还是进入不了她的精神世界。
许叶的累了,脸颊贴在桌上,一直咯咯的笑,她母亲喜欢画画,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怎么可能做个菟丝花般的女人。男人的灵魂和女人的灵魂是不一样的,他外表再刚强,可是他的心仍然是脆弱的,不像她母亲,即使被病痛折磨那么久,也从来没有被病重败过。
他母亲那样的人,是美的,也是寂寞和被伤害的,美和才华使得她脸色苍白,纤弱如枝,生来仿佛就是为了爱,只是太安静了,心地善良又无法自卫,于是她死了。
可是她父亲先输了,他口中再爱她,不分昼夜的亲手照顾她,可是日日夜夜看着妻子因为病重而枯萎的容颜,倔强着不肯对他哭诉的苍白面孔,他受不了了,于是他在外面偷偷养了女人,一个柔软的,时刻仰望着他,需要依靠着他才能生存的女人,他以此来安慰自己的心,满足自己可笑的控制欲。
许叶是真的喝多了,她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只是一直没有落泪,可是她思维显然已经不再清醒,有时一直在傻笑。
许叶,她因此不敢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世上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只是一瞬间的光华,在爱里面一切都是虚妄的。
纪光感到一阵心痛,抱住她,对她,不会的不会的,即使她死,这辈子她都不会不爱她。
纪光看她已经不能再喝,上前抱起她,许叶也没挣扎,靠着她肩头上,纪光扶着她往外走。许叶的车停的有些远,她拉着她走的稍微有些艰难,倒不是纪光扶不动她,只是许叶一反平日里温柔端雅,特别不听话,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圈着纪光的脖子话。
此刻她双手勾住纪光的脖子,笑嘻嘻的对她:“你是天上的星星吧,光芒又耀眼又好看,只是你跌落到凡尘深处,跌落到我怀里了。可是你招惹了我,沾上红尘千丈的气息,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了。”
纪光没想到喝醉酒的许叶这么会情话,她又想到刚才许叶她是我爱人的情景,心里一甜,抱紧她:“我这辈子都不舍得走啊,许老师。”
可是她话了一半,就被温热的嘴唇堵住了,这附近人来人往,从她抱着她时,就早有异样眼光,可是,纪光舍不得推开她。
作者有话要: “是美的,……心地善良又无法自卫,于是她死了。”——王开岭《跟随勇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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