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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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建昭帝的生辰是十月初五,霜降刚过不久,正是秋冬相交之际。

    北风呼啸,便是在最繁华的皇宫大内,也不时卷着枯黄的树叶簌簌而下。

    谢宣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进入宫门前,他抬头看了眼满是乌云的天空,轻轻笑道:“真是风雨欲来啊!”

    就像往日一样,一路遇见的朝臣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谢宣也都客气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儿,一行人便到了文华殿前,建昭帝生辰宴举办之地。

    大皇子谢宏刚好也是这时候到,这两个月,因为肉眼可见谢宣和建昭帝闹翻了,谢宏倒是趁得了不少好处,最近又重新得意起来几分。

    见着谢宣,又恢复以往的趾高气扬。

    谢宣无意跟他计较,点了点头,便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动静,建昭帝带着后宫嫔妃来了。

    今日是建昭帝的生辰,在宴会正式开始前。

    史官们还拿出了一个册子,在众人前高声念起来,上面记载了建昭帝这一年的功绩,正好趁展示一番。

    再之后,才是歌舞起,宴会开。

    不过,今日的宴会上,任何一人都比往日更加激动,完全没有认真用餐的意思,都在等待着建昭帝那最后的宣布。

    饭菜上了一轮后,建昭帝终于开口:“想必众卿也知道,两个月前,朕便过,要在今日宣布立太子之事。”

    听得此言,在场之人都是一震,但嘴中却尽是恭维之词:“陛下春秋鼎盛,实在不必如此着急。”

    建昭帝摇摇头:“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太子事关国祚,早日立下,朕可早日放心,众卿也可早日安心。”

    大家只能继续高呼:“陛下圣明。”

    这时,建昭帝朝着一旁的王成英使了个脸色,从侧殿中走出个太监,上捧着一个明黄的盒子。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那里面放的便是立太子的圣旨。

    就在这时,陆贵妃突然从座位上走了出来:“陛下,臣妾有事要禀。”

    众人对视一眼,立太子本是政事,后宫绝不该参与,不过今天又是皇帝的生辰宴,所以娘娘们也都在此。

    建昭帝脸色沉了沉,冷声道:“朕在国家大事,你还不赶快退下。”

    陆贵妃却跪得笔直,丝毫不退道:“臣妾所禀虽是后宫之事,却也与家国天下有关,臣妾要告发飞鸿殿俪嫔混淆皇室血脉,将野种当做龙种,皇上若对此视而不见,来日岂不将万里江山拱他人?”

    此言太过惊人。

    殿内所有人呼吸都急促几分。

    建昭帝甚至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陆贵妃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吞下去:“贱妇,你在什么?”

    朝臣们突闻此言,更是震惊,在他们的眼里,陆贵妃是红颜祸水,是狐狸精,迷惑圣上、败坏朝纲,但看陛下如今模样,怎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陆贵妃看着建昭帝,看着这个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凶相的男人,冷笑道:“飞鸿殿的俪嫔是二十年前南诏进贡大梁的圣女,也是先理成太子的侧妃,陛下登基建昭元年的九月,理成太子在府中幽禁而亡。”

    “原本陛下兄弟情深,留下兄弟妃子和遗腹子藏在宫内养育,倒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过,四皇子谢寰却是建昭二年的八月出生,彼时理成太子已去世将近一年,足以明其来路不正,并非皇室血脉。”

    “除非,是陛下在兄长死了不到两个月,尸骨未寒之际,便强占了兄长的未亡人,这般俪嫔肚中怀得还可算是皇家血脉,否则,呵呵”

    “哗”

    这话一出,文华殿中一瞬间便仿佛开了锅的热水,讨论声一波接着一波,静都静不下来。

    众臣止不住地交头接耳。

    “这这怎么回事?”

    “俪嫔怎么会是先理成太子的侧妃?”

    “那现在,这岂不是陛下”

    建昭帝狠狠瞪着陆贵妃,余光从谢宣脸上扫过。

    好,很好,倒是真的被他们查了出来。

    很好,居然还真的敢在这样的场合直接出来,

    不过,建昭帝冷笑一声:“贱妇,你胡什么,朕看你是患了失心疯,什么俪嫔是先理成太子的侧妃,俪嫔明明是宫里的一宫女?只是生寰儿时,伤了身子,所以一直不怎么见人,朕即刻召她来见就是了。”

    陆贵妃挑眉,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道:“臣妾今日敢出来,难道还没想到现在这一层吗,现在飞鸿殿的当然不是俪嫔了,只不过是陛下你不知从哪找来的替身罢了。”

    建昭帝眉宇阴沉,挥招呼左右道:“朕了你还不信,明知今日朕要立太子,却还故意疯疯癫癫,看来果真是朕平日太宠你了,来人,将陆贵妃拖下去关起来,日后再。”

    “本殿下看谁敢!”

    谢宣突然站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左右侍卫,语气冷酷到极点。

    建昭帝看着这母子两,冷笑道:“好啊,很好。你们母子今日是打算要造反吗?”

    谢宣冷笑一声:“造反?父皇你对儿臣步步紧逼,不就是为的今日这般吗?想着儿臣先谋反,您就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收拾了儿臣,好给你那最疼爱的儿子谢寰让位!”

    建昭帝没料到,这一切居然早就被他猜到了。

    既然猜到了,今天还弄这么一出,谢宣就这么自信?

    不可能。

    京营和御林军都在自己里,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建昭帝面色微敛,嘴上却是半点都不承认:“你在胡什么?朕好好的逼你谋反做什么?”

    谢寰也赶紧起身,对着谢宣呵斥道:“你自己大逆不道,对父皇不尊,又肖想皇位,刚刚连同你母妃编造为兄身世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把自己谋反责任推到父皇身上,谢宣你真是没有半点担当。”

    谢宣看着谢寰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担当,那还是比不上四皇兄你啊。”

    “祭典一案,本是你想污我名声、故意造出祭柱倒塌,结果我却因为福大命大,让你阴谋败露,最后是我们的好父皇为你辛辛苦苦收拾烂摊子,将这一切栽赃给了倭寇;”

    “校场猛虎案,你本想借此谋害试探我,结果我又命大逃过一劫,最后还是我们的好父皇为你收尾,把这事赖给了草原人头上。”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四皇兄,没有担当这种话,从你口中出去,实在是没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一众大臣,甚至包括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纷纷色变。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吗?

    当初陛下处理那么风风火火,他们还当陛下是因为关心宠溺谢宣。

    而因为祭典刺杀案,大皇子失去了京营的力量;因为猛虎案,二皇子更是直接瞎了眼,他们本都在怨恨谢宣,没想到居然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时间,两位皇子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若真是如此,那父皇就太不公平了,让他们三人自相残杀,却是在默默给谢寰铺路。

    他们两人齐齐看向建昭帝,嗓音颤抖:“父皇,六弟得是真的吗?”

    建昭帝面色陡变,寒着脸:“你们两也想学谢宣这个逆子,来怀疑朕,质问朕吗?”

    谢宣冷笑一声:“若是不想儿臣等怀疑,父皇可以当着群臣的面发个誓,永不立谢寰为太子,绝不将江山托付谢寰即可。毕竟,您在场的四位儿子,除了二皇兄瞎了只眼,实在不合适,哪个也比谢寰这种来路不明、薄情寡义的玩意儿好?”

    闻言,谢宏眸子一亮,立刻接话:“对,父皇你发个誓。”

    谢宽的面色不好看,但此刻,却也附和了一句:“只是一句话,很简单的,父皇。”

    谢寰面色瞬变。

    这些人居然

    建昭帝也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三个儿子:“你们三个逆子,居然敢如此逼迫于朕,朕若是今日受了你们的胁迫,日后还如何主持天下大事。”

    谢宣随抽过旁边侍卫的腰刀,在地面上缓缓滑着。

    他抬头看向建昭帝的目光,深到了极点:“父皇,不要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在我经历了那么多次杀与意外之后,你以为我还会被这些话唬到吗?父皇,你明白那么粗那么高的祭柱朝,向着人脑袋倒下来时,有多可怕吗?”

    “你知道那么大一只猛虎,朝着脸扑过来时,心里多么害怕吗,真可笑,儿臣当时还第一时间跑到你面前想救你,可你呢,父皇,你当时心里一定在偷笑吧?”

    这一句话,把大家都带回了那日晚上。

    是啊,六殿下原本对陛下多么纯孝,那样的生死关头,可是谁知道,居然是这样

    真是有些可怜啊!

    建昭帝看着底下人的面色,知道谢宣是戳中了他们的心事。

    他脸色微敛:“朕不知道你在些什么,但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你谋反逆君的借口。”

    谢宣冷笑:“所以,儿臣就该乖乖等死吗?哼,那儿臣告诉你,儿臣不是那样的人,别人打了儿臣一巴掌,儿臣必然要两巴掌打回去。”

    建昭帝沉声道:“所以,你要造反?”

    谢宣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建昭帝也点点头:“很好,你承认了很好,按照大梁律,造反乃是一等一的大罪,便是皇子皇孙也不可免,来人,将六皇子谢宣和陆贵妃全部羁押进刑部天牢。”

    听闻圣令,立刻有禁军欲遵命出。

    却在此时,他们身边的队友不知为何突然反一刀,倒戈起来。

    那些要动抓人的禁军,立刻直接倒在了地上。

    殿内传来一阵阵无法遮掩的血腥味。

    御林军中走出一人,对着谢宣道:“殿下,都被处理了。”

    谢宣点点头。

    建昭帝看着这一切,面色不变,只喃喃道:“原来禁军中居然有你的人。”

    谢宣挑眉:“不然,父皇难道以为我是凭着一腔孤勇来造反的吗?禁军虽然被父皇你掌管多年,但他们最开始的选拔却是京卫指挥使司负责,入秋之前,禁军刚好就新进了一批人,趁替换不是刚好吗?”

    建昭帝却并不生气,看向谢宣时,脸上依然满是踌躇得意:“可你既然早知朕是在今天设局,难道就以为朕除了禁军之外,就其他什么准备都没有吗,哈哈,京营的三万人马应该已经在宫门外了?”

    “你和你母妃,包括这些逼迫朕的逆臣,还有这些造反的禁军,待会一个也活不了。”

    闻言,谢宣也轻轻笑了一声:“父皇,儿臣既然明知你设了埋伏,还敢堂而皇之进宫,难道你以为真的只有安插进禁军的这点人马吗?”

    建昭帝面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众大臣却烦躁的蹙眉,感情你们父子俩在这玩套娃呢?

    有什么直接摆到台面上吧,这一下挤一点的烦不烦,早点结束,也好让他们这些老实人早点选边站啊!

    正在这时,谢宣抬头,看向站在建昭帝身边的顾思远,笑嘻嘻问道:“你去京营召集人马了吗?”

    顾思远点头:“自然去了,禁军近万人马,关卓毅还带着一大批人在殿外等着,陛下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进来,你安插进禁军的那一点人,有个什么用?”

    谢宣点点头,似是在撒娇般道:“你办事,自然是最牢靠的。”

    建昭帝看着这两人的交流,虽然顾思远还是一副冷脸模样,但他却从里面看出些宠溺意味。

    这两人

    他瞪着顾思远:“你你背叛朕?”

    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冷漠:“末将自幼母亲早亡,父亲娶了继母之后,便开始偏心继弟,所以,末将自来最厌恶的便是偏心之父母,然就算末将父之偏心,却也未及陛下之半分。”

    “陛下竟能再而三的联合儿子,去谋害自己另一个儿子,末将每每看到六殿下,便难免忆及自己艰难的幼年。”

    “所以,末将并非背叛,末将只是从心罢了,陛下为人,实在不堪为父、不堪为君、更不堪为万民修身齐家之表率,今日在此,末将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见了这陡然的变化。

    在场众臣先是我了个大曹,好啊,你们个个都是演技帝。

    而后,却是一部分属于谢宣盔下的大臣们,顺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齐声道:“请陛下退位让贤,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你们叫朕退位让贤?”建昭帝嘴中咀嚼着这句话,整个人跌坐在龙椅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宣居然在自己身边埋了这么颗大钉子,关键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目光从顾思远、从跪地的群臣身上一一扫过,发出一道道冷笑,最后看向谢宣:“让贤,让给你吗?”

    谢宣点头,当仁不让道:“是。”

    建昭帝摇头拒绝:“你做梦!”

    顾思远看向建昭帝,淡声问道:“陛下如此坚定,难道是在等着关卓毅带人进殿,抓住我们做人质,然后再持你的令去让京营大军退回吗?”

    建昭帝面色一变,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所谓成王败寇,京营会帮顾思远造反,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好处。

    但是,如果顾思远都被他抓了,那好处自然兑现不了,京营还有必要造反吗?

    顾思远冷漠的脸上,几乎升起一丝笑意:“陛下,您难道没有见过末将杀人吗,您看您现在距末将多远,一步,还是两步,谁先成为剑下亡魂还不定?”

    建昭帝面色一变,他已经习惯了顾思远站在身旁,居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梗着脖子:“谢宣敢杀父,日后史书工笔饶不了他,天下百姓也不会服他。”

    谢宣立刻轻笑一声:“杀父不行,杀兄应该没关系吧?”

    话音落下,本来被他拖在地上的大刀,下一瞬,就直接架在了谢寰脖子上。

    或许是因为不常用刀,谢宣控制不好力道,刀刃触及谢寰的皮肤瞬间,鲜血立刻便渗了出来。

    谢寰吃痛:“谢宣,你疯了!”

    建昭帝也面色大变,吼道:“谢宣,你敢!”

    谢宣歪着脑袋,神情天真无邪,却又仿佛嗜血的魔鬼:“事到如今,儿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这时,陆贵妃也慢悠悠地看向建昭帝,轻声道:“起来,今日本宫路过青芜阁时,那里面突然冲出一贱婢冒犯了本宫,已经被本宫抓了起来,本宫这就让人去处置了她。”

    建昭帝一惊,双目赤红瞪着陆贵妃,厉喝道:“贱妇,你把俪儿怎么了?”

    他原本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事先让鱼鳞卫将俪嫔藏了起来,就藏在冷宫,没想到居然早就被这母子两发现了。

    一定是顾思远,顾思远察觉后,告诉了他们。

    陆贵妃黛眉微扬,十分无辜道:“什么俪儿,陛下先前不还俪嫔身子差,一直呆在飞鸿殿吗,那宫女却是光彩照人、身体强壮,只是有些疯疯癫癫、不知进退,臣妾身为贵妃,后宫的半个主人,处置个冷宫疯疯癫癫的宫女,也值得陛下如此动怒?”

    建昭帝只是不断叱骂:“贱妇,贱妇,你敢动俪儿,朕要你的命!”

    听到这里,再看着建昭帝的模样,众大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建昭帝居然真的抢占了兄长侧妃,还是在兄长死亡不到两个月,便让人怀了孕,简直是不悌不义到了极点。

    有那几个老古板的御史,立刻站了起来:“陛下如此做法,简直叫天下人笑话,往后还如何教化百姓?臣等也请陛下退位让贤!”

    随后,其他文武官员对视一眼,也全都跪了下来:“臣请陛下退位让贤!”

    谢宣轻笑一声,里面全是畅快。

    他看着建昭帝,真诚建议道:“父皇不要发疯了,为了您和你心爱的女人、您心爱的儿子,也该顺应时势才是,下旨禅位吧!”

    建昭帝靠在龙椅上,沉默下来。

    谢寰面色骤变。

    他知道他父皇动摇了。

    他这一生,真是成也他母妃,败也他母妃,如果不是母妃被抓,以他父皇的性子,不会这么快动摇的。

    不知过了多久,文华殿渐渐安静下来。

    门外禁军抬走数具尸体。

    宫人不断的泼水洒扫。

    文武大臣已经全部撤离,立谢宣为太子的旨意,马上便要传遍天下。

    顾思抬擦了擦谢宣的脸颊:“什么时候还沾了血。”

    谢宣脸颊就着他的掌蹭了蹭,笑嘻嘻道:“你的愿望就要达成了,高不高兴啊?”

    顾思远瞥他:“谁的愿望?”

    谢宣伸出舌头,在他的掌心处舔了舔:“将军的呀,将军很久之前不就想要在金銮殿试试了吗?”

    顾思远:“”

    这件事,你倒是一直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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