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还好吗,方皓辰?
时间和边雨预估的差不多,抵达431林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正是干活的时候,整个林场外围空荡荡的一片,半个人都看不到。
林场的路很难走,走了没多久,边雨的脚上就磨出了血泡,他脱了鞋,换上包里的一双布鞋。忍着脚上的疼,又走了几里路,好在路上遇到了三四个人,一番听后,才找到了林场办公室。
“你好,我想找一下方皓辰。”边雨敲了敲门,熟练地。
“你找谁?”那工作人员正在牌,看到边雨来,扬了扬眉毛问。
“方皓辰。”边雨又重复了一遍。
“谁啊,没听过。”他码了码手里的牌,嘀咕道,“这牌可真臭……”
边雨走过去,站在那个工作人员背后,看了看,也不管那个人,径直从他手里把牌抽了过来。
“Q,没人要吧。”
“对10,没人要吧。”
接着边雨把一手牌分了几块摆出来:“走了。”
这几个人一下子傻了眼,全都凑过来,看边雨摆出来的牌,先是满脸的疑惑,后来则变成了恍然大悟的震惊,刚刚对他爱理不理的工作人员也抬头正眼看他了。“厉害啊。”他感叹道。
“行,吧,你找谁?”
“方皓辰。”边雨又重复了一遍。
“等着,我给你找找名册。”他着从牌桌前起来,从腰上拿下一串钥匙,开靠里侧的一扇柜门,拿了一本八开纸订成的厚册子。
往后翻了翻,到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从头捋到尾,一边捋一边念念有词,捋完一页又翻到了下一页。
“没有。”
“这不可能。”边雨下意识,“我听他就在这里。”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工作人员把名册递给边雨看,“你看这名册上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边雨愣了,也凑过去看了一遍名册,的确,F开头的姓氏中,没有方皓辰的名字。
“啊对,”想了想,边雨回,“他可能现在不在,三年前来的,人长得很精神,瘦瘦的,比我矮半个头。”
“我跟你了没有就是没有。”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我这上面别三年,就是五年十年前来的也都记下来了。”
“你赶快回去吧,换个地方再找找。”
换个地方?谈何容易?
边雨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湖底,他的线索断了……
或者,他应该庆幸,他的线索到现在才断。
一直以来,边雨都是追着这如同游丝一般的线索,在这个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的年代,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他去过城市,也去过乡村,他走过冬天,也经历过夏天,他找了许多人,也听了许多事,而这一条线索,在这个431林场,终于断了。
断了之后,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去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但那无异于大海捞针,需要十年,还是二十年?这些年中,方皓辰又会吃多少苦?受多少累?
边雨不敢想。
“欸,对了,”另一个牌友在这时,“咱不是还有一本册子吗?”
“什么册子?”
“就那个,你不记得了?”那个人,“当初有个林场,让我们帮忙,我们划了一拨人过去,你看看那个册子上,不定会有。”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嘀咕着,对边雨,“你在这儿等会儿。”
“嗯,好!”
边雨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分钟,可在边雨看来,却比一年还要长。终于,在林场办公室的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方皓辰是吧?”工作人员的声音随之而来,他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头都不抬。
“对!”边雨急着问,“他在吗?”
“在。”男人着把那本册子递给边雨,那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三个字——“方皓辰”。
只是看着这三个字,看着这三个字出现在员工名册里,边雨都看到了自己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你去看看吧。”那个人,“绕过林场,走个二里路就到了。那儿有一排木屋,那些伐木工和他们家人应该都在那儿,你一去应该就能看到。”
边雨一路上又是跑,又是快走,生怕去得晚了,又会错过他。
可是真的到了这木屋前,边雨又有些不敢进了。
这一排木屋,基本都是从外面用挂锁锁上的,可是工友指给他的这间方皓辰的木屋,却没有锁。
家里有人吗?
可是这个时间方皓辰不应该在干活吗?
难道是……他的家人……
边雨攥着这个词,苦笑了下。
他忽然想起在这段时间中,不时有人跟他的话。
他们,你真的找得到他吗?你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会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他们,这六年之间,方皓辰辗转了那么多地方,他从学术的天堂坠落下来,被迫沾上凡间的气息,现实从来都是最好的磨,可以磨掉人的一切棱角和不切实际。
他们,这六年之间,方皓辰离学术和研究越来越远,离柴米油盐越来越近,此时的他如果真的娶一个女人,过上普通却踏实的一生,你还要去扰他吗?
他们,边雨,别在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上浪费一生。
这样的话,边雨曾经也过,他还是对方皓辰的。
可是如果是方皓辰的话,他会什么?
站在那木屋前,边雨握紧了拳头,那封方皓辰留给他的信,浸透了他的体温。
“不要考虑其他,请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不要考虑其他,请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边雨跟着默默念了一句,接着,他深吸了两口气,咬了咬牙,转过身,认命一般闭上眼睛,轻轻推开那扇门。
那木屋中有什么他都认了,是方皓辰的家人,哪怕是他的“嫂子”,他都认了。
然而在推开那扇门之后,边雨却愣住了——
木屋中没有人。
可是他却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方皓辰的屋子。
不存在记错了人,不存在同名同姓。
在这一间仅有二十平方不到的木屋中,在这间狭而昏暗的木屋中,每一尺每一寸的墙壁之上,都贴满了演算稿纸。
边雨端着那些激动、那些难言,慢慢走进木屋,他的手指停留在那些演算稿纸上。
那些笔迹像是方皓辰的,那些笔迹又不像是方皓辰的。
方皓辰的字总是那么干净整齐,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这里的字,前面整整齐齐,可后面却越来越歪歪扭扭的,仿佛是一个身染重病的虚弱的人。
边雨有些哽咽了。
那些演算,边雨认得。
那是边雨熟悉的演算。
这些方程,这些等式,都是边雨写过的。
是他在201的时候,写给方皓辰的。
那是边雨不熟悉的演算。
在许多等式的旁边,都有修改的痕迹。
那是方皓辰对边雨曾经写下的演算公式的修正。
那改动之上又有改动,是方皓辰在这六年之间,不断对这些演算的完善。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他去学校教书,是因为那里最方便买到书。
他去面馆当账房,是因为那里可以听到研究员的讨论。
哪怕是来了这最远离学术的林场,哪怕是他每天白天都要去伐木,油锯的振动让没在工作的他,手也会止不住地颤抖,他依然在想,依然在算,依然在写。
在每个工作了一整天后的深夜,方皓辰都会坐在那张桌子前,点着晦暗不明的油灯,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手,写下一列一列的演算。
写下统一场的演算式。
此时,这的木屋仿佛成了最为神圣的真理的殿堂,方皓辰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即使这六年之中,他被逼得一次又一次离开学术与研究工作,即使这六年中,他不得不为糊口而做自己最不擅长的工作,他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因为他就是个傻子。
因为他就是个认准了一件事就从不会放弃的傻子。
边雨走到方皓辰的桌子前。
在方皓辰的桌子上,那片玻璃下,最最中间的位置,压着一幅画。
在那个方皓辰每天都会看到的位置,压着一幅边雨为方皓辰画的画。
那幅画被保存得那样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没有留下任何因生活而辗转的痕迹。
那画中有201,有春光,有树叶,有方皓辰,他看着来找他的边雨粲然一笑。
那画中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字迹。
“我,从天边来的星星,边雨。”
终于,边雨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它们一滴一滴落在玻璃面上,散成了一朵朵莲花。
他的手指久久地抚摸着那个“我”字。
原来他是爱他的。
原来他的爱不是一厢情愿。
原来少年的公主早就醒来,她知道少年是谁,她愿意为了少年献祭她的一切。
方皓辰爱他。
方皓辰爱边雨,如同他爱物理一样爱他,如同他爱真理一样爱他。
他从未放弃物理,从未放弃真理,也从未有任何一刻不爱他。
木屋的门在这时开了。
边雨回过头去,站在外面的,正是方皓辰,他的样貌与边雨记忆之中的,没有任何差别。
他冲着他那样笑着,一如那幅画。
他也冲着他那样笑着,一如他们刚刚见面时。
“方皓辰,我找到了你。”边雨。
他睁开眼睛。
整个世界在此时化成满天繁星,只有他和方皓辰,漫步在这宇宙之间。
作者有话:
最后一句不是比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