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迎春花
清早,谢折枝心情愉悦,起床梳洗扮,在梳妆台整整折腾半个时辰。
昔日谢折眉被誉为盛京第一美人,身为谢折眉同胞姐妹,谢折枝相貌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铜镜内美人掀唇笑开,温婉大方的表象,内里暗藏不与人道的阴狠。
将军明日便可回府,绣春院碍眼的病秧子婚事今年就能定下,嫁进兰家,有得是苦楚等她来尝。
想到沈清和过得不好,她眉梢喜气愈盛,问:“大公子回来没有?”
“回夫人,大公子尚未归来。”
听闻儿子还没从书院赶回,谢折枝蹙眉,“遣人再去催,别是路上被绊住了。清宴是府里唯一嫡子,将军明日回来,天大的事哪有一家人团聚来得重要?”
“是。”
用过早膳,她一身雍容前往绣春院,半途遇见迎面走来的柳琴。
赶巧碰上,柳琴不慌不忙微微一福:“见过夫人。”
“不守着清和,你来这做甚?清和呢?”
料到她有此一问,柳琴不卑不亢:“姐夜里身子不爽利,这会还在屋里躺着呢。”她眼皮轻抬快速看了谢折枝一眼,“姐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心知夫人担心她,故派奴提前禀明,省得连累夫人白跑一趟。”
“她倒是有心。”谢折枝面上笑笑,装出好一副慈母柔肠,事无钜细一一问了,柳琴答得滴水不漏。
确定没什么大碍,全然是姑娘心生郁结不想理人,谢折枝心情更好了。
回到住的院子,派人往绣春院送了好些珍贵药材。
日上三竿,兰夫人拗不过儿子央求,领着儿子登门。
沈清和是盛京常年位居榜首的美人,美则美矣,病弱入骨,还传出没法生育的‘恶名’,盛京哪户人家敢娶?
以沈家的权势,沈清和若要嫁人必定为正妻。今日之正妻,明日之世家主母,娶了她和断子绝孙有何差别?没见之前乌泱泱往将军府跑的媒人都不敢登门。
可偏偏她最引以为豪的嫡长子认准沈家女,到了以死相逼的份上。
尚未见那沈清和是何等迷死人的病天仙,兰夫人对这素未谋面的沈家女直接膈应到心坎。
膈应归膈应,今日还是上门了。
与兰夫人相谈几句,谢折枝对这门婚事相当满意。
有兰家在朝堂保驾护航,清宴科举入仕能少走许多不必要的弯路。她有心卖好,支使下人领兰公子观赏碧春园。
赏碧春园是假,隔花看美人才是真。
兰羡之看向沈夫人的眼神充满感激,心头热切,昂首挺胸快步走出门。
他刚走,兰夫人叹息道:“夫人也看见了,与贵府婚事不成,这孩子还不知怎么闹呢。”
谢折枝接过她递来的橄榄枝,虽欣喜,话不敢太满,“清和的归宿,还是要等将军回来拿主意。不过令公子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盛京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儿郎了。”
看出她有心嫁女,兰夫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儿子得偿所愿必然不再想着寻死,忧的是兰家往后的孙子会是妾室所生。
兰羡之没有这些苦恼。
出了正堂,他一路游览沈家园林,人站在碧春园,巴望能和沈姑娘来一场美好邂逅。
待问明沈姑娘所住之地,又翘首看向绣春院方向。
柳琴柳瑟坐在绣春院屋顶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姐什么时候不用瞒着了吗?”
“了。”柳瑟吐出一嘴瓜子壳,“等隔壁闹起来。”
“欸?隔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将军跑了,怎么这会还没个动静?”
“谁知道?许是将军有本事,能瞒到明日呢。”
多瞒一天,马儿就能多跑一天。
柳琴抓了一把瓜子,嫌弃道:“幸亏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将军走了,兰公子还是不死心。你看,又往咱这望呢。笑死人了,他多望两眼咱家姐就能喜欢他了?这人,听不懂好赖话,从不把咱们姐的话放在心上,被拒多少次,还敢来?”
“嗯,年少成名,太骄傲了,以为天底下女人都该围着他转。”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把兰家麒麟儿贬低地一文不值。
柳琴拍拍手,“起来还是将军好,青梅竹马,儿时恩人,知冷知热,怎么闹都不会讨人厌。可惜,年岁了。”
“等呗。姐想要的人,那就是煮熟的鸭子,跑不了。”
池·煮熟的鸭子·蘅,一个喷嚏出来,揉揉发酸的鼻子,满脸莫名其妙。
晚风吹拂,她眸子轻扬,脚步轻快上楼。
云生客栈,天字一号房。
“姐姐,姐姐开开门。”
熟悉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势必会熟悉她的脚步声。
池蘅开口前,听到脚步声的沈清和围着披风提前往门扇走。
门开,淡雅花香袭来,一簇簇开得热烈的迎春花被惊喜献在眼前,“姐姐,送你的。”
少年郎洋溢眼底的热情比盛夏的太阳还要滚烫,沈清和笑意吟吟,接过满怀鲜花,侧身迎她进来。
“哪来的花?”
“傍晚时分路过一座山谷,距离客栈不远,想着你喜欢,就赶在客栈关门前去了趟。”
她自斟自饮,茶水沾湿红唇,额头渗着薄汗,衣领被扯开些,露出片雪腻肌肤。清和看得移不开眼,眸子眨着惊艳。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阿池一举一动都带着诱.惑。
明明十四岁,还没真正长大,可就是这种纯粹的烂漫天真,诱人不自知的明媚朝气,教她无法忽视心中连绵涌起的悸动。
她不言语,池蘅忽的抬眸:“迎春花,姐姐还喜欢罢?”
清和回过神,挨着她坐下,忍了忍,终究心疼她来回奔波,从衣袖摸出手帕替她擦拭额间细汗。
“喜欢。”
傍晚路过的那座山谷她记得,没阿池得那么近,骑马往返要耗费半个时辰。
更别还要在月下采花。
花份量不重,这份澄净无垢只为博她一笑的心意却沉甸甸的。
沈清和眉眼一弯:“一直都很喜欢。”
池蘅眸光顿时璀璨,白捡了便宜一样,“姐姐喜欢,我就没白忙活。”
她也是想着哄人多笑笑。清和姐姐身子不好,若这般跑出来心情再不好,便是她的罪过。
粗中有细,在讨姑娘欢心一事上池家两位哥哥都羡慕不已,直夸她有天赋。
其实哪来的天赋呢?
是世间太多男儿对待女子过于吝啬又不肯承认吝啬罢了。
他们给的从来都是他们喜欢的、他们想要的,不肯再多费心考虑对方的感受。
往清和姐姐这蹭了三盏茶,池蘅不便久留。
【挽星】被她郑重交到沈清和手上,她切切提醒:“我就歇在隔壁,有事姐姐喊一声我立马到。外面坏人多,琴瑟还没赶来,姐姐睡前记得关紧门窗。”
这份关心来得真诚妥帖,清和心里受用,想再多看‘他’一会,碍于男女有别只能压下念想。
送走池蘅,她细心检查过门窗,折身笑着将大捧迎春花修建好插.进青瓷圆口瓶,定主意,哪怕这花枯萎了都要妥善保存。
简单沐浴后,少女抱刀侧卧,很快,沉沉陷入梦乡。
出了盛京马不停蹄赶路,到了此时身子已然吃不消,坚持等池蘅回来,见到了人,收到了花,心里欢喜,心事放下,这一觉清和睡得很香。
和她比起来,池蘅就惨了,整宿没睡好。时刻警醒着隔壁,但凡外面有个风吹草动都担心会不会吓到清和姐姐。
天将明未明,顶着眼下淡淡的青色她托着下巴想:出门在外委实不易。
可不容易才算是闯荡江湖见世面。
整日呆在花团锦簇的盛京城有甚意思?人都要养废了。
她眸子扬起浅浅亮光:现下爹娘应该察觉她跑了罢?她再自负都不敢认为自己还能侥幸多瞒一日。
想着爹爹暴跳如雷骂她兔崽子的画面,池蘅啧了一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阿爹你又不懂了,意气风流,才是少年啊。”
她才十四岁,又不是二十四岁、三十四岁,干嘛要学那么乖?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是想气死我,你们也想气死我!”
天光大亮,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池大将军雷霆震怒。柳琴柳瑟坐在门前石阶对望一眼:嘿,闹起来了!
撕碎女儿留下的书信,池衍气得团团转,“!兔崽子去哪了?”
厮冷汗直流,“奴、奴不知道啊!”
大将军暴怒之下一巴掌拍在桌子,桌子四分五裂,“我道她昨日为何改了性子肯在书房看书,原来人跑了,她跑她的,拐别人做甚?混账!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翅膀硬了,敢上天了!”
外面鱼龙混杂,哪是她一个姑娘能闯的?他越想越气。
“回将军,三公子带走了【挽星】。”
【挽星】正是池衍千辛万苦为女儿寻来的唐刀。
池衍一愣,脸色铁青:“好,好!她还记得带刀出门,她也知道外面危险……混账!”
他翻来覆去左一句“兔崽子”,右一句“混账”,他没骂够,池夫人听都听烦了。
女儿跑了她比谁都急,可她最急的不是池蘅一声不吭跑出家门。
池蘅年纪,武学天赋绝佳。如此天赋,在盛京当霸王有什么意思,去外面经经风雨看看人心也好。
她不担心池蘅回来缺胳膊断腿,她在意的是阿蘅对清和的态度。
赶在兰沈两家议亲的节骨眼把人拐跑,有准备,有预谋,不声不响瞒着众人——阿蘅别是钟意沈姑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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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当爹的暴跳如雷,当娘的歪正着(狗头)
不过现在将军还,不晓得动心为何物啦,完全是出于本心想对清和好,简称闭着眼瞎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