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欲招赘
平山寨二当家和梦云山庄白公子见了躺在地上被劈开的红绣球,气得一口血差点从喉咙喷出。
池蘅也气,刀未还鞘,身子笔挺,紧紧盯着来者不善的一行人,问:“几个意思?”
二当家鼻孔重重发出一声冷哼:“老子还要问你几个意思,绣球是你能毁的?耽误多大事!”
“管你耽误多大事。若非我机警,此物落下必定伤人。你们……不赔罪?”
刻意等了两息,见二人无动于衷,她眸色顿冷:“不赔罪,那就划出道来比一比。”
“好狂妄的子!”一直没言语的白悦风神色阴沉,话音未落,欺身抢攻。
刀光一闪,池蘅主动迈步迎上,唐刀在手腕挽出漂亮花样,她笑容肆意:“姐姐,你看我怎么教训这俩杂碎。”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二当家性子火爆:“谁要和你动刀子?不过猖狂,得还轻了,和你对那人老子看不上眼,你能在‘梁上燕子’白悦风手上讨得便宜,老子当场向你低头认错!”
池蘅刀出三式,一式强过一式,强龙出海,威势惊人,“肿脸冒充谁老子呢,爷可不稀罕你认错,你们差点伤着我姐姐,得向她赔礼道歉。”
她刀法厚朴沉凝,起转之间又不失其灵活变通,白悦风素有‘梁上燕子’的美誉,身轻如燕,对敌时悠闲自在如绕自家梁,可再灵活的燕子,遇见刚猛无比的强风暴,都得从梁上‘啪叽’栽下来,摔个脸朝天。
二人得有来有回,眨眼再看,二当家瞠目结舌,不再计较少年郎占他口头便宜,长吸一口气:“好家伙!哪蹦出来的狠人?压着白悦风的,本当家见过的这还是第二个!”
第一个,正是蓝家堡,破妄剑。
几番拿不下此人,白悦风脸面丢尽,杀意沸腾。若不能将此子痛快斩于铁扇,传扬出去,他‘梁上燕子’的名声都得毁了。
“阿池,切勿恋战。”
“好!
池蘅气势顿转:“不陪你玩了!”
她气愤男子冒犯在先,持扇欲杀人在后,刀身下沉,“铿”地拍在铁扇,白悦风下盘极稳,硬接此招。
池蘅挑眉,手腕轻转,倒提刀柄踏着轻功退回清和身侧。
出刀收刀,前后过去几个弹指。
自诩以精湛身法逼退少年郎赢了这场比试,白悦风眼底略显骄矜之色,方要教几语,二十四股的铁扇中间两根大骨齐齐断裂!
好端端的铁扇成了废扇,众人不由心惊。
刀扇相击,刀完好无损,扇毁于一旦,可见使刀的‘少年’内力远在这只燕子之上。
这怎么可能?
二当家张大嘴巴,半晌,冲池蘅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牛!”
他二话不走到清和面前,弯腰行礼:“俺错了!”
“无心之失。”
沈清和短短一句“无心之失”,轻拿轻放,给足平山寨二当家面子。
二当家赔罪认错后朝池蘅挤眉弄眼,身高马大的糙汉子笑容暧.昧,池蘅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中腹诽:怪里怪气的,他干嘛那样看我?
二当家心道:兄弟年少有为,刀耍得好,看女人的眼光也贼好。羡慕!
“好刀!”
“好刀法!”
“好气量!”
接连三声中气十足的“好”,众人回头,失声喊道:“蓝堡主?”
“见过蓝堡主!”
财大气粗的蓝家堡堡主站在那有一会,刚来就见识‘燕子折翅’的画面。
底下人早将来龙去脉汇报清楚,包括二当家和白悦风相争,绣球如何朝人飞去,又如何被刀劈为二。
他看向池蘅,先看人,骨骼清奇,武学奇才。再看刀,刀乃好刀,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把都要刚猛坚韧。
最后,看向被锐利刀气劈开的红绣球,断口干脆,力大势沉,刀出无悔。
看完绣球,又看向少年身侧气息病弱、容色姣好的少女。
少年刀客谈笑间挫败‘梁上燕子’,表现震惊四座,一身本事,前途无量。绣球投都投了,毁在少年郎之手,许是天意使然。
蓝堡主心有成算,自然不希望看中的女婿有婚约在身。
有心人看出堡主对少年郎的赏识,上赶着卖好,拱手抱拳:“恭贺堡主,今日得一佳婿!”
动动嘴皮就能讨好蓝家堡的事,谁会嫌弃?
一人呼,百人应。
见此情形,蓝堡主畅快抚须,他确实没想到会有如此之惊喜,看向池蘅的神情愈发和蔼。
周围尽是恭贺声,池蘅尚没回过味来,清和牵着她手,头也不回走开。
“少侠留步!”
蓝堡主身法之快,一阵风拦在她面前,他来势极快,池蘅仓皇之下推开清和。
这年头,江湖中人初次见面不一架,出去仿佛失了礼数,丢了颜面。
两掌相激,池蘅面色微白,接连倒退三步。
“阿池!”
将军调息真气,撑刀站稳,“我没事。”
她眼底战意熊熊,下巴昂起,朝蓝堡主宣战:“再来!”
仓促之下伤了未来女婿,蓝堡主不肯再,杀杀非他本意,此子内功深厚,比他想像的还要扎实,长得也万里挑一,和梦梦天造地设一对。
这样的女婿,伤了是他们父女的损失。
他摆手:“不了不了。后生,今日便入我蓝家堡大门罢。”
多少人想入蓝家堡的门求而不得,众人看向池蘅的眼神饱含复杂,艳羡有之,嫉妒有之,尤其白悦风,火冒三丈,银牙快要被咬碎。
行走江湖傍身兵器好比江湖人的脸面,兵器被毁,无异于当众被扇巴掌,池蘅毁他铁扇,他怎能不恨?
更可恨的是,入赘蓝家堡是他图谋许久之事,为此联合无争大师做局,不想竟是为旁人做嫁衣!
池蘅惑然:“入你蓝家堡的门?”
看她糊里糊涂,蓝堡主大笑:“不错,今日,你便是老夫女婿了。”
“什么?!”池蘅大惊失色:“你要我娶你女儿?这万万不可!”
一句“不可”,蓝堡主以为听错:“后生,你再一遍。”
场上鸦雀无声,池蘅心意已决,就要拒了他荒唐提议,清和赶在她开口前按住她手腕,音色平稳:“阿池不会娶你女儿,这门婚事,不成。”
蓝堡主面容不辨喜怒:“为何不成?”
“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
他故作思索,眉毛皱起:“你不答应,那你又是谁?”
电光火石,沈清和无惧蓝堡主审视威逼的双眼,渐渐的,眉眼不再笑。
风停树静,花开无声,以两人为中心,一股迫人威势逐渐向四围蔓延。霎时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我是谁……”清和柔声反问:“你以为呢?”
鸾城之大,江湖之广,从来没人敢对蓝催的话不上心。轻飘飘、轻柔柔的反问,带着一股平淡处迭起的傲然,两相衬托,倒显得他咄咄逼人。
“她是我阿姐。”池蘅右手握刀,毫不迟疑地用身体隔绝蓝堡主紧盯清和的视线。
这不是蓝催想看到的结果,他想结亲,又非结仇。
当着里里外外这些人,话不好多,得知两人姐弟身份,他放下心来,不再对少女持有戒备。
被她护着,鼻息间能闻到那股好闻的清香,清和兴致提不起来。
阿池待她如姐,偏偏她生了想和‘他’双宿双飞的心思,旁人随随便便一句“你是谁?”、“你又是他的谁?”,都能轻而易举堵得她满心苦闷。
眸子低垂,不再听蓝堡主了什么,倦倦地盯着足尖,不知在思忖何事。
清香随风而来,手腕倏尔被握住,她懒洋洋抬眸,池蘅耐心同她解释:“蓝堡主邀请我们去蓝家堡做客,这婚事是万万不行的,我们需得和他清楚。
他们人多势众,闯是闯不出去,可咱们大大方方去做客,蓝堡主若要强行留人,岂不沦为江湖笑柄,被天下英雄所耻笑?”
她声音没压着,在场之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面色各异。
“蓝老前辈乃德高望重的高人,婚姻大事哪能强买强卖?再则长姐如母,阿姐还需为我周旋。闹僵了不好。蓝家堡鸾城首富,该比咱们更懂和气生财的道理。”
“……”
心念纷杂,不清听到这话清和具体是怎样的感受。
她总以为她的阿池还没长大,可十四岁,初次行走江湖,‘他’竟成长的如此之快。
聪明、锐气、不惹事、不怕事,锋芒毕露,却不鲁莽,懂得借势,懂得以退为进。
这样的阿池,假以时日会长成怎样顶天立地、令人心折的模样?
她为之自豪,又被‘他’那句“长姐如母”刺痛,心想:谁要做你阿母呢?你有一个阿娘还不够,可真贪心。
“姐姐?”见她迟迟不语,池蘅压低嗓音。
沈清和将门之女,举止落落大方,气质优雅,病容惹人怜,她缓过神来,掀唇低笑,轻拍池蘅手背:“放心。”
她“放心”,池蘅果然放下心来。
‘姐弟’二人旁若无人互动,蓝堡主连番被未来女婿戴高帽,不好发作,大袖一甩:“两位,请。”
……
抛过绣球,蓝梦梦无精采地回到闺阁,蓝霄陪在身边,觑她一眼:“听,抛出去的绣球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劈成两半?”大姐一扫颓然,语气惊讶:“何人有此能耐?”
“妹妹,你会不会……”
他声耳语,蓝梦梦眼睛瞪圆,惊喜没几息,又恹恹地趴回桌子:“若真是池哥哥那就好了。”
破庙一遇,她这几晚都能梦见他,少年英姿勃发,刀如其人,惊艳凡俗。
且不她还能不能再见池哥哥,就是有缘再见,他身边的池姐姐断不是省油的灯。
搓了搓发凉的胳膊,她撇嘴:“哪有那么巧的事?倘真如此,便是我与池哥哥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了。”
蓝霄自己也是猜测,想着妹妹即将招赘不好再对池兄弟念念不忘,他道:“妹妹宽心,能一刀劈开那枚特质绣球的,功夫想来不会差。再等等,爹很快就能带人回来。”
确实很快。不过半刻钟,下人来报:“堡主带姑爷回来了!”
一句“姑爷”,蓝梦梦手心攥把汗。
蓝霄扶她起身:“去看看罢,好就过,不好就晾着,当务之急先把身体养好。”
“嗯。”蓝大姐低声应道。
蓝家堡家大业大,果然不负武林盛名。饶是池、沈二人出身名门见惯好景,此刻踏入堡中也觉得很有看头。
“姐姐,从现在开始你莫要离开我的视线,能谈则谈,不能谈,咱们也不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她怀里揣着将军府烫金名帖,防的就是出门在外有人以势压人。
不到万不得已,池蘅不愿显露身份。但要她娶妻,那是万万不能。
“我晓得。”
两人头回出门,哪能真不给自己留底牌。
清和侧头看向被‘他’时刻握在掌心的手腕,心下生暖。无论如何,阿池还是在意她的。只要在意她,她就还有机会。
“二位,请上座。”
正堂,进门能看见挂在墙上写着【内外兼修】的匾额,池蘅促狭地想,恐怕于蓝家堡而言,‘内’指的是‘武’,‘外’指的应是‘财’吧。
武林世家,还是一城首富,怪新鲜。
两人方入座,隐约熟悉的声音传来:“爹爹!”
蓝梦梦抬脚跨进门,近前来与蓝堡主行礼,身侧的蓝霄喊了声“义父”,待看清座上之人,喉咙不自觉发出短促低呼。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姐眼睛顿亮,精神焕发,一句“池哥哥”惊喜涌到嘴边,便见坐在池蘅身边的‘池姐姐’温温婉婉朝她勾唇浅笑。
一见她笑,昔日在破庙升起的惧意再度奔向天灵盖,蓝梦梦手脚发凉,喉咙发痒,刚要言语,毫无预兆地晕厥倒地。
--------------------
作者有话要:
清和:我没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