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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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新年,盛京人心惶惶。

    萧师亲笔撰文如雪片洒满这片国土,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百姓都在心头偷偷议论着、猜测着。

    一夜之间,‘反赵’的声音和敲起来的战鼓一样大,满城风雨。

    新年的喜庆荡然无存,柱国大将军府朱红色大门贴着交叉的白色封条。

    功勋赫赫、满门忠烈的池家一朝成为‘反贼’——谁能想到战死沙场的柱国大将军父子还活着呢!

    不仅活着,甫一露面,给了天下人当头棒喝!

    天无二日,帝有二星,赵氏不仁,涂炭生灵,又有龙氏取而代之,是为伪帝,池家奉天意而行,拥立天命所归的女帝。

    这是当日池大将军站在城楼所的话。

    文坛炸开了锅。

    最先发出声音斥责池家父子为乱臣贼子的儒生张免,被德高望重的萧师喷得狗血淋头。

    靖州拥帝反赵的大旗举起来,【红尘楼】随之响应,除却【红尘楼】,更有其他民间组织前来投靠效忠。

    一时之间,不止文坛,商界、政坛、江湖,不同领域发生不同程度的震荡。

    局势紧急,盛京,天子都城。

    人们交头接耳,走在路上总爱抬头看一眼被查封的将军府,看一眼,又畏惧地缩了头。

    当日禁军奉命来抓人,哪知撞开门人去楼空。

    池夫人不在。

    池少夫人不在。

    人跑没了影,值钱的物件被搬空,就连养在府里的大黑狗都被提前牵走。

    抓不到的,更抓不住老的,龙润在深宫大发雷霆,奏折被狠狠摔在地上:“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

    大监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龙润扭头咳嗽两声,杵在一旁的国师大人挥挥手,大监如蒙大赦,领着宫人退下。

    看他怒不可遏的样子,龙业皱眉:“多大的事,稳重点。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迟早会有这一天?”在那把龙椅坐久了,龙润脾气见长。

    他寒着脸,面色微微发青:“是爹帝星命陨,这又是什么?池衍拥帝剑指帝都,池蘅肯定还活着!

    “对,沈家那个‘公子’就是她!人到了眼皮子底下咱们放跑了她,还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朕不是天命所归?荒唐!朕是大运朝皇帝陛下,头顶通天冠、身穿龙袍、佩戴天子剑……”

    龙业眼神疲惫地看着他。

    龙润声音放低,慢慢不下去,他垂头丧气:“爹,这皇位,咱们绝不能让。”

    “谁要让了?”龙业敛袖:“本座已通知长老们带领精锐前来,既是要斗,那就和他们好好斗一场。

    “不是天命所归?笑话!谁活着谁就是天命!

    “天意又怎样?咱们【龙门】做的不就是逆天之事?怕什么!”

    他神情一凛:“起精神来!看你像什么样子!”

    龙润前些日子被池蘅入体内的‘纯阴之气’折磨地死去活来,濒死之际好在有爹爹为他续命,他咬牙切齿,振奋起来。

    “沈延恩不能留了。”

    “他现在还死不得。”

    龙家父子眼神交换,不约而同生出一条毒计。

    女儿走了,‘女婿’走了,亲家也走了,该走的都走了,沈大将军如定海神针屹立在风云变幻的盛京。

    他走不得。

    当日那情形,唯有他留在这才能继续迷惑伪帝,为女儿争取离京的时间。

    “乱起来了。”

    乱得比他想像的还快。

    他仰头眺望远处的天。

    午后,五千禁军重重包围将军府,大监端着银色托盘颤巍巍上前,和随帝御驾亲征的圣旨一同来的还有托盘上圆滚滚的丹药。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想也知道,不是治病救人的好东西。

    “陛下了,大将军劳苦功高,理应有赏,此药名为【生机活血丸】,乃大补之物,大将军服下,陛下便放心您带兵出征。”

    池沈两家为姻亲,沈家如珠如宝的大姐嫁给‘反贼’,照这样算,那也是‘反贼’,陛下开恩没降罪沈家,反而重用,为人臣子该知趣才是。

    大监腰身弯折,高高举起托盘。

    “大将军,请服药。”

    沈延恩死盯着那枚劳什子的【生机活血丸】,倏尔快意大笑,大声道:“多谢陛下信重!”

    他拿起药丸,当着无数双毒辣的眼睛,如吃糖球般将这药丸生嚼。

    他嚼得细碎,喉咙咽下,几位随行的【龙山】长老确保他当真服下此药,放心回宫覆命。

    杵在大监身侧的药老抚须淡笑:“老朽为大将军诊脉。”

    他两指搭在沈延恩脉搏,确认无误,朝禁军头领点头。

    五千禁军撤去,禁军首领看了眼气势沉着的镇国大将军,摇头叹气:赵氏即为正统,陛下和动不动爱发疯的先帝比起来,好多了。捍卫皇室正统是臣子本分,他希望大将军能守本分。

    莫要像池衍一样,做那犯上、妖言惑众之事!

    眼见为实,陛下就是陛下,那分明是天子,如何能‘指鹿为马’他是外人假扮?

    陛下昨日当众在朝廷撕扯自己的脸皮,那张脸做不得假。

    信他的人还很多。

    愚忠之辈,历朝历代,不胜枚举。

    大监尖声道:“陛下还了,此次若能重挫反军大胜而回,将军即为首功,有功之臣,陛下必不辜负!”

    他话里有话,沈延恩抱拳谢恩。

    “他服下了?”

    大长老道:“服下了。”

    龙润抚掌:“甚好!”

    “陛下!加急奏报——”

    他沉眉不耐烦问:“又怎么了?”

    “真州地动!”

    新帝继位至今,这天下就没安生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闹起来,更印证了萧师所言——伪帝招致天怒!

    龙润吐出一口郁气,拧眉安排赈灾一事。想到赈灾,他脑海灵光一闪:“真州……黑袍卫!”

    “在!”

    “前往真州,找到池少夫人,活捉!”

    “是!”

    八百黑袍卫策马加鞭出城。

    御书房内,龙业担心他为色所迷昏了头,心生不满:“你还在想着她?”

    龙润笑道:“三长老,你也去,带二百道徒日夜兼程赶往真州,协助黑袍卫拿人!见到池蘅,杀!”

    吩咐完,他拍拍袖子,端起手边清茶眉开眼笑:“国师怎么忘了,【红尘楼】楼主最喜欢为民做善事。池衍在靖州‘拥帝反赵’,女帝迟迟没露面,久不闻她们音讯,万一她们在真州呢。”

    流言纷纷,人心思变,真州的奏报费尽波折传到盛京时,地动已经过去半月。

    ……

    舍弃‘沈微’的纯然懵懂,池蘅在正月里真正醒来。

    睁开眼,守在她身边的除了清和、池夫人、薛泠、琴瑟、妄秋等人,还有从靖州赶来的使者。

    为的是恭请帝星前去主持大局。

    大将军拥帝的大旗已经展开,总要有人安定军心,帝星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多少人投靠效忠是奔着她而来,久不露面,时日长了保不齐要被人‘挂羊头卖狗肉’。

    可惜靖州使者来的不是时候,池蘅醒来的也不是时候,真州地动的更不是时候。

    朝臣为了御驾亲征的事在朝堂吵得不可开交,当官的自顾不暇,灾祸一起,百姓成了没人管的流民、难民。

    人间惨案血淋淋地真实上演。

    真州官员救灾不力卷铺盖出逃时,恰好赶上池蘅带领人马前来,池蘅拔刀砍了尸位素餐官员的脑袋,顺利接管这座被遗弃的城,渐渐的成为军民们的主心骨。

    半个月的时间,她做了很多,想了很多。

    早春杨柳顽强地冒出新芽,迎春花开得灿烂。

    阳光清清冷冷的,她坐在石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每个人脸上逃过一劫的笑脸,恍惚回到那年在云城赈灾的时刻。

    岁月更迭,终究不再是当年。

    “来吃饭。”

    池蘅扬眸,眼睛倒映着清和的影,她眉梢染喜,一手接过那只堆满白米的碗,一手握着她的指尖。

    清和陪她坐在石阶:“想什么呢?”

    “在想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帝星。帝星又是什么?是职责使命,还是尊贵荣耀,我做了什么,又当继续做什么?”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环绕好多天,从恢复记忆那日醒来,赈灾的闲暇,她总爱去想这些。

    白日想,入夜想,睡不着的时候也想。

    清和倚着她不算宽厚但极其给人安全感的肩膀,安静听着。

    “我是池蘅,当然也做了十余日的‘沈微’。

    “失去记忆的沈微只记得情爱。‘沈微’自己会觉得比不上军功赫赫的‘池将军’,但我醒来回想‘她’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觉如何羞耻。

    “她心中有情,即使装的是情爱,也没甚可羞耻的。

    “因为池蘅爱沈清和,是颠扑不破的人间至理,爱你是我永不后悔的决定。至于爱情,那是我明亮燃烧着的高贵养料,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

    “沈微见心上人被臭男人骚扰,手中无刀而心中有刀。

    “她捍卫了她想捍卫的。

    “‘沈微’是因情从死里而生。至少在她存在的那个阶段,她做到了最好。那我呢?

    “人当有情,有情有义方为人与畜生的区别。

    “赵潜薄情寡恩,满心嫉妒疯狂,所图皆为一己之私。

    “赵拥庸碌无能,心狠手辣,为保全自身肯将锦茸公主人头斩下来。

    “至于龙润,龙润来位不正,阴险诡谲尽使人手段,夺来帝气也无帝王气象,更无仁心。

    “我当‘沈微’的那十余日,只记得情爱,只晓得爱一人,可我现在不再是‘沈微’,或者不完全是‘沈微’。

    “在好多人眼里,我不再是池蘅,我变成一个符号,就是那所谓承载天命,高高在上的帝星。

    “要担起‘帝星’的庄重使命,光有情爱是不够的。”

    池蘅捏着长筷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米饭,她咀嚼入肚,吸了吸鼻子:“真州地动,多少人流离失所再也没了家,看到他们失去家园,我就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父兄‘去’时的悲怆凄苦。

    “由己度人,我希望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清和手臂环过她的腰:“然后呢?”

    “欲创太平盛世,为帝者,应有苍生之爱!”

    她眼睛璀璨,埋头刨了几筷子米饭,抬起头嘴角沾了米粒,清和笑着替她吻去,心眼里都是她:“再然后呢?”

    “再然后……”

    池蘅被她一吻弄得耳朵通红,余光瞥见端着饭碗蹲在不远处笑她们的人,手指搓了搓发烫的耳垂。

    她清清喉咙:“你看,我吃饭吃快了也会在唇角沾上米粒,失忆了也会变得懵懵懂懂。

    “于此来推,在是帝星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会犯错,会冲动,也会害羞。

    “先做人,再为帝!

    “称帝不能换来太平盛世,得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成为百姓爱戴的君主。那会是一条漫漫长路,可能穷其一生,进棺材前才敢竭力而为。”

    她按捺着澎湃的心绪,克制心头燃烧的那把火:“我想做一个为万民谋取福祉的人!”

    “好啊。”清和抚摸她热乎乎的脸:“我陪你。”

    ……

    大战在即,料理好真州诸般事务,前来迎接帝星的队伍终于启程。

    适逢八百黑袍卫联合【龙门】长老、二百道徒半路截杀,池蘅一腔热血,持刀杀出重围!

    ……

    盛京,点将台。

    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当今陛下执意御驾亲征,以镇国大将军为副帅,钦点【龙门】八位长老为先锋,统领将士出城!

    二月春风似剪刀。

    关好竹楼的门,姜煋轻抚衣袖,徐徐吐出一口清气:“走罢,该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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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无论是阿池还是婉婉,我都不想写所谓的完美人设。

    ‘帝星’是上天赋予的使命,生来是帝星,不见得生来能做好一位好皇帝。

    哪怕是千古帝王,都是伴随阅历见识的成长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那个高度。

    这段剧情的设置是一早在大纲里写好的,不是为了狗血而狗血,是为点明‘情爱’和‘大情大爱’的主旨。

    也就是身为帝王必须具有的‘苍生之爱’,由爱一人,扩展到爱万民。怎么从爱一人到爱万民呢,需要一个对比。

    之前看了评论区的回馈,深夜睡不着也曾考虑删掉关乎‘沈微’的这段情节(因为这样来写其实吃力不讨好),但最后发现删掉会失去一些圆润平滑的过度和人物性格感情的丰满。

    我自己这里会过不去。

    如果有读者可爱看了不喜欢,那肯定是我写的不够好,而不是池蘅不够好。

    池蘅在每个阶段都有认真地去争、去活、不辜负亲友的期待,她每个阶段的行为表现也都符合她的处境和行事逻辑。

    但帝星并非事事都能做到尽善尽美、无可挑剔,在情爱大义上的抉择,她也会犯错,也会冲动。

    她是帝星的同时,首先她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如果去挑一个人的错,那太容易了,我们都不是圣贤。

    这段剧情本来就很短,和池蘅漫长的一生比起来也不过是众多节点里面的一个。

    人生那么长,总有迷惘混乱需要喘口气迈过这个坎儿,寻觅前进动力的时候。

    寻找到了,眼目才明亮,方向才明确,路才开阔。

    这是这几章存在的意义。

    只是为了浅尝辄止点一下‘苍生之爱’的题眼,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因缘而聚,谢谢可爱们陪伴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