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真皮靠垫上, 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致。

    陆成钦全程无语，对着手机键盘敲敲。

    还是熊在不断找话题。

    “简宁姐，你来过这吗？”

    “简宁姐, 我们学校离你们学校也不远的, 你上学的时候应该来过我们学校吧？大学生戏剧节很有名的，你肯定来过。”

    简宁直起身子, 十分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啊, 我，我这个人没什么艺术细胞。”

    熊笑了笑, ：“我懂的，你学新闻的, 估计平时都在学习吧, 很忙的，不过你一点戏剧方面的都不感兴趣的吗，话剧看过吗？”

    “看过。”

    “什么剧呀, 看。”

    “那个，叫啥来着？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陆成钦按灭了手机，脸色开始很糟糕了, 陆成钦也就带简宁看了几场自己演的话剧，她居然都能给忘了。

    熊丝毫没意识到, 追着问：“你就是谁演的吧，我可是话剧通，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简宁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干嘛给自己挖坑，她偷偷瞄了眼陆成钦，希望他能够救自己一马。

    陆成钦一脸得意地瞧她, 最后实在是躲不过了，他才：“熊，你再话，我就把你扔在这了，你自己车回市区。”

    “好好好，我安静。”

    比预期要提前抵达拍摄地点，是一片无垠的灌木丛。

    简宁回头望了眼，摄制组的大巴似乎没有跟上来，于是想个电话给纪于昊。

    好几次都拨不出去，她差点就想站在那辆车顶上了，怎么都是不通。

    熊：“这里没有信号。”

    简宁皱眉，“不应该啊。”

    陆成钦从车里出来，身上披了件羽绒服。

    “怎么了？”

    简宁几乎是崩溃地：“没有信号，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跟丢了啊？”

    陆成钦：“这都能丢，真够笨的。”

    “开车的师傅是临时找的，要是纪师兄开绝对没问题，他最靠谱了。”

    陆成钦刚算坐下来等，听她这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好啊，那你就等着你的纪师兄来营救你好了。”

    简宁被他凶了一下，一头雾水，她什么了？

    她似乎也有点赌气，对剩下的几人：“你们别害怕，我去前面看看，不定前头信号好些。”

    陆成钦气不一处来，这女人是不是头脑不好？“你以为信号是土地公啊，你去找它就能来？”

    简宁坚持：“那我也得试试看，总比就会骂人好。”

    “随便你。”

    简宁头也不回地走了，浓雾弥漫的山顶，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越往下走，她越害怕，这条路似乎来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告示牌上的字迹已很模糊，带着点青铜生锈的颜色，处处可见的衰草枯杨，好生凄凉。

    现在，简宁已经开始后悔了。刚才为什么要和陆成钦争一时口舌之快，现在她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简宁胆子虽然大，但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这时候难免会多想。

    在美国那几年她是看着《空中浩劫》、《巨蟒》等恐怖电影入睡的，看的时候并不觉得害怕，但人最怕的就是联想。

    简宁觉得那条大蛇正穿过灌木丛的根枝，徐徐朝她游走而来。她吓得抱紧胳膊蹲在地上，要吃就吃吧，菩萨娘娘，我简宁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下辈子可别让我过得这样辛苦了。

    忽然她的手似乎是触碰到什么，简宁觉得自己末日要来了，人面对死亡的时候反而是格外平静。

    一股力量大而温暖，绝对不是什么冷血动物，因为那股力量直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股力量是陆成钦。

    “你让我好找，躲草堆里面装鬼吓人啊？”简宁浑身哆嗦，她在这个情况下看到陆成钦，跟看到活菩萨没什么区别了。

    她一把抱住陆成钦，那根因为恐惧而嫉妒紧张的弦，虽是放了下来，但情绪也彻底崩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有蛇要来吃我了，我以为我快死了。“

    陆成钦被她熊抱着，她嘴里叨叨着一些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东西，他听不懂。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那条蛇？”陆成钦好笑。

    简宁缓缓松开紧抱不放的手，陆成钦替她擦干净脸上挂着的泪，原来嘛，你也有害怕的东西。

    她似乎还是处于恐惧之中的状态，没缓过神来。

    陆成钦戏瘾大发，他忍着笑，抱着简宁的那双手没有放下，对她：“谁告诉你我不是的？”罢，学着蛇吐信的样子，朝她伸舌头。

    简宁又是崩溃，因为他学得太像了。

    “陆成钦，你有毛病啊！你干嘛吓人啊。”

    她又哭了，像个孩子似的。

    陆成钦傻眼了，他本来是想逗她玩的。

    “好了好了，这里没有蛇，只有我。”

    “真的？”，简宁发抖地攥着他的衣袖，在现在这种与外界切断联系的情况下，她能够依靠的也只有陆成钦。

    “你要是害怕就抱着我。”

    陆成钦本以为按照简宁的个性她会松开，离他八丈远，结果简宁抱得更紧了，像考拉抱着大树那样，紧紧抱着。

    什么也不撒手。

    “你要勒死我？”，陆成钦扒开她如章鱼般的手，“你先下来，我们找个能挡风避雨的。”

    “要下雨？”，简宁听话的下来，她跟在陆成钦身后，一点也不敢怠慢。

    “你抬头看看乌云。”

    果然，乌云惨淡地聚集在一起，天瞬间暗了下来。

    简宁想要拉着他的手，可被他悄无声息地甩走了。

    没办法，只好攥着他的外套下摆，跟着他走。

    简宁声音低低的，那种声音能钻进他脊骨里，“陆成钦，我好冷。”

    像是在撒娇。

    他的嘴角一扯，像是在笑。但不知是嘲笑还是讽笑，简宁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她识相地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只是乖乖跟着他的步伐。

    陆成钦停下脚步，简宁由于惯性狠狠撞在他的脊背上，正当她眯眼揉头时，陆成钦把手从口袋里拿出，头也不回地握住简宁的手。

    他害怕又把她弄丢了。

    这里离市中心好几十公里，算得上是荒郊野岭。

    两人找到一处满是疮痍，废弃的茶摊下休息。锈红色的旗帜已经再也不能迎风飘扬起来，上面好几个破洞，看上去竟有些悲凉。

    “你，这里谁会来喝茶呢？”

    陆成钦：“你还有功夫想这些问题？”

    简宁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心脏附近的血液也都在收紧，原来寒冷时是真的会缺氧。

    “即使是好时节，也不会有过客愿意在这里摆茶摊吧，我觉得好诡异。“

    被她如此一，陆成钦的牙根默默要紧，他无比无奈地看了简宁一眼，：“按照日剧的走向，现在我俩都已经死了，一会儿会有个戴黑墨镜抱只猫的男人出现，对着镜头欢迎来到奇妙世界。”

    “你也喜欢看世奇？我在美国的时候经常看。”

    陆成钦冷哼一声：“你胆子这么大呢？”

    陆成钦只觉得他不正常，居然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跟这个女人聊起了你爱看什么电视剧？？

    简宁又笑了，她似乎还挺喜欢聊这个话题的，她接着滔滔不绝地了起来：“我胆子，可颜洲胆子大啊，你最喜欢哪一集？我喜欢寿喜锅的那集，男主是不是特别逗。”

    陆成钦在最快的时间里，抓住了重点，他问：“颜洲是谁？”

    简宁半晌方：“是我在，大学认识的男孩。”

    “大学？那会儿你还认识了其他男的？”

    简宁紧闭唇齿，为什么他对颜洲有种敌意，明明颜洲那样的好，又那样的温暖。

    到底，颜洲是她在这个城市，少数几个真心待她的。

    听陆成钦这样轻蔑的口吻，简宁倒是有些恼怒，她怒气冲冲地回答：“什么叫其他男的？颜洲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什么其他男的。”

    陆成钦反常地微笑，“哦，原来是这样？”

    “没错，好朋友。”

    “哦，可以上床的？”

    简宁原本以为自己会发怒的，实际上她并没有，她反倒是很冷静。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变得比大学时代更加的沉着，更加的笃定。

    但这份冷静和勇气，不再是她二十岁时候面对未知未来的征服欲与野心。

    简宁不是白兔，她有自己的野心，可是她同自己较劲的这些年里，她并没有征服什么，反倒是弄丢了她最重要的人。

    上天待她不算刻薄，让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陆成钦的面前，她再次看见陆成钦的时候就想好了要与他和解。

    与他和解，就是同自己和解。

    简宁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她野心太大，却吃相难看，拥有了一些好听的名头。却也失去了不少。

    当她想要妄图挽回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她曾经伤他很深，她的自私自利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彻底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一一斩断，不留一丝余地。

    所以，面对陆成钦的冷言冷语，她并不能够潇洒回击。

    简宁深深吸了口气，眼尾却湿润了起来，好在雾气迷蒙，并不能使对方看得真切。

    “他比我，我当他是我的弟弟，对了，我能够去哥大，全凭他本科导师在新闻界的权威。”

    简宁一五一十地，没有半点隐瞒。

    可得到的却是陆成钦更加难听的猜忌和鄙夷。

    “既然这样，你同他上次床，也很值。“，陆成钦这话的时候眼神聚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简宁转了个身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只是她拼命的抿住嘴唇，生生地将蔓延至口的哽咽，压了下去。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年我直接送你去了哥大，或许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也不定，是不是？”

    简宁怔在原地，她没想到陆成钦会以这个理由羞辱她。

    他轻轻笑了笑，一步步地从走到她背后，山顶风很大，在她耳边咆哮。

    那瞬，简宁差点要分不清，究竟是风在咆哮，还是他？“简宁，现在你什么都有了，可你觉得不满足，你怎么可能愿意在一个策划的文职岗位上奉献自己的大好青春呢，这是桩赔钱的买卖，所以你为了晋升，再一次选择了出卖我，把我卖出一个好价钱，便可以换来你的好前程，试问哪一个刚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可以像你这样平步青云？”，陆成钦话的声音很轻，这种平静与安宁中蕴含着一种巨大的空洞与绝望。

    陆成钦此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的双手抚上了简宁的肩膀。

    简宁浑身僵硬，完全不能动。

    他从背后轻轻揽住简宁的肩膀，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对着她的耳朵轻问：“简宁，我的对不对啊？”

    简宁不言。

    “对不对？”，他眼睛里透着血丝，血丝上蒙着一层晶莹的泪光。

    他不甘啊，这些年，他从来都不甘心。

    简宁被他吓的一言不语，愧疚，谴责，委屈。

    她声音极低，喃喃着：“你放开。”

    陆成钦笑了，在她肩上笑得发抖，这每一声的笑，都像是条鞭子。

    抽在简宁的身上，雪白光洁的身体留下了鲜红色的血痕。

    时间或许会磨平，但是伤疤是永远不会痊愈的。

    “你不爱我对不对，我这些年反复地想，我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简宁侧过头，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她没有什么。

    只是吻在了他的脸颊，轻轻柔柔丝毫不走心的一个吻。

    松开后，她：“陆成钦，你是真没有良心。”

    如此不沾染情欲的一个吻，不定是她的随性之作，却让陆成钦情海翻涌，久久都没法从她冒着汗珠的脸颊上清醒过来。

    雾气弥漫的深山老林里平时在画报里是挺美的，但现在谁也不觉得这里美，就连大点声话都透着阴森森的回音。

    山峰的尽头是接连不断的云脉，就像是时候看的漫画里的祥云，有时候你会怀疑我们从看到的画报是否都是真实存在的。

    自然的一切原本都是美好的，美好的让你不敢相信，其实不美好的一直都只有越来越大，越来越老的我们罢了。

    难得这山顶清风，把虚荣烦躁、尘世顾虑吹得干净，远处听得见兽物的叫声。

    风不解意，简宁的头发扑的满脸都是，身体不禁了好几个寒颤，她恨自己出门没有多穿两件，对比没有信号的苦恼，饥寒交迫才是催命符。

    两人隔着远远地坐在板凳上。

    自从刚才简宁那句：陆成钦，你没有良心。

    他便一直不与简宁话，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语气也不再那么冲了。

    有可能是因为那个轻吻，陆成钦暂时还不想与简宁较什么劲。

    许久没人开口话了。

    简宁破了这份宁静，她问：“你不害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陆成钦淡淡的，他抬头看了看紧张兮兮的简宁，脸蛋被洞的通红，不由眉头紧锁。

    “你有没有脑子，不知道今天零下8度？”

    “我，我衣服落车了。”，简宁解释。

    陆成钦脸拉了下来，闷声许久，还是开口，“你过来。”

    “干什么？”

    陆成钦冷冰冰地看着她，简宁被看毛了，走过去。

    陆成钦一把拉她坐在自己身边，羽绒服的脱下，披在两人的身上，简宁身子简直跟个冰块似的，冻得特别僵，她不由自主地往陆成钦这里凑，陆成钦左手拦着她的肩膀，紧紧往自己身侧搂着。

    “你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你在剧组这么多年当年有经验了，可能经验还不少呢吧？”。她的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你倒有理了？再顶嘴我就不管你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现在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是在管她？

    简宁本想冷笑一声，特高傲地那种，鼻涕泡都出来了，“你管我啊？凶巴巴的。”

    “哎，你是不是觉得吃定我了？”，着，陆成钦找出纸巾替她擦鼻子，“用力。”

    简宁认真用力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简宁不看他，挨着他最暖和的地方取暖，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她这才明白，一个人会很冷。

    两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会温暖呢。

    陆成钦觉得肩头很热乎。他起初没在意。

    “不瞒你，这个场景我梦到过。”

    简宁闭上眼睛，依偎在他地肩窝里意识不清地开口问：“结果呢？”

    “你不希望有救援队过来。”

    简宁笑笑，“瞎，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如果有个山洞，你愿意跟我在里面，一辈子吗？”

    “在里面做什么？”

    “什么都做啊。”

    “好啊。我们如果能出去，我们找个时间，做一下，我也很久没有做了。”

    “你脑子里就想这些。”

    简宁嘲笑他：“那我对着你，我不想这些，我想什么？”

    “敢情你就想睡我。”

    她特不害臊地，仰起头坦然回答：“想啊，特别想。”

    刚把头垂下去，简宁又想起了什么，她闷声半天，开口：“那你想不想我？”这个男人特别不留情面地：“我不想睡你。”

    “骗人吧你就，你肯定天天想，夜夜想。”

    陆成钦被她弄笑了，他：“你的没错。不如我们现在就…”

    理智如简宁女士，即使神志不清也坚决不能接受野战，她的理由很现实：“不行不行，这个环境太不行了，有寄生虫。”

    陆成钦：“我开玩笑的。”

    这个回答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哪有人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啊，轻了是没责任，重了就是套路用惯了的渣男。

    “我可不跟你开完笑，你刚答应好的。”

    他坏得很，故意这么问：“我答应什么了？”

    简宁女士丝毫不脸红，她一脸傲娇地：“做爱啊，不然还能干啥？”

    她特别坦荡。

    脸蛋红扑扑的，陆成钦低头冲她笑，看久了他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

    脸怎么越来越红的？

    陆成钦摸了摸她的额头，贼烫。

    哎，他叹气，确认她是发烧胡话了。

    陆成钦搂紧了她，往自己身体里攒，声音低迷：“宝贝儿，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

    简宁真不知道，她觉得自己身体好得很呢。

    她抢白道：“你很久没叫我宝贝了。”

    她总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常常每句话都能到陆成钦的心口里去。

    “是吗？”

    “我以为我不是了。”

    真可怜的东西。

    陆成钦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病号吵，他冷哼，怪她：“你也就窝里横，对我太过分了。”

    简宁抬起头，拽着他的耳朵，吻着他的唇，只是轻轻一啄，因为她实在是没有舌吻的力气。

    “我是做的不太好，但你也别忘了我对你的好，行吗？”

    陆成钦分不清这是她潜意识的内心陈述，或是她烧迷糊了，什么话都敢。

    他追问：“你对我哪好了？”

    “我是坏人，你是好人，好人就是该让着坏人的。”，她开始把陆成钦绕进去。

    陆成钦一脸懵，“这又是凭什么？”

    她理所当然，“谁让你这么好呢？“

    得，心软成一摊水了。

    任凭她横行霸道通行无阻，他此生仍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