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伸手摸了下他的脸, 实话实讲：“我做梦都是你。”

    陆成钦突然间眼圈红红的，他发自肺腑地：“简宁，如果我是你是就好了。”

    简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绷直了身体, 呼吸声渐渐带着些粗糙的沙粒，很明显她被陆成钦的话惊着了。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实实在在地搂紧了他，陆成钦能够分辨出她身体里的力量, 女孩子坚毅时，足可以拯救世界。

    陆成钦逐渐相信, 简宁来到世上，来到他身边, 是救他于水火中。

    “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曾经正是这个男人将蜷缩成一团的她抱住, 告诉她：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

    那是她生命里最初，最耀眼的一束光，简宁自从遇见他的那刻起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这么闪耀的存在。

    而现在, 她怎么能够弃他不顾，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过重来一回。

    陆成钦望着她离开, 嘴角隐隐上扬。

    他人生第一次觉得面对黑暗来临时，他再也不是一个人。那个女孩并没有许诺他什么, 也没有改变什么。

    他曾以为有钱就会自由，钱可以带他去世上任何想去的地方，但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陆成钦前所未有地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看到了自由。

    自由是一切事物存在的本质。

    导演组安排的会议在下午三点半三楼会议室里召开，简宁早到四个时。

    制作部门部长王鹤破天荒地出现了，他问简宁：“一切都准备好了？”

    简宁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威力, 她谦让地笑：“王部长，一直都是纪组长在准备，我是下手……”

    王部断了她，语气有一些责令：“你是摄制组副导演，你不是什么下手的，年轻人需要有担当。”简宁不想回嘴，她微微一笑，却也不怕他，直视着他的那双鹰眼道：“是，部长。”

    她走出会议室，奉命去机要室拿会议材料时，迎面碰到了朗月的团队。

    这也算是她们阔别三年后的首次会面，朗月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个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孩是简宁。

    倒是季真真第一眼便就认出了，季真真停住脚步，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她微笑着朝简宁招呼：“简宁导演，这么巧？”

    简宁瞥她一眼，也客套地笑着：“季经纪人，许久不见，您更漂亮了。”

    季真真的笑容卡在嘴角，没有流畅地进行下去。

    她没想到这些年过去，简宁会变化这么多，临危不乱地跟曾经伤害过她的仇人寒暄微笑。

    “啊，真不好意思，我还要去拿会议文件，我们择日再聊。”，罢，她微侧身，风情万种地摇摆而去。

    从始至终，简宁都没有正眼看朗月一眼。

    朗月戴着dior春夏新款墨镜，遮着她摄人心魄的双眼，满脸的冷傲冰霜，她停在会议室门口，并没有任何反应。

    季真真上前搀着她，在她耳边叮咛：“我们该进去了。”

    “是她，那股子人得志，我就知道是她。”

    季真真安慰：“你也了是人得志，不会成什么气候。”

    “当然，就算有气候，我也不会让她顺遂的。”

    简宁让同组的副导演把材料带上去，她把自己锁在茶水间里，开窗户，对着外面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大口喘气。

    她的心脏已经要蹦到嗓子眼。

    过了没有一分钟，她的手机响了，是会议通知。

    她扶着墙走出去，电梯门开了后，简宁低头进去，却没料到陆成钦正在里面。

    简宁对着电梯门的镜子看着陆成钦。

    陆成钦也通过同样的途径看着她。

    他的手靠近她的手，简宁在意识到了一瞬间声音极低地了句：“监控。”简宁继续低声：“我看见她了，她还是那样漂亮。”“重点。”简宁弯唇一笑，这个男人真的懂她。

    电梯很快就要到达会议室所在地29层。

    简短有力才行。

    “你得彻底讨厌我才行，我有办法帮你摆脱。”

    陆成钦皱眉头，问：“你能有什么？”

    “你皱眉可不好看了。”，电梯到达，简宁站在电梯外，回头冲他妩媚一笑。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知道朗月的软肋，天大的秘密。

    那是某天在家珍的豪宅里，家珍喝多了，拉着简宁她的现任男友周沛成过往的那些莺莺燕燕。

    从前女友到了周沛成他爹周淮央也是个多情的主，简宁现下才知道豪门深似海的意义。

    原来周淮央年轻时候追过家珍她妈倪令娴，结果她妈嫌周淮央懦弱自负，宁可留在新城也不愿跟周淮央一家来到北京生活。

    重点是当初计划生育，可惜周淮央的爹犯了原则性错误，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子，因为害怕连累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直接扔到了远在西北的新城，让旧亲眷抚养，那个被亲生父母类似于遗弃了的孩子就是周毅。

    简宁顺势推舟，问及周毅与简安的故事。

    家珍其实并不清楚，但家珍将当年朗月脱光了躺在周毅床上，却被周毅派人包送给另一位大佬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叙了一番。

    简宁听后震惊无比，心里感慨周毅此人的冷冽独断，家珍的一句话她铭记于心：“朗月，她心里永远放不下周毅吧，想要周毅的钱，想要他的资源，却也是真心爱过他，但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又想要钱又想要爱，天下好事哪能都被一个人占尽了，想想也挺可悲的。”

    简宁走进会议室，此刻朗月摘下了墨镜，正眼神似冰地看向她。

    简宁投以的确是极灿烂的微笑，“百闻不如一见，朗月真的是我们心中的白月光呢。”

    周围捧臭脚的不在少数，会议室里的气氛好了许多，几乎都在夸赞朗月的美貌，朗月代表作乃花之最等夸辞。

    朗月皮笑肉不笑，却也足够美丽。

    她嘴角抬了抬，望着简宁，拨了拨头发道：“简导，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这样夸我，分明就是见外了。”

    其他人都稍愣了愣，似乎对朗月嘴里这个老朋友颇有兴趣。

    简宁扑哧地笑了出来，她笑得还不停，不时用眼神偷瞄着其他人，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原来，帮朗月女神洗过内衣，也算是朋友，您交朋友就是广。”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简宁问道：“原来简导，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啊。”

    简宁叹了口气，：“不然呢，北京也不好混啊，那会儿我也没事干，做做助理也不错。”

    问话的人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拖得很长很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原来朗月真的会让助理洗内衣，那么那些不实传言看来是真的了。

    朗月气得牙齿都要咬碎，刚要发作，却被季真真拦下。

    季真真笑笑：“你们还真信啊，简导天生幽默，我可听闻简导本科是x院新闻出身，哪位象牙塔里出来的优等生会做这些活呢？你们啊都被简导的一张巧嘴骗了。”

    在座人笑得尴尬，不知哪个真，哪个假。

    陆成钦始终都没笑，他不愿看见简宁这样被人耍弄，虽是她在故意装傻。

    王部笑完回归正题，“行了，简也别贫嘴了，别没形惹得人家笑话。”

    她的动作足够轻，找到一个边边角的位置就坐了下来。

    陆成钦没有看她，一直在低头看剧本，目光滞滞的，翻了几页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过了几秒后翻页过去，脸色冷的吓人，但仍是强逼着自己看完了大致的剧本内容。

    王部长眼皮一动，抿了抿嘴。

    “编剧是谁？”

    “是新人，陆先生觉得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为什么这么多吻戏？”

    “噢，毕竟我们这是恋爱真人秀，要考虑观众的需求。”

    “你还没播怎么知道观众就爱看我和朗月亲嘴？要不我们俩亲个也行啊？”

    王部愣了，他吓得青筋都爆出了，“不是，我，我们？”

    “是不是很有意思？你们有人想看吗？”

    程红刚刚始终一言不发，直到现在她才开口：“王部，您可别露怯，陆啊他就爱开玩笑，您要是满口答应了，现在害怕的就是他了，哈哈。”

    王部跟着干笑。

    整个会议开的没头没尾，会议桌上到处扔的都是香烟屁股，王部更是甩锅侠，这个会他自己开不下去了，转头扔给导演徐生负责。

    导演徐生满嘴生意经，对于剧本情节设置提都没有提，只是一直交代a品牌的镜头次数不许超过c品牌，因为a品牌是主要出资方，惹怒了金主就不好。

    “大家的看法我想知道。”

    简宁装死不话，徐生便就挑软柿子捏。

    “简导演？要不您给？”，导演点起了下一根烟。

    这时候陆成钦合上了剧本，眼神淡漠地朝她看去。

    简宁知道躲不过，她调整了下坐姿，正对着导演与制片的方向，正巧那也是陆成钦的方向。

    烟雾缭绕中她没看清陆成钦的脸，只是看见了导演露出笑容的那排黄牙，还有制片的中年啤酒肚。

    简宁开口：“只是一档周六晚上的真人秀。”

    反正坐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希望做出一档优秀的节目了，大家挣到了收视率就是胜利。

    简宁笑了笑，眼神落在不远处陆成钦正在桌上不自然敲击的手指上，“既然是恋爱节目，那只有是真的在恋爱，才能赢咯。”

    她的语气轻佻，这是陆成钦从未见识过的。

    这几年，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他曾经单薄简单的女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嘴脸。

    陆成钦一时分不清，这是她计谋里的一部分，还是来真的。

    导演鼓掌，制片人点头称赞，副导演们纷纷都醒了过来，开始称赞她的机智。

    季真真对她笑了笑，是在笑，不过就是嘴角些微地扯了扯，眼神刺骨的寒。眼神只是轻轻一瞥，似乎在：看！简宁，你终究还是成为了和我一样的人。

    简宁低头一刹那凄惶地笑，真的还有些停不下来。

    她是真的很想笑。

    这些人，都是一个货色。

    本质上，包括她自己，都算得上是人渣。

    他们明明心里都有了主意，却还要装傻做样，挑出一个最软弱的人来背上方案的黑锅。

    导演试探地对陆成钦，“陆大男神，你看简的想法就代表了大部分观众群嘛，哈哈。”

    陆成钦看都没有看导演，他站起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脸色难看的让人心惊肉跳。

    “是吗？”

    在场人纷纷皆闭口。

    简宁怔怔坐在位子上，抬起眼睛和他对视，陆成钦眼里有什么呢，那份藏在疲惫中的恨意和荒唐，横冲直撞地落入她的视线正中央。

    “这不过只是简的想法，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再改嘛…”，有一位副导演粉墨登场开始装好人。

    “不用了，我觉得简导演的话，很有道理。”

    导演眼里闪过一丝光，“真的？既然您都答应了，那我们就按照原定剧本进行了。”

    简宁又在笑，今天哪是开会啊，这些人不过合起火来把他往火坑里推就是了，而自己呢，是帮凶。

    他怎会不恨自己？

    会议中程，朗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了很久。

    众人等得烦躁，中途有人谈论到最近娱乐圈发生的八卦，各自开始发表观点，其中有几处得挺不上道的。

    便去问陆成钦，“陆哥觉得呢，之前在微博上很热的事情。”

    “跟我没有关系。”

    冷冷的一句话把他们都给了回去，众人不免有点尴尬，其中有人十分不爽地白了他一眼。

    有人仍不死心，追问：“听您跟朗月姐有公开的意思，是真的吗？不过你们两个真的是很般配的。”

    “……”

    会议室里光线昏黄，头顶的一盏天窗正好落在他身后，全室的人都暗沉着脸色.

    逆着光，陆成钦隔着五米长的办公桌，远远地看着简宁，光线干扰，简宁并不看得清他。

    简宁本能的站起来，她还没有绝情到可以站在这里看着所有人对他的凌迟。

    “我不舒服，先出去一下。”

    刚出会议室的门，她便开始后悔，方才其实她并不想这样的，只是看见陆成钦对朗月的关切，不论虚情或是真心，她都想地报复一下他。

    简宁拼命地按电梯下行键，可该死的电梯死活就是不上来。

    她着急地低声埋怨了声，“什么破电梯？”

    再抬头看数字的时候，她从电梯镜面里看见了另一张脸。

    陆成钦。

    做贼自然心虚，简宁眼神很快转到了另一间电梯上，也算老天帮她。

    那辆电梯缓慢的爬上来，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简宁就跟自愿钻进五指山的孙猴子似的，直接冲进去。

    电梯里并非无人，一身姿纤瘦微着脂粉却有一股风流，朗月先是愤恨地皱眉瞪着简宁，眼睛里的意思明显，怎么又是你？

    但很快她看到简宁身后的人之后，眼神恢复了荧屏里的那样温软留存。

    朗月对她，温柔一笑，道：“心点。”

    简宁随口了声：“谢谢。”

    “她撞到你了吗？”

    简宁以为陆成钦在跟自己话，一个侧身回头看。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陆成钦正低头对着刚刚那位素颜美人，眼神热切，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像是双面胶一样难舍难分，很是关心。

    朗月低眉顺从，声音柔得都能沁出水来，“不疼的。”

    简宁十分不齿地冷哼一声，朗月怎么到现在还是这幅姿态。

    她反过来想，可能就是这温柔必杀招，百试不爽吧，或许她当初用这个伎俩降服男人。

    陆成钦，也是男人。面对此番柔情，没有男人不神迷醉骨。

    朗月觊觎陆成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事从几年前简宁就知道。

    没什么大惊怪的，早知道电梯里站的人是她，简宁就该用尽全身力气撞过去。

    就算装脱臼了，朗月也只会一句不疼。

    有人心疼，疼死那个人拉倒。

    简宁按上关门键。

    门刚准备关上又被外力凶悍开。

    进来的人是陆成钦。

    谁都没有按楼层。

    因为刚才会议室里简宁的不厚道，她愧于江湖道义。

    于是先认栽。

    “几楼？”

    简宁问他。

    陆成钦有些意外，他觉得简宁一定会把他折磨的死去活来才会认输。

    “你是认真的吗？”

    简宁没装傻。

    “我只是顺着话。”

    简宁轻笑了声，“你都这么大腕了，你如果拒绝，他们不敢的。”

    “我已经答应了。”

    “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也没什么。”

    “那你怎么办，他们会把错，全部算你身上。”，他的话也毛病。

    这样的关切和担忧，并非陆成钦的一时情不受控，话也只是顺着喉咙就溜出来了。

    话出口后，陆成钦便后悔了，那一刻他笑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清冷且骄傲的面庞霎时间有几分动容，简宁咬字清晰地：“谢谢…”

    话没完，简宁就被陆成钦的一个用力推到了电梯夹角，紧紧禁锢在紧促的空间里，她能看到的只有他微微低下头来的脸颊，电视里的他瘦削高挑，荧幕本身就有放大作用，现实里的他已快要瘦脱相。

    “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很开心吧。”

    “没有。”

    她吞吐起来，“我不是有心的。”

    “你当然不是有心的。”，陆成钦直视着她一双黑眸，睫毛心虚地在颤抖，似乎很害怕。

    最后，陆成钦对她盖棺定论：“你就是故意的。”

    这个男人简直是不讲理，简宁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我在帮你啊。”

    “你这叫我帮我？你在逼我和朗月交往。”

    简宁并不觉得有什么，接着：“她的微博指数很高，虽然这些年走下坡路，但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公开不算坏事，也不算好事。”

    陆成钦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嘴角苦涩。

    他知道这里有监控，却还是忍不住，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这双冰凉的手上究竟有多少力量？可以面对生活的苦难，却还要独步前行。

    “我知道你在帮我，简宁。即使你这样，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但是你不应该卷进这场无休无止的角逐里，这里没有那么简单。”

    这席话发自肺腑。

    简宁眼睛顿时红了一圈，声音传进他耳里：“陆成钦，那是因为你身边没有我。”

    陆成钦缓缓地侧过脸注视她，她究竟想做什么，陆成钦发觉这张他已经铭记于心的脸庞，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懂。

    不得不承认，他当初被简宁吸引，就是因为她这张总是泛着神秘、沉默的脸孔。

    “我才不会让你白白受人欺负。”

    电梯门开，简宁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然后阔步走出去，丢下陆成钦一人愣在原地。

    陆成钦看着她离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些自豪呢。

    那个曾经躲在我怀里怕黑胆怯懦的姑娘，居然强大到站在我面前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