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丞身上的鲜血尽管被宁月给制止住了。

    可是，他依旧虚弱。

    他面色苍白，干裂的嘴唇已经脱皮了，他吃力的伸起手。

    动作无比缓慢，耗尽了大半力气。终于……终于时隔多年，也是梦寐以求的摸到了宁月的面庞。

    因为鲜血的流失，导致他的双手有些僵硬。

    他用手擦掉宁月身上脸上的泪水，若是寻常必然是温柔，轻轻的，并且很快擦拭掉。

    可是现在，动作无比的慢不，还把握不住自己的力气。

    “别……哭……”他从嘴里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来。

    “我……不值得。”他继续道：“真好……”

    睽违多年，能够和她再次重逢，能够让她再次听自己唱歌，真好！

    他真的很满足！

    也真的很幸福！

    这段日子，他甚至一度觉得是幻觉，是自己这十多年来日思夜想的结果。

    这一切，仿佛就是上天的恩赐。

    宁月忍住跑出眼眶中的泪水，第一次这么的脆弱，这么软弱，用哭腔对着顾嘉丞道：“好，不哭！”

    “别放弃好吗？”宁月哽咽的道：“相信我，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她语气带着祈求，她忍不住的去和系统沟通。

    “系统，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啊？”

    系统摇了摇头道：“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自己心存死志了。”

    这就是无药可救了！

    宁月洁白的牙齿咬着唇角，对着顾嘉丞道：“顾嘉丞，你不能死啊！”

    “你过，要给我唱很多很多的歌呢？”

    她差点就咆哮出来，她只有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

    就想着顾嘉丞不要自暴自弃，一定要有活下去的信念。

    可是，顾嘉丞却是吃力的摇了摇头，犹如白纸一样的脸上扯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宁月……对……对不起……”

    “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够答应，可唯独……”

    顾嘉丞咳嗦了几声，不断的吐着气，然后继续道：“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他在心里默默的补充道：“我不想成为你的拖油瓶！”

    “我不愿意用病弱的身躯去拖累你，去博取你的同情。”

    “因为，那对你不公平！”

    他从来就不是为自己而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只想为宁月而活。

    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给他带来了光明，也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

    山村田野里，他们尽情的奔跑，她是他的最佳听众。

    顾嘉丞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看着宁月道：“你知道吗？”

    “宁月，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宁月，你一定！一定！要记住我！”

    顾嘉丞咳了几声，竟然直接咳出鲜血来，整个人奄奄一息。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可是现在却不出来。

    他看着宁月，想到了他们时候的事情，也想到了不久前在寂静狭窄的巷子奔跑的画面。

    他拉着她，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带着她奔跑着，迎着灯笼散发的微弱光芒。

    看着满天星辰，月光把他们的倒影融合一起。

    那时，他想，这样便是在一起了吧。

    他真的很卑微，哪怕是影子在一起，那也算在一起了。

    “宁月，请原谅我的自私。”他再次开口：“原谅我故意帮你挡住贝雨恋的拳头。”

    “我知道，你一定能躲得过，可是活着……真的好累！”

    “我不想活了！”

    宁月猛地摇头，大声道：“不！你要活着！”

    “顾嘉丞，我不允许你自暴自弃！”

    “顾嘉丞，你行行好吧，一定要有活下去的信念！”

    系统界的战神宁月何曾如此卑微过？

    何曾这般请求过他人啊？

    顾嘉丞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抹笑容：“宁月，我一直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和你重逢，一个是死在你的怀里。”

    “而如今，我的愿望都实现了，我死而无憾了。”

    可是，他真的死而无憾了吗？

    没有！

    他其实还有第三个愿望。

    只是，他怕这愿望出来，会让宁月心存愧疚，会让她这辈子无法喜欢上别人。

    他尽管百般不想宁月嫁人，可他也舍不得宁月孤老终生！

    他的第三个愿望并不简单。

    他愿意承受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也愿意承受血水河的侵蚀，更愿意承受冤魂谷孤魂的折磨……

    也要在孟婆栈等着她，带着她一起闯过孟婆桥，带着记忆进入轮回司，一起投胎重生。

    下辈子，他们依旧是青梅竹马，从出生到白头，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没有出来。

    而是用「死而无憾」来劝着宁月，让她不要伤心，不要哭，努力的活下去。

    顾嘉丞，他从不为自己而活。

    遇见宁月之前是为了母亲活着。

    遇见宁月之后，是为了宁月活着。

    哪怕分离了十来年，哪怕病魔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可是为了能够和她再次相遇，他还是撑住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自私到让宁月必须记住他。

    哪怕，死了。

    可是，他却忘记了？

    如此优秀的他，宁月又怎么可能忘记他？

    他大可自私一点！

    顾嘉丞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看着宁月道：“我……走了……”

    三个字落下，顾嘉丞带着浓厚的爱意，已经满腔还未出口的话语，就这么死了。

    哪怕是死了，他也在为宁月着想。

    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默默的爱着一个人，舍不得她内疚，见不得她委屈，想要给她唱一辈子的歌。

    “不！”宁月歇斯底里的咆哮出来，声音沙哑，喉咙直接受伤。

    答应过顾嘉丞不哭的她，此时直接嚎啕大哭了出来。

    她的泪水哗啦啦的从眼中跑出来。

    瞬间，便满脸泪水。

    晚风吹起她的额头流海，可以看出她的双眼已经红肿。

    她抱住顾嘉丞的双手在颤抖，在发颤。

    “不！”她哭着道：“不要死好不好啊？”

    她万般哀求，可是顾嘉丞始终没有动静。

    宁月大哭起来，整个人无比的狼狈。

    “顾嘉丞，好的要为我唱一辈子的歌，你怎么能违背誓言呢？”

    “顾嘉丞……”

    贝雨恋看着痛哭不已的宁月，直接大笑了起来。

    “宁月，看着顾嘉丞为你而死，你一定很痛苦吧。”

    贝雨恋无比的畅快。

    她双手插腰，无比嚣张和得意的道：“本来想让顾嘉丞背黑锅的，没想到……”

    贝雨恋面色扭曲起来，咬着道：“没想到，这个病秧子竟然会为你而死。”

    她嫉妒了……

    嫉妒顾嘉丞为了宁月而死。

    凭什么啊？

    贝雨恋恶毒的眼神落在了宁月的身上：“不过，他死了，能让你这么痛苦，那也不错。”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宁月，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谁能救得了你。”

    “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

    贝雨恋无比的自信。

    然而，下一秒，整个凤凰山的山顶突然火光一片。

    紧接着无数的人涌现了出来。

    为首的赫然是萧晏清。

    还有警察局的人。

    “贝雨恋，你杀人了。”萧晏清大声道。

    贝雨恋有些错愕的看着萧晏清：“你们怎么在的？”

    她根本没看到这群人爬上凤凰山的啊。

    萧晏清淡声道：“当然是顾嘉丞提前跟我们的。”

    “你有异能的事情，顾嘉丞早就告诉了我们。”

    “他也猜到了你会对宁月出手，于是便提前告诉我们了，让我们提前在这凤凰山等着。”

    “等着你出手，等着我们来抓捕你。”

    “呃……”贝雨恋无比错愕，但她不会束手就擒的：“你们想抓住我？”

    “可笑！”贝雨恋不屑一顾的道：“我可是有异能的。”

    萧晏清笑了一声道：“你的异能不管用了，因为沾上了顾嘉丞的鲜血。”

    贝雨恋先是不信，可是当看到双手的红色光芒消失，却猛地一惊。

    她死死的看着宁月，无比嫉妒的道：“你倒是厉害，这顾嘉丞连死都想好了帮你处理他死之后的事情。”

    “真没想到这个病秧子，会对你爱的如此之深。”

    贝雨恋转身就要逃跑，然而，萧晏清速度更快。

    没有异能的贝雨恋，根本不是萧晏清的对手，瞬间被抓住了。

    贝雨恋直接被带走了。

    宁月抱起顾嘉丞的身体，擦干脸上的泪水，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看着萧晏清。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贝雨恋要杀她。

    知道了顾嘉丞会死。

    萧晏清点了点头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啊！”

    “那你为什么不制止他啊！”

    宁月直接咆哮了出来，对着萧晏清怒吼。

    这件事，其实不怪萧晏清。

    可是，宁月这般怪萧晏清也没错。

    终究是她承受不住顾嘉丞死去的事情。

    终究是萧晏清提前了知道顾嘉丞会死的事情。

    宁月脸上再次被泪水占据，看着顾嘉丞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啊？

    为什么总是为别人着想啊？

    为什么啊！

    宁月无声的痛哭着，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她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她忽然想起当时在华京人民大学那个操场的夜晚。

    顾嘉丞给她唱歌，唱的那首《只只》。

    后来，散去之后，顾嘉丞破天荒的在朋友圈，在他的社交晒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有他们两人的合影。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当时化用了《只只》歌词中的一句——

    “我已经偷偷决定，把爱你的事情藏在心底，愿意死在你的怀里。”

    原来，这一切他早就想好了的。

    “顾嘉丞，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啊？”宁月带着哭腔道。

    夜浓如墨，她不理会众人，就抱着顾嘉丞下了凤凰山，任由谁喊她都没用。

    宁月哭到双眼红肿，喉咙沙哑。

    寒风冷意十足，夜光下的宁月何其的狼狈啊？

    她的头发绞在一起，双脚犹如灌满了铅，走也走不动。

    可她依旧抱着顾嘉丞的尸体走过了她们一起走过的巷，看着月光和星光。

    她在凌的时候，抱着顾嘉丞的尸体来到了华京人民大学的操场。

    她拿出手机，放着顾嘉丞当时给她唱的歌。

    “你啊，真傻！我早就偷偷的录制了你唱的歌。”

    “顾嘉丞，你逃不掉的，你还是能为我唱一辈子的歌。”

    “尽管只唱这么一首。”

    宁月用拇指勾起顾嘉丞的拇指，然后来了一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孩子约定。

    “顾嘉丞，好了，要为我唱一辈子的歌，那就要做到哦！”

    “顾嘉丞，你呢？尽管只会唱这么一首歌，但是我喜欢听啊，百听不腻！”

    “顾嘉丞，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不会哭的。”

    宁月一个自言自语，着着就带着哭腔了，可她始终不让泪水从眼里跑出来。

    她喃喃自语道：“你做到了给我唱一辈子的歌，我也会做到一辈子不哭的。”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来得迅猛，滂沱大雨无情的从天上砸了下来。

    直接把宁月全身弄湿透。

    她强行在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极力克制住眼中的泪水。

    寒风呼啸而来。

    宁月渐渐的倒在雨里。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病了，发烧四十度，差点死去，还好萧晏清救的及时，把她送到医院去。

    医院充满了药水味道，十分难闻。

    宁月所在的病房有着众多人，可是她却一言不发，看着窗外。

    她又想起顾嘉丞给她发的消息。

    “坐在教室的窗前，看着一起奔跑过的巷，念着过去，想着今日，却不念未来。”

    你看，这人，就是这么完美，就连未来都想好了？

    未来的他，没有她。

    沉默不语的宁月，看着窗外骑着单车，闹的情侣，也露出了笑容。

    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顾嘉丞被顾家虐待，她也会帮他讨回公道的。

    她拿出手机，放着顾嘉丞唱的那首《只只》，心里默默的了一句——

    “顾嘉丞，你做到了对我的承诺！”

    “顾嘉丞，你不知道吗？你唱的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