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娣窘迫的搓了搓手：“亲家母，今天……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家凑合一晚上？”

    “你们不是在医院住吗？”常爱民不接茬。

    陈招娣有些尴尬：“同病房的那个人，脾气不好，蓉蓉跟她闹了矛盾，死活不愿意再住下去了……”

    乔穗从听到陈招娣的声音，就放下筷子走过来了，听到这儿，插言道：“你的是张大姐吧？她人挺好的，就是嘴碎了一点。没啥事，你让梁蓉忍忍，反正就住一天。”

    陈招娣无语。

    那姓张的哪是嘴碎了亿点，她是嘴贱才对！

    就因为蓉蓉的一句话，那张臭嘴一个下午都不消停，气的蓉蓉哭了半下午，吵架没吵过，发脾气扔东西还被人扔了回来，连被褥都被凉水泼湿了。

    陈招娣起了感情牌：“穗穗，外面天都黑了，我们大老远的从医院过来也不容易，蓉蓉都还没吃饭呢……”

    “我家没有外人的饭。”乔穗不吃她这一套。

    上辈子被拿捏被欺负，乔穗早就受够了，她已经决定这辈子冷心冷肺，只要她没有道德，谁也别想道德绑架她。

    “你们随便找什么地方住，不愿意回医院，天为被地为席在外面地铺我也不管，总之我家地方，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完，乔穗直接关上了房门。

    陈招娣不甘心的在外面「砰砰」敲门，乔穗置之不理，挽住常爱民的胳膊把她带回了餐桌。

    常爱民有些担心：“就让她这么敲？”

    乔穗满不在乎：“只要她不嫌拍门手疼，愿意敲就让她敲。”

    “不理能行吗？”常爱民有些担心：“时间长了邻居都会出来看热闹。”

    “看热闹丢人的也是她。”

    话间，外面的敲门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梁蓉惨兮兮的哭声。

    乔穗一直没理。

    常爱民和乔建设对视了一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邻居们迟早会被梁蓉的哭声吸引过来。

    常爱民放下筷子，刚想站起来，就被乔穗按住手。

    “妈，我自己解决。”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用马勺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走到门口，拉开门，循着哭声浇了过去。

    梁蓉想要躲开，奈何腿折了，着石膏动不了，最后只能用手捂住脸，被凉水浇了一身。

    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十分狼狈。

    梁蓉本来是装哭，现在是真的想哭。

    “你发什么疯？”

    陈招娣也一脸谴责的看着乔穗：“穗穗，你太过分了，怎么能用水泼蓉蓉。”

    乔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我为什么用水泼她，你不知道吗？”

    陈招娣语塞，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乔穗的手，装可怜道：“穗穗，你别这么狠心，我们只是没地方住……”

    “别扒拉我。”乔穗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你们有没有地方住关我屁事，联合起来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梁蓉不满：“那天的事我们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不依不饶有意思吗？”

    乔穗：“有意思。”

    梁蓉气急：“你！”

    陈招娣赶紧拦住梁蓉，生怕她在火上浇油：“穗穗，你就帮我们这一次吧，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宪哥他肯定也不想我们流落街头……”

    “少拿梁宪威胁我，赶紧滚，不然我还拿水泼你们。”

    乔穗现在一听见梁宪的名字就腻歪，她烦的不行，完直接把门关了。

    乔穗软硬不吃，陈招娣也没辙了。

    旁边家属院里有人探出头来，可惜没有一个愿意过来帮忙的，都是看热闹的眼神。

    梁蓉今天一下午都在遭受异样的眼光，早就受不了了，哭着：“妈，怎么办？今晚我们去哪住啊？”

    陈招娣愁的皱眉：“要不，还是回医院吧？”

    梁蓉摇头：“我不要，她们都讽刺我，看我笑话。”

    “那咋办？住招待所得有介绍信，咱们没有。”

    前路黯淡无光，梁蓉越想越绝望，顿时抽抽搭搭哭起来。

    但是哭的再惨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两个人还是找了辆人力车把她们送回了医院。

    来回花了五毛钱路费，啥事没办成，还被泼了一身的水。

    梁蓉一身狼狈，刚出现在医院就被张大姐看了笑话。

    丢死人了。

    梁蓉再次呜呜的哭起来。

    陈招娣和梁蓉的这一出闹剧，破坏了一家人原有的好心情。

    吃过饭，简单的聊了两句，便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睡着之后，乔穗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变成幽魂的日子。

    她飘在梁宪的身边，而梁宪的身边，挽着一位容貌气质皆上乘的佳人。

    学校的迎新晚会上，有同来自丘平县的学弟，质问他为何在亡妻逝去后，短短时间便已再娶。

    梁宪不慌不忙，甚至还登上礼堂的舞台，道貌岸然的声称：上一段婚姻非他本意，是亡妻一家挟恩图报，逼他娶的，而他迫于恩情，无奈只得就范。

    只是没有感情的婚姻终究只是一场海市蜃楼。他是大学生，而乔穗手有残疾，连高中都没毕业，他们本就不相配。如今，他遇到今生的灵魂伴侣，一切合该回到正轨上。

    梦里的乔穗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质问：当初你哄我退学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嘴脸！！

    可惜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乔穗伸出的手直接穿过了梁宪的身体，她的质问，她的愤恨，她的不甘，她的怨气，他统统都察觉不到。

    他依旧道貌岸然，谈笑风生。

    之后，乔穗就醒了。

    清和煦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房间，落在书案上，映出巴掌大的一块金色光幕。

    乔穗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重生了，梦里那种无法开口、无能为力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切都不算晚。

    她的手没有残疾，还能握笔，还能复读。

    吃过早饭，乔建设和常爱民都去上课了。

    乔穗一个人在家，先简略的看了一遍书上的内容，会的略过，不会的标记。

    对自己现在的水平有了一个底之后，她把擅长的，需要背诵的放一边，先重点攻克不擅长的理科。

    中午，乔建设下班回家，不仅给乔穗带来了下周就可以复学的好消息，同时也带来了梁宪从海城寄过来的包裹。

    乡下收寄东西不方便，梁宪直接把包裹寄到乔建设的学校，之后再由乔建设托梁村的学生捎回去。

    乔穗当着乔建设的面拆开了包裹，这是梁宪出去上大学之后，往家里寄的第一个包裹，所以里面的东西很多。

    大包裹里面分成了两个包裹，一个是给乔家的，一个是给陈招娣母女的。

    给乔家的包裹里不仅有专门给常爱民买的雪花膏、蛤蜊油，还有给乔建设的真皮皮带和海城香烟。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海城特产。

    虽然买的礼物不贵重，而且花的都是乔家给的钱，但不得不，梁宪这个人做事实在圆滑妥帖叫人喜欢。

    所以乔建设和常爱民才从最开始的反对，到慢慢的接受，最后全都转变成对女婿的肯定和夸赞。

    包裹里还有一封信，写信的人不愧是大学生，字字不提情爱，却温言软语句句挠进女人的心里。

    是个撩妹高手，不然上辈子的自己也不会被他蛊惑的，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非要和他在一起。

    只是，再多的爱，也在得知自己只是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时消失殆尽了。

    更何况，自己死后灵魂跟在梁宪身边，亲眼看他左拥右抱，明明靠着第二任岳父发家，却不善待人家的女儿，私生子女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对妻子毫无愧疚感，畸形的婚姻将原本娇艳的红玫瑰折磨的几近枯萎，他却转过头来嫌弃红玫瑰变了，嫌弃她不如以前温婉善良，嫌弃她变得自私善妒容不得三四私生子，嫌弃她像乡下的妇女一样庸俗不堪。

    这是有多自卑自轻自贱才会还爱这样的一个人渣。

    看完信，乔穗面无表情的将信纸叠起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爸，是不是该给梁宪寄生活费了？”

    上辈子考虑到梁宪作为男人那敏感的自尊心，乔家从来不等梁宪主动张嘴要钱，都是提前算着日子，按月主动把钱给他寄过去。

    乔建设点点头：“开学之后还没给他寄过钱，这么也确实是该寄了。怎么突然问爸爸这些？你以前可从来不管的。”

    乔穗：“想问就问了，难道您还会不跟我？”

    乔建设笑了：“，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咱家的财政大权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要问什么爸爸都跟你。”

    “那我可问了啊。”乔穗半开玩笑的语气笑着问道：“爸爸，梁宪上大学走的时候，您给了他多少钱？”

    乔建设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十啊。”这个数字，乔穗是真的惊讶了。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考上公办高校，不仅学费住宿全免，根据学校的不同，每个月还会给几元不等的餐食补助，知名高校还会给学校里成绩好的学生不低的助学金奖励。

    物价低，住宿学费都不用花钱，作为大学生，最大的开销也就是伙食费和购买学习用品的费用了。

    除此之外，乔穗想不通梁宪作为农村的穷学生，还能有什么大开销。

    八十年代初，一个工人的工资也就五十元上下，乔穗甚至觉得，就算每个月只给梁宪二十元的生活费，都足够他生活了，甚至还绰绰有余。

    八十块钱足够他花用一整个学期了！

    上辈子，他只抱怨钱不够花，乔穗本以为父母给他的不多，没想到不是给的钱不够，而是有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个月八十元，他的生活费几乎掏空了乔父乔母两个人的工资。

    岳父岳母一家子节衣缩食攒钱供他上学，他哪来的厚脸皮，抱怨钱不够花的？！

    乔建设不知道海城的大学生需要多少生活费才够生活，他一个在海城上大学的学生，不知道周围的同学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什么标准的吗？

    乔建设见乔穗脸色不对，问：“怎么？我给他多少钱，他没跟你？”

    乔穗摇摇头，对乔建设道：“爸，我仔细想了想，以前是我不懂事，凡事不知道操心，总想依靠你们。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既然长大了，也是时候把家操持起来了，以后给梁宪寄钱这种事，您就交给我吧。”

    “行，你愿意就交给你。”乔建设笑呵呵的道：“不过得等到下次，寄钱得填不少单子，你手还伤着呢，不能写字。”

    乔穗一锤定音：“那就等我手能写字了再给他寄，反正他手里的钱一时半会儿也花不完。”

    九月初开学，现如今才刚进了十月中旬，一个多月而已，乔穗不相信梁宪手里的钱已经被他花完了。

    梁宪那边，乔穗不算继续养大他的胃口。

    寄钱？

    呵，等着吧。

    垃圾东西这辈子休想再花她一分钱！

    乔穗定了主意不去寄钱，如果乔建设问起，那就是「已经给梁宪寄过去了」，想必梁宪这种大男人主义严重的人，碍于面子是不会好意思主动张口问岳父要钱的。

    下午，父母都去上班了，依旧是乔穗一个人在家。

    她看了一个时书，觉得眼睛有些累了，便放下书，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彩，四处乱飞的鸟，让发酸的眼珠得到充分的放松。

    隔壁的山楂树枝繁叶茂，有一支越过墙头伸进了院子里，枝条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一颗颗通红饱满，一看就很酸甜可口。

    要是能洗净了串上竹签，挂上金黄的糖霜，就更好吃了。

    乔穗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口中分泌唾液，突然有些想吃冰糖葫芦了。

    人这一辈子，拼命的赚钱生活，为的不过就是「吃喝玩乐」这四个字罢了。

    想想自己上辈子当鬼飘了三十年，什么好吃的都只能干看着，这辈子再穷也不能亏了自己的嘴。

    想吃就吃，不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