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吹雪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我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尊。”

    银霄：“你和昆山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杨照邻和韦庄心术不正，狼狈为奸，修为至多金丹便会心魔缠身再难精进。歌眉有仙骨可惜为凡世所困，迟早玉石俱焚。”

    夏吹雪诧异：“那师妹呢？”

    “她是师弟的弟子。”到醍醐时银霄抬起眼皮，露出深不见底的眼眸，“昆山太过正直，你与他互补。我与师弟飞升后，这九洲台便由你二人执掌。你完全没有必要把目光放在乔歌眉身上，浪费时间罢了。”

    夏吹雪嘴角仍带着笑，眼里淬了冰，“我讨厌她。”

    “昆山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你。”

    “可不管如何她分走了师兄。师尊，您我是您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您应该相信我不会把事情搞砸。您要留的人，就算阎王要他三更死，我也会留他到五更。”

    “闹。”银霄嗤之以鼻，除此之外就没别的表示。

    夏吹雪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和乔歌眉之间的恩怨不能影响到使命。除此之外随她去。

    其实夏吹雪心里有一个问号。银霄不理宗门的事很久了，现在不管是内务还是外务都由宁昆山与她经手。银霄虽不是闭关却也和闭关差不多了，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无暇分心。

    “弟子菱歌求见师尊。”

    殿外传来菱歌的声音。

    银霄皱眉，对夏吹雪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若没有便退下吧。”

    夏吹雪赶忙道：“弟子确有一事想请师尊准许。今年弟子们接任务的意愿很高，现下锁灵塔低层已关押满了魑魅魍魉，再下去恐怕位置不够了。此事应当……”

    银霄：“往年怎么做，今年就怎么做。”

    得到想要的答复，夏吹雪加深笑容，“是。”

    她弯着腰往后退，转身之际听见银霄淡淡道：“记住你过的话。”

    **

    “菱歌，进来。”

    听见银霄的声音，菱歌迈着碎步走入寝殿。她没看见夏吹雪，她走了吗？可菱歌就在寝殿前，没看见她啊。

    银霄：“你有何事？”

    菱歌连忙恭谨地作揖，老老实实道：“弟子想向师尊讨要一本书，叫《太虚梦游录》。”

    闻言，银霄挺直腰换了一个坐姿，“这本书是你要，还是醍醐要？”

    菱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到醍醐长老，诧异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啊？”

    “我听昆山醍醐今日醒了，你已见过他。”或许觉得这么问太刻意了，他又添了一句话，“他身体如何了。”

    “长老和从前一样，没多久的话便睡着了。”菱歌老老实实，“师尊，不是长老要，是我自己想看。”

    “你为何想看？”

    菱歌下意识想实话。幸好她话到嘴边立刻闭上了嘴巴，不能直接她想知道归墟有关的事，也不能让掌门猜出她想带温泛夜逃走。

    菱歌脸涨红，她第一次撒谎，得很艰难，“是弟子想……梦游太虚所以问……问了长老，长老……有这么本书，弟子去藏书阁……找，找了很久，师兄告诉我被师尊……借走了。”

    完她不禁呼出一口长气，双手从头至尾揉捏着衣角，额角冒出细密的汗。

    她太明显了。菱歌有些沮丧，她真的好难出和心里相反的话。为什么别人就能那么轻松？

    且这谎撒完了她还没有半点放松的感觉，银霄看着她不话，她便更紧张了。紧张得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心口蹦出来，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是菱歌的心，我证明她在撒谎”。

    银霄双眼微微一眯，两道雪白的眉毛也向眉心聚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菱歌嘴唇哆嗦，银霄方颌首道：“原来如此。”

    她过关了。

    菱歌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睁圆了眼。

    ——若是宁昆山或乔歌眉在这儿，不需问便能一眼看出菱歌在撒谎。

    银霄没管过菱歌，他只是从昆山这个大徒儿口中听过这孩子的寥寥数言。加上菱歌和醍醐关系匪浅，轮不到他教导，银霄对菱歌并无甚了解。

    银霄手指微动，身后吹来一道凉风，凭空分开一道又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石门。一册破旧的竹简受到召唤飞到他掌心，旋转一圈后随手抛出，“这便是《太虚梦游录》，你拿去吧。”

    菱歌伸出双手捧住竹简，由衷地露出欣喜表情：“多谢师尊！”

    看她这么天真无邪的模样，银霄想起些许往事，刹那间恍惚。他缓缓摇了摇头，“若无它事便离开吧。”

    菱歌走出寝殿，迫不及待地展开竹简，找到第三章“归墟”。

    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元婴修士，他提到归墟是近四百年间才出现的，无人知是从何而来。见过归墟的修士也不多，满满算才十来个，都是元婴以上修士。

    他们没有一个敢进入归墟，都只在虚空的裂隙外悄悄看上一眼，故众纷纭。

    作者可能是唯一一个敢入内的，可惜在他即将进去时被一道虚空飓风吹进了另一条裂隙。

    那是一处以海为天的秘境，作者被吹到了另一个传之地——罗刹海国。

    原来罗刹海国在虚空中与归墟毗邻。

    作者的神魂快要归体了，情急之中的他记下了罗刹海国的地标。待他醒来誊抄到纸上，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后一个符号。

    修士五感过人，他不可能想不起一个的符号。

    后来作者才明白他的神魂在罗刹海国里受损了，果然那之后他的修为从元婴跌到金丹，每况愈下。自觉时日无多的他写下了这本《太虚梦游录》以告诫后人。

    菱歌合上竹简。

    只要去罗刹海国就有办法找到归墟入口，就是这地标残缺不全。别看只是一个符号，传送的方位会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既然有办法就是好事！菱歌充满信心。

    她按捺不住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温泛夜的心情。

    菱歌乘坐荷叶飞行器回到锁灵塔，却见许多弟子站在入口处，修为和菱歌差不多，都是筑基。

    “刘师姐，为什么大家都下来了？”菱歌诧异道。

    “低层的魑魅魍魉太多了。”刘雪完才想起菱歌是新来的，不清楚从前的事，“你不知道也正常，上一次‘清理’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便是将它们放到同一层六个时辰。”

    菱歌不解：“为什么这么做？”

    “师妹，锁灵塔不是芥子世界，世上的魑魅魍魉那么多总有关押满的一天。既然不能放它们走，那就让它们变少。”

    罢，她指着锁灵塔道：“你看，动起来了。”

    锁灵塔十三层以下飞快地上下、左右移动，逐渐拼出一层的雏形。

    “上去的通路还在，等重组完你就能上去了。待会儿这一层要六个时辰后才开——”刘雪话还没完忽然叫出声，“怎么回事，十三层也下去了！”

    不仅是十三层，整幢锁灵塔都重组了。一条横跨仙岛的平台四面被锁灵石结界封锁，入塔的门若隐若现即将关闭。

    菱歌在封锁的最后一刻撞入门中，罔顾刘雪呼唤。

    她跌坐在地，抬眼望去已不是平日里的场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有一条向上走的旋梯，一束光自顶部落下。

    菱歌爬起来朝楼上奔去，只想快点找到温泛夜。

    她走上二楼后楼梯凭空消失了。

    周围依然是黑的。以菱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十步的地方被一条白线围了起来，她脚下的砖石忽然移动，菱歌险些站不稳又摔倒。

    嘣。一声轻微的撞击，砖石和砖石相接。

    黑暗里缓缓浮现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和两颗发黄的獠牙，这是只吃过不少人的魑魅魍魉，呼出的气息散发着浓重腥臭味。

    菱歌这才明白“清理”的规则。

    从她进来的时候便拥有了一间牢房，这片方圆之地会和其他楼层的牢房交接。而她势必要和这一层的魑魅魍魉决出胜负。

    “是修士。”那双眼睛流露出一丝迷茫，旋即兴奋起来，“修士！我好久没开荤了，嘻嘻。”

    菱歌召唤出长棍架在身前。

    这只恶妖看得出她只是筑基修为的“虾米”，抓它进来的那个人修为很高，那个人不害怕是应该的，为什么这个东西也不害怕？

    “我要找人，你最好别拦着我。”菱歌没那么多时间和他浪费。

    这在它听来是威胁，可是她话声奶奶的，它只在恐惧求饶的凡人身上听过。它实在是想不通，她这么弱怎么会不害怕。它被那个修士抓住的时候可害怕了。

    恶妖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喷出一堆红气。忽然从它肩头甩过来一只连同尾巴的三指利爪，螺旋刺向菱歌的脸。

    管他的呢，吃掉算了！

    菱歌召唤出荷叶飞行器，右手转动长棍挡住利爪，左手捏出一张攻击型符纸。整个过程从容不迫。

    她确实没有御敌经验，但她不害怕。宁昆山告诉她，经验再老道的修士也会因为恐惧失手。魑魅魍魉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你内心对自己的否定。

    恶妖的爪子没有挠到她的脸，菱歌的长棍仿佛一面攻不破的盾牌，它怎么也找不出破绽。

    它不禁烦躁，又伸出两只利爪，左右包抄。

    菱歌观察到恶妖的利爪都由它这个意识操纵，因此吩咐另外两只利爪时，它攻击的那只会慢下来。

    她趁这机会丢出攻击型符纸，两只利爪从左右冲向她时菱歌召唤飞行器到身前，跃起落在荷叶上，不到一瞬利用荷叶借力跳到半空，从上一下一棍在恶妖眼睛上。

    “哎哟！”恶妖疼得大喊大叫。它的两只利爪互相攻击了结，被一击棒的眼珠子感觉快掉下来了。

    菱歌落在荷叶上，摸出另一张符纸。

    恶妖的爪子捂着明显肿起的眼睛：“我不跟你了，你给我等着，我去摇铃叫人！等着！”

    放完狠话它便退入黑暗中，合拢的地砖也分开了。

    菱歌茫然：这就不了？

    对付魑魅魍魉也没那么难嘛，菱歌心想。

    她把符纸放回储物镯。脚下又是一阵晃动，不多时和另一间牢房拼接。

    菱歌以为还会遇到恶妖。

    想不到几只的桃花妖趴在牢房中央，它们团团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菱歌，瑟瑟发抖。

    这应该是低层的魑魅魍魉，它们的像三岁的孩，身上穿着桃花做的肚兜。看样貌和普通的凡人孩童没什么区别，只是头发是浅色的，头上还长着桃花枝。

    菱歌好奇地看着它们。

    “你，你别过来。”其中一只头上的桃花已经谢了，仍鼓起勇气挡在其他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