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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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迟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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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明非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扫一眼塞在对方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提高音量吊儿郎当地:“别忙活了,嫂子在外面等着呢。”

    何遇停下字的手,看他一眼,又开口:“你来了?”

    孙明非:“是啊——”

    和他对视一眼,反应过来那话不是对自己:“你在电话?”

    他的眼眶撑了撑,“我艹你这几年到底怎么了,才换了娘炮头像,现在居然还在加班时间跟人电话?你还是何遇吗?”

    何遇一眼扫过来,孙明非不自觉噤了声,见他拔了耳机,眉头紧锁:“你瞎扯什么屁话?”

    孙明非嘶一声,抱起手臂:“我扯什么了?不信你自己看去?”

    他随手往后一指,呼应一般,门外响起女人柔和嗓音:“遇哥。”

    傅宛萤站在门外,一袭长裙勾勒出温婉气质,笑容也温柔,大方回应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扰了。”

    何遇眉心褶皱未消:“你怎么来了?”

    她不答先问:“我能进来吗?”

    何遇冷声拒绝:“不能。”

    傅宛萤便不再往里走:“知道你在加班,妈妈让我来给你送晚饭。”

    又笑着去看其他人,“大家也一起吧?工作辛苦,吃点东西休息下,劳逸结合嘛。”

    孙明非刚刚那一声不大不,正好够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听见,大学同学的证词加上女人自然而然浑若贤内助的言行,足以让大家确认她的身份。

    本局的技术人员自来熟,笑呵呵应话:“嫂子太客气了,你跟遇哥去吃吧,我们就不去发光了。”

    傅宛萤莞尔,视线悠悠转向何遇。

    他从一开始就心情很不好的模样,一张脸冷若冰霜,半点幻想空间不留:“别乱喊,这不是我女朋友。”

    在场的几个人神色各异,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何遇恍若未觉,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捏着手机和烟盒出了办公室。

    他步子快,像急着要去做什么,从门边擦肩过,不曾停留一秒。

    傅宛萤任他走,不挽留也不张望,迎着众人的目光,笑容恬淡:“遇哥气走了,那我们去吃吧?”

    孙明非最先接她的茬:“好啊,省下他那一口,我们能多吃点了。”

    白炽灯照着他眼眸,直勾勾朝她望,眼波似星火,藏都藏不住。

    -

    穆惜芮扔了手机在一边,抱着双腿靠窗坐,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睫低垂,脑海里拂之不去那几句平淡到残忍的对话。

    ——我能去找你吗?

    ——不方便。

    ——女朋友送温暖来了。

    ——嫂子……

    最后的话音截断在通话结束的冰冷忙音里,她手一抖,莫名其妙地按断了电话。

    这里面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她相信何遇的为人,他不会脚踏两条船。

    可是,为什么她不方便,别人却可以。

    门铃叮铃响,吵得人心烦意乱,她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定住。

    那张脸又变成记忆中一贯的样子,神态懒散平和,当时的咄咄逼人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穆惜芮退后一步,目光刚好掠过鞋柜,上面空得不同寻常,原本摆着的陶瓷摆件不见踪影,唯余一缕残魂,无声呐喊:你看,一切真的发生过。

    她是真的约过姚随和周禾希来家里玩,在清明收假以后,为了庆祝她脱单。只是那庆祝会不如想象中美满,姚随不知道是不是前半夜失眠,整场都无精采,只闷声喝酒。

    这其实是一种预示,提醒她那天不是个适合谈话的日子,可她百无禁忌心里又搁不住事,匆匆结束庆祝会后,让周禾希先回家,找借口留下了姚随。

    他们对坐良久,临到他不耐烦,她才试探着问出那通电话的事情。

    就像何遇怀疑的那样,比起徐程,她心里其实信姚随更多。

    但没想到,姚随承认得很果断:“是有电话,我接了,那时候你在洗澡,我就把电话挂了。”

    甚至没辩驳一句:“通话记录也是我删的。”

    他的干脆显得她问之前的斟酌和纠结像笑话,她无法理解:“为什么?”

    他终于看她,一双眼睛让酒精刺激得通红,唇瓣几次张合,却一个字没,两人对视不知道多久,他莫名泄了气似的,跌坐进椅子里,别开了头。

    “别问了。”他哑着嗓子。

    可穆惜芮想要个原因,不然这件事横在中间始终会是根刺,得不到结果就只能一直问。

    “万一他们是找我有事呢,万一是何遇出了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她忍不住失望伤心,“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是!”他像被踩了尾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我是个大混蛋,我不值得你的信任。”

    穆惜芮被他逼得后退。

    他们从相识到现在,断断续续十几年,吵过闹过,他这样真情实感冲她发火却还是头一回:“他们好他们最光明磊落你就跟他们混吧。”

    她一直退到鞋柜边,后背抵着门把手,退无可退。

    “你最好没看错。”他离她只一拳宽,酒气压制着怒火,随呼吸喷在她脸上,“跟他百年好合幸福一辈子。”

    他抬手过来,穆惜芮下意识躲开,回他一句:“我当然会!”

    他在原地定一会儿,手沿着原来的方向落向鞋柜,她看明白,他的目的不在她,而在那个陶瓷娃娃。

    “好啊,浪费在我身上那十几年信任你就当喂了狗。”砰地一声,娃娃掉进垃圾篓,他看她一眼,那眼神极为复杂,她辨析不明,只听他的声音清晰,“接下来跟他好好过吧。”

    ......

    ——叮铃。

    门铃声又响,穆惜芮犹豫片刻,开门。

    姚随二话不走进门,手里的蛋糕盒和礼品袋塞进她怀里,自己换鞋进客厅,开冰箱找饮料。

    “我这才几天不来,”他动作熟练流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满抱怨,“喝的都不备。”

    穆惜芮在原地站半分钟,带上门进去:“半个月吧。”

    姚随关了冰箱,身子微微站直:“是二十二天。”

    穆惜芮脚步一顿。

    “从四月九号到现在。”他仍然背对着她,像在面冰箱思过,“整整二十二天。”

    “对不起。”他沉着声,补上那句迟来的道歉。

    穆惜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渐渐笑出声音,姚随迟疑转身,眉头微微皱着,一脸的别扭不自在,他想佯怒骂她两句,话到嘴边,却在真看见她时,尽数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不出。

    他走过去:“你怎么了?”

    穆惜芮听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怎么了?”

    她止不住笑,“我就是觉得稀罕呐,你居然会对不起。”

    姚随却没跟她开玩笑,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那你是感动哭了?”

    穆惜芮嘴角弧度停住,呆愣地撑着眼眶,轻轻“啊”一声,道:“我没哭啊。”

    姚随伸手,她下意识躲了下,他的手便停在那儿,指尖指着她的脸:“你自己擦擦看。”

    穆惜芮懵懂抬起手,手背往脸上抹了下,蹭下来一片水渍。

    她怔怔抬头,面前的姚随离她有点距离,她看不清他瞳仁里的她自己,水珠从泪腺溢出来,一滴滴往下砸。

    姚随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她眼泪无声地掉,听她嗓音里溢出哭腔,任她在自己面前哭得直不起腰,他却不能伸手安抚一下,所有力道都聚集在掌心,崭新的棒棒糖包装被攥出一堆褶皱,再也拿不出手。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有些念头一旦滋生便会迅速发芽壮大,变成横亘的壁垒,原来这么多年,他早就没有立场给她一个拥抱。

    “你不想让你家里人担心没关系,”他拆了吸管插进奶茶里,递给她,“我来想办法,一定能帮你把背后造谣生事的狗东西抓出来。”

    穆惜芮哭累了,窝在沙发里,摇摇头:“算了。”

    她抬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去吧。”

    她是真想算了,她心里清楚,这些误会谩骂令她手脚发凉,可真正让她心凉的,是何遇。

    这话她不能,毕竟不久前她才嘴硬地和姚随赌誓,他们一定能幸福。

    姚随便以为她情绪崩塌全是因为帖子的事,不肯就此罢休,她不过他,也没心思,抱着膝盖歪靠在扶手上,闭眼:“我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吧。”

    她还是信他。

    姚随在旁边静坐半晌,起身去飘窗上拿毯子,被角被手机压着,他伸手去拿,屏幕感应到错误的面容ID,自动亮起来,跳出几条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全是一个人:2057.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就能猜到是谁。

    电话和消息轮番轰炸,一连几条——

    他回头望一眼沙发,女生像是累极了,一团缩在那儿,我见犹怜。

    是吵架了么?

    -

    烟燃完一半,电话仍然无人接听,何遇点开微信,才发现她下午曾经发过消息。

    【芋泥饼干:你在忙吗?】

    【芋泥饼干:我能不能来找你?】

    和电话时一样的话。

    手指攥着手机,渐渐凸出清晰的骨节,他看着奶白烟雾散进风里,摁灭烟头,转身往反方向走。

    “遇哥要出去啊?”傅宛萤拎着手包,纤瘦身形挡不住楼梯口,她似乎也没这个执念,悠然立在墙边,“不加班了吗?”

    何遇看她一眼,敷衍地嗯一声,下楼梯。

    他们再次擦见过,傅宛萤静静地站着,听皮鞋底摩擦地板,两步过后,下方一点远的位置忽然响起他冷淡声音:“早点回去。”

    她眼眶微微撑,听他下两级台阶,不急不慢地开口:“你知道H大吧?”

    何遇停下步子。

    傅宛萤转身,面朝他背影,走下楼梯,到他身边:“忘了告诉你,我回来后,在本那里代课,今天闲来无事,逛学校的贴吧,有条帖子热度非常高。”

    何遇不语,鞋面悬空一半,随时会往下一级台阶去。

    她拿出手机:“我在里面看见了你的照片。”

    何遇偏过头,傅宛萤坦荡地看着他,抿了抿唇,目光往手机屏幕上指。

    他接过手机,扫了一眼,视线掠过没营养的标题,被图片吸引,在熟悉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后,指腹按着屏幕往回滑,这回停在了那排黑体字上。

    #现世八爪鱼,霸道富豪和校园纯情奶狗全都要的人生什么样#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傅宛萤微微笑:“遇哥,你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哦,帖子上不都有时间?”

    他神情空了一瞬,复又低眼看时间,就是今天中午的事情,到这会儿已有一万多浏览量了,那些百思不解的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你怎么知道?”他盯着她。

    傅宛萤:“嗯?”

    她表现得诚实,“上班摸鱼嘛,就看见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何遇冷声拆穿她,“这里面没有我的照片,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她?”

    “没有吗?”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嘴里嘟囔着,“之前我还看见到呢。”

    显然是没找到结果,她重新看他,面相无辜,“那可能是重新编辑了吧,我之前确实看见的,不然我怎么会平白跟你呢?”

    何遇盯着她。

    她似是无所谓他的目光,轻轻往墙上靠着,若有所思地看手机:“不过人言可畏啊,姑娘年纪轻轻遭此非议,现在应该挺难过吧。”

    “不过这也与我无关了,”她叹口气,“你得对,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我妈妈要担心。”

    她拎着包往下走,到拐角处停下,回头看他:“真的,遇哥,有时间来家里坐坐吧,我妈妈一直很挂念你呢。”

    她举了下手机,意有所指道,“要是知道你现在有了伴,她会很高兴的。”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有力的脚步声,孙明非走下来:“傅姐就走了?饭盒还没拿呢。”

    何遇看他:“给我吧。”

    孙明非警惕地盯着他:“为什么?你还要去她家啊?”

    不是他要,是她,摆明了今晚卖他个人情,要他去家里。

    但何遇懒得跟他解释,低头去翻手机通讯录。

    然而孙明非不依不挠:“诶,你给我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傅姐?”

    号码属于曾搭过手的一个民警,对方所在单位分管H大那片,他沿着字母滑出联系方式,停下来,回孙明非的问题:“不喜欢。”

    孙明非用看瞎子的眼神看他几秒,摇摇头,又挑眉:“那......”

    “那天有线索提供的,”何遇淡声断他,“就是她。”

    许是他的神色严肃,孙明非眉眼间的笑意渐渐凝固:“然后呢?”

    “见面时我觉得她是骗我的。”何遇的目光转向楼梯下方,离开警局的必经之路。

    孙明非听见他略微凝重的声音:“现在看来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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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何队怎么也是个刑警队长,我也不能光雷不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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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惊悚地发现,我怎么就没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