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延迟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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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姚随拿完快递没马上上去,沿着区缓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到第四圈半接到穆惜芮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弄丢了她的包裹自己做去了。
他蓦地松一口气,想,看来那人不是来庆祝他们的一个月。
大门虚掩着,他走进去,屋里没别人,穆惜芮独自窝在沙发里用板子画画,听见动静抬头:“你快点煮火锅我要饿死了。”
她面色平常,情绪也无异样,似乎没发生什么。
他应一声,放下包裹后洗了手,从购物袋里翻一个雪媚娘拆了给她,自己进厨房。
底料在锅里化开,辣椒呛出油烟,他稍稍眯眼,嘴角却微扬,岁月静好至此,她在客厅画画,他在厨房做饭,饭好上桌,两人相对而坐,吃一锅火锅。
他们有独特的默契,点评食材鲜美与否,吐槽学校三两个傻逼,或者分享最新的好歌,聊南聊北,唯独不聊饭前的插曲,像从来没人来过。
“你用清汤锅底泡,蔬菜吸辣。”他夹住她的筷子,看她鼻尖冒汗,眼眶也红。
“要不要歇一会儿?”他问。
穆惜芮摇头,手上筷子却放了,她弯腰去翻地上的购物袋,零食稀里哗啦散一地,她不满抬头:“怎么没买酒?”
姚随不以为然:“就你这量?三两口下去要吐,我可不想又当厨师又做老妈子。”
她像听不见他的话,扯两张纸巾随意擦擦嘴,踢开椅子站起:“我自己去买。”
姚随拉她:“这么晚了你去哪买?”
“去有酒的地方啊。”她滴酒未沾,却开始耍酒疯,“反正我现在就是想喝。”
姚随看她一眼,无奈般地叹口气:“好,你在家里待着,我去给你买。”
穆惜芮站在原地,看他往玄关走,看他单手撑着鞋柜换鞋,看他开门。
“算了。”她泄气般地在椅子上坐下,“我不想喝了。”
姚随停住,手从门把上移开,回身看她。
她背转身,只一道单薄背影立在那儿,面前热气缭绕醺得她声音都模糊几分:“你回去吧。”
果然是有事,所以整晚都在努力找话题,不让空气安静一秒,辣椒一口口吃,像失去了味觉似的。
他走回去,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面前火锅汤咕噜冒泡,墨绿色蒜苗叶翻滚漂浮,黏着肉片,不依不饶。
“急什么。”他没狠心插手分离,拿筷子夹起旁边落单的山药片,呼着热气,“我还没吃完。”
穆惜芮隔着氤氲雾气看他,开口时语气里有真诚的疑惑:“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姚随停了筷子。
她终于起刚刚发生的事,由后往前推,将她和那个他的一点一滴都回溯一遍。
最后问:“你也是男的,你,他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蘸料没调好,陈醋味道重,他喉咙里发酸,放下筷子看她:“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穆惜芮发怔,和他对视一眼,眼睫垂下去:“算了你别了我知道了。”
过两秒又抬眼,乌黑瞳仁里还燃着最后的希冀,“可他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跟我在一起?是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吗?可我什么都没跟他过,他自己提的啊。”
姚随轻嗤一声:“我当你喜欢的是什么人,原来也就这种货色。”
穆惜芮本能地辩护:“他不是那种人,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他要想玩我早玩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语气里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悦,“你别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姚随深深看她一眼:“穆惜芮,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热汤翻滚的声音吵杂闹心,他关了电源,“就一个玩弄感情的渣男是吗?”
穆惜芮一愣,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她,“初中我们虽然不在一块,但听你我就知道你那个初恋是认真谈的,高中那会儿也是真心想追鸽子,只有大学这个,是不得以,我懂。”
姚随双手交叠搁在桌面上,压在手肘下的手掌不自觉握紧成拳,声音也压抑:“那如果我告诉你,我都是骗你的呢?”
穆惜芮望着他,茫然地眨动了两下眼皮:“什么?”
没有初恋,也从来没有追求葛允兮的心思,全都是谎言,是那些别扭心思的遮挡。
如果是这样呢?
“那也没关系呀。”穆惜芮,“我这个人很双标的,帮亲不帮理。”
她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不管你过去现在乃至以后,你的那些感情是怎么样的,都不影响我们的友情。”
火锅残余的热气寂静缥缈,在中间蒙上一层淡淡的雾,吹散又聚拢,消不掉。
姚随低眸去看碗里碎成渣的花生,声音低得像是只给自己听:“这样啊。”
表盘上秒针平稳走一圈,他抬起眼,脸上又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吧,你俩怎么在一起的?”
穆惜芮歪头:“嗯?”
他睨她一眼:“你不是奇怪他不喜欢你干嘛还跟你在一起吗?你得先让我知道你俩在一起的过程啊,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穆惜芮会意,坐正身体,仔细回忆:“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
姚随:“?”
她屈指挠着下巴,“那天晚上他忽然叫我吃饭,饭桌上就——”
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话音到中途顿住,姚随只得自己问:“怎么了?”
“我想到件事,可能跟那个有点关系……”穆惜芮瞅他一秒,又飞快低下眼,指尖点指尖,言语吞吐,“就我们在一起前一晚他喝多了我去接他,送他回家,他那会儿不太清醒,然后我……”
姚随在她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不自觉皱了眉头:“你们,”停两秒,勉强挤出字音,“那个了?”
穆惜芮懵懂:“哪个?”
他噎住,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他妈什么,烦躁地码了下头发,一口气深深吸进又呼出,带起两只手掌,在半空拍动两下。
斜眼看她,“懂了吗?”
穆惜芮摇头。
姚随:“……”
他抓起旁边的杯子猛灌一口水,壮士断腕般放话,“你们睡了?”
一瞬间的事,她的眼眶猛地撑大,同时拎起旁边的抽纸就扔过去:“你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
姚随顺手接住纸,望见她脸颊边两团绯红,无端地乐:“什么叫我想什么,是你这话引人遐想好吧,能让他这么个正直guy口是心非地跟你在一起,除了发生关系还能有什么?”
他随口反问一句,“总不能是kiss吧,大清早亡了好不——”
后面的话没完,他对上她的视线,语调坎坷,“你真亲他了?”
穆惜芮捂着脸,下巴几乎低到锁骨窝去,“我昏头了嘛,他离我好近的,不知道怎么就亲到了……”
姚随硬逼自己发出声音:“然后呢?”
“然后?”穆惜芮似是不理解,“什么然后?”
姚随无语,心想改天大概得去看看心理医生,看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居然跟她坐一块讨论这种事。
但他还是尽职地询问细节:“然后还发生了什么?你先不他醉着知不知道你亲他了,就算知道,他也不能因为亲一下就要你跟他在一起啊,这到底道德绑架谁呢?”
他拍拍桌子,“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让他误以为你们还有更近一步的发展。”
穆惜芮脑袋卡机,眼球缓慢地转动,最后还是只能向他求助:“比如呢?”
姚随抹了把脸,力道全用来攥桌上的筷子,以此不让自己看起来咬牙切齿:“就,痕迹啊,比如他醒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或者衣服换了。”
穆惜芮:“没有,我没动他。”
姚随:“那你自己的呢?留下什么了吗?”
穆惜芮:“我也不可能在他那里脱衣服啊。”
姚随揉揉头发,这种问题实在是让他一个守身如玉的纯洁处男头大,头发薅下来几根,才忽然灵光乍现:“诶,那几天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姨妈期吧?”
穆惜芮:“是——”
她话了一半,陡然睁大眼睛,那些奇怪的地方顷刻间连点成线,勾勒出真相本貌。
“我那晚回来发现裙子弄脏了,都干了。”疑惑得到解答,她却没有多开心,目光耷拉着,像在自言自语,“难怪他突然……我呢,原来是这样。”
姚随听得稀里糊涂,问她在什么。
她却只摇头,看他笑:“你知道吗,他的同事见了我,都不相信我是他女朋友。”
分明是扬着的嘴角,却看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姚随咽下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同她开玩笑:“因为你太好看了,他配不上?”
“不是的。”她却不奉陪,“他那个同事,我不像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你别听他瞎扯。”姚随仍旧努力着,“瞎子都凑一起玩的,他们不懂欣赏。”
穆惜芮不语,用筷子戳碗里的肉片。
他想了想:“而且也不一定啊——”
穆惜芮停了动作,抬起眼。
热气消散,乌黑瞳仁微怔,那点微光或许是期许,他停顿几秒,发声艰难:“兴许他就是口嫌体正性格别扭呢。”
他看着她,忽地轻笑一声,可能是在笑月亮多懦弱,藏在云后不敢露头,也可能是自嘲,他哪里来的立场,居然在这想办法挽回他们的感情。
“你至少先搞清楚,你是不是真给他造成了什么误会,比如床单留没留印子。”
他确实没立场没理由的,可看着她的眼睛,那一片暗沉低落的黑色,话音还是自己往外冒,“别自己瞎想,有怀疑就沟通。”
“你得对。”穆惜芮趴在桌子上,脸侧过去,望窗外无边夜色,像在自言自语,“是该好好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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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定在他下班后,这一夜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就好像无事发生,约他吃晚饭。
也或许是有一点异样。
何遇看着屏幕,聊天界面没有变动,全是她的消息。
【偷看.jpg】
【在忙吗?】
【今晚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就一顿饭的时间,很快的,我不耽误你的工作。】
【你不回我就当你答应啦!】
【那你家见~】
【我会一直等你的】
一反常态,态度莫名的有些强硬。
【等到你回来为止】
“今天都八号了啊,一点进展都没得。”孙明非拖了椅子在办公桌对面坐下,“你这家伙是美队吗?”
何遇从手机上抬起目光。
孙明非咬着没点的烟:“过这么多年才重新犯案,而且手法完全没生疏,中间那些年他是沉睡变异去了?”
他屈着手指叩击桌面,“现场没留线索就算了,作案时间和受害者也没多少规律,搞毛啊。”
何遇垂眸,平铺在他指节前的是一沓照片,全是案发现场受害者的摄像。
姣好面容了无生气,时间永远停在她们最好的年纪——
他忽地皱了眉头,指腹压上照片,拖拽着在桌面上移动。
孙明非看得稀里糊涂,问他:“你干嘛呢?”
何遇拧眉抬眸,冷声吐出两个字音:“年纪。”
孙明非一愣,也低头去看,眉毛扯成八字:“这牲口,岁数越大,越喜欢挑的了?”
“不止。”
从对方迷茫的神情上看出他记忆力不如自己,何遇索性直接复述了一遍几个受害者的详细年龄和生日。
最后总结,“一个公差为四个月的等差数列。”
孙明非捏烟的手顿住,上下唇瓣合不到一块,他揪着眉头一算,不由得骂一声:“艹,那他下一个要选十九二十岁的了?”
何遇没话,等同于默认,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凝重,一眼看过来,少见地摆出了消极态度:“还是缩不了范围。”
并且破天荒地主动按时下班,“明天开会再吧,我回去换身衣服。”
他步子匆匆往外走,像身上的衣服肮脏至极,一秒都不能多穿。
孙明非看着桌上这段时间反复碰面的照片,生理性地反胃,他们遭遇了瓶颈期,死磕下去有害无益,他站起身,准备也回去吃顿热饭,手机忽然震动。
傅宛萤约他吃晚饭。
他看一眼空空如也的走廊口,低头字:【你晚了一步,遇哥走了。】
傅宛萤像是在等着回消息:【你没走就不晚】
他勾唇轻笑,慢条斯理地回个好,等我来接你。
然后截图,转手给何遇发了过去。
架在支架上的手机亮了亮,看清是谁来的消息后,何遇就移开了目光,没理会,驱车往家里赶。
下班高峰期,车子难开动,和平常一样多的时间,他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临近红绿灯路口,手机不安分地震动起来,分局同事来了电话。
右眼皮无端跳两下,何遇在黄灯前停下了车,盯着屏幕静坐几秒,伸手过去,滑动接听键。
那头背景音嘈杂,却能清晰滤出话人的声音,一字一句扎耳,牵扯神经,心脏都跟着沉了沉。
路口信号灯红彤彤地晃眼,他甚至没腾出一秒钟来挂电话,直接拧死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