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已经是深更半夜了，顾晚灯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索性直接静音了。

    正好现在《花生》在录制休息阶段，《霜雪策》也因为主演受伤不得不暂定拍摄。顾晚灯没有任何跟贺等昀见面的必要。

    他回到家后，怒火一时难以平息，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在冷水的冲刷下，顾晚灯总算缓和了点。

    他将脸上的水擦干，盯着镜子里那张眼尾和鼻尖全都通红通红的脸，越想越觉得丢人，恨不得穿越到半年前把刚来人界的自己醒。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微信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给他发的消息，夏飞飞和唐今都在忙不迭地解释，就连庄然也劝他别跟贺等昀生气。

    ……庄然也是北神界来的？

    顾晚灯手指捏紧了。

    他早就该想到了。

    他怎么就那么蠢，直到两个时前还怀疑贺等昀会不会是凡人。怎么可能？？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傻兮兮地担心贺等昀的生命安危，其他人早就知道贺等昀死不了！

    贺等昀从一开始就把他安排好了，让这么多北神界的人在身边盯着他。亏自己当初真的以为贺等昀是什么目的单纯的好人。

    都活两千多年了，他竟然还会上这种当！

    顾晚灯深吸了口气，感到胸口疼。

    这时他脑子已经冷静了许多，终于想起以往的种种细节……

    贺等昀从他刚来人界的那天起，就已经在主动接近他了，莫名其妙地对他亲近、示好，给他提供吃住，又提供了钱和工作。

    世上没有白来的善意，他怎么就忘了这个道理？？

    不仅如此，他还想起来。贺等昀的体能一直都跟普通凡人不一样，明明不是练家子，身法却莫名其妙地很好，手上那枚戒指睡觉时也从来都没摘过。

    还有……

    顾晚灯指尖发抖。

    他做了个深呼吸，点开那个名称是“y”的微信号……

    差点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这种人？？！

    一边用凡人的身份接近自己，一边又用北神尊主的身份跟自己聊天。贺等昀是精神分裂，还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他就知道这个“y”从来不敢透露自己的声音、外貌和职业，一定有隐情，而且还总是拐弯抹角地问自己奇怪的问题……

    回想起他们之前的聊天，顾晚灯脸上顿时气红了。

    羞耻得险些将手机摔了。

    恰好这时，屏幕上又跳出来电显示。

    贺等昀再次来了电话。

    顾晚灯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当即挂断。

    点开那个名叫“y”的微信号，恼怒至极地按下一串感叹号：【不要脸！！！！！！】

    随后光速将“y”和“h”两个账号统统拉黑。

    ……

    医院病房里，医生和护士都已经离开了。

    唐今正罚站似的站在墙角，悻悻地尽量降低存在感，没敢靠近病床。

    庄然一边帮贺等昀敷着冰袋，一边感叹了句：“唉，下手真狠啊……”

    ……贺等昀闭了闭眼，皱着眉没话。

    他脸侧多了一块淤青，是刚才被顾晚灯给砸出来的。

    其实贺等昀并不像顾晚灯以为的那样，会在受伤后立刻用神力治愈。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在水晶灯掉下来将他砸中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大碍，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算用神力恢复伤口。

    他当时失血过多，是真的失血过多，急需手术也是动真格的。

    毕竟记者都已经拍下来了么……恢复得那么快也不合理。

    但现在看来，他却不得不恢复了。

    他得尽早离开医院，跟顾晚灯见面谈谈。

    接下来他会只能对外请了私人医生，转移到家里修养。不能让外人看见他的伤口在短时间内快速愈合。

    顺便考虑一下，该怎么才能把顾晚灯哄好。

    如果他能早点亲口出来，情况绝对不会变得这么糟糕，可没想到现实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顾晚灯戳破了，哄人难度直接翻倍。

    贺等昀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心情极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冷声对唐今道：“别愣着了，抓紧时间去找人办手续！”

    “哦哦哦，好的。”

    唐今恰好也不想在这屋里待下去了，多待一刻都怕自己掉脑袋，忙不迭地转身出门。

    实际上这都凌了，上哪办手续去。

    “还有。”贺等昀忽然叫住他，沉吟了几秒，漠然道，“把李涉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李涉，就是不久前那个锅从天降、被贺等昀拉去健身房练手的悲惨官员。

    五百年前曾任职“军师”，由于没什么实际价值，只能摆在军中当吉祥物，于是被迫转职了。如今已经成了神界一名有正规资格证的神契官。

    放在人界，就跟律师差不多。

    唐今听见这名字，顿时愣了一愣：“？”

    这是算干什么？

    唐今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没敢多问，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

    第二天上午，顾晚灯刚睡醒不久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的人竟是许久没有跟他联系的霍容时。

    顾晚灯盯着那通来电显示沉吟良久，似乎想起来什么……如果不是霍容时主动来电话，他都快忘了这回事。

    他不禁脸色沉了沉，将电话接起来——

    “晚灯，你没事吧？”对面温润的嗓音向他传来关切。

    顾晚灯冷道：“我跟你很熟？”

    霍容时不禁顿了顿，改口道：“不是，尊主……”

    顾晚灯闭了闭眼道：“你又来电话干什么？”

    “想问问你的情况，听那天活动上，水晶灯掉下来时你也在旁边，你有没有……”

    “除了这个呢？”

    顾晚灯冷冷断他。

    “除此以外，你就没有别的要的？”

    “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告诉过我远离贺等昀。”顾晚灯突然质问道，“霍容时，你告诉我实话。我记得那时候你进了医院，这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系，对么？所以贺等昀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也是神？”

    霍容时语调抬高，显然有些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

    顾晚灯顿时更加恼火，忍了忍：“所以你早就知道？他那天到底干了什么？！”

    电话里，霍容时沉默了一会。

    良久才叹出一口气，似乎感到无奈又痛苦，低声道：“那天他威胁过我。”

    “我猜他应该刻意调查过我，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没什么背景，所以才敢对我这么肆无忌惮……”

    霍容时把自己的猜想和事实经过告诉了顾晚灯。

    “那天他把我堵在活动场所的卫生间里，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很恐怖，简直让人肝胆俱裂，走之前还警告我不要向你透露他是神这件事……不出意外，他这种人手上沾过的血应该不少，所以我才他很可怕，让你心一点。”

    顾晚灯：“……”

    霍容时将自己得很可怜，试图让顾晚灯信任自己，恳切道：“我就猜到他对你居心叵测，尊主，你当时应该相信我的。”

    “我们都是南神界的人，你对我知根知底，可那个贺等昀不知道是哪来的，故意隐瞒你那么久。你想过吗？万一他要害你，那你岂不是……”

    “霍容时。”

    顾晚灯声音又骤然降了温度，带着几分寒意。

    瞬间断了他。

    问道：“有没有人过，你真的很自以为是？”

    “……什么？”

    顾晚灯：“你在教训我？”

    霍容时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太过了，慌忙想解释：“不、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听我……”

    “没什么好的。”顾晚灯沉着脸，拿着手机的指尖渐渐捏紧，已经开始生气了。

    但他生气的原因并不是霍容时。

    霍容时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反而是贺等昀……

    贺等昀本身罪状就不少，现在又罪加一等。

    顾晚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竟然还背着自己去威胁过霍容时，真亏他干得出来！！

    他这么做是图什么？难道就因为那个时候霍容时跟自己走得近，所以就……？？

    顾晚灯抿了抿唇，更恼了，在心里暗骂贺等昀“不要脸”。

    “尊主，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我始终都是你这一头的。但那个贺等昀——”

    “闭嘴！”

    顾晚灯忍无可忍。

    霍容时刚才番话岂止是教训自己。

    而且还明里外里的暗示贺等昀恃强凌弱，觉得霍容时好欺负才故意挑他下手。显然，霍容时不知道贺等昀是谁，否则他不会这么有自信。

    何况贺等昀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人。

    可惜顾晚灯现在一点都不想替那个混蛋辩解。

    只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不问你，你直到现在也不会。”

    “假如我真的有危险，你觉得你没罪吗？这罪名要是放在神界，你已经死了。”

    “霍容时，我现在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不如我们回去再算账？”

    顾晚灯的嗓音很凉。

    霍容时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等……”

    不等他辩解，顾晚灯已经无情挂断了电话。

    顾晚灯将手机丢在一旁，脸色很臭，靠在沙发上恼火地闭上了眼。

    ……

    网上的事态已经开始发酵了。

    贺等昀和他工作室的微博直到现在都没给出回音，昨日举办活动的官方被粉丝骂得发了一条道歉后就不敢再冒头。

    凌一点左右，顾晚灯看了看微博。

    昨天那些营销号爆出的黑料，贺等昀本人虽然没有作出回应，但粉丝们人多力量大，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扒出了真相。

    ——所谓的“贺等昀与艺校女生私下来往”、“私生活混乱”的照片，并非是贺等昀本人，而是一个恰好与贺等昀撞衫的十八线男星。

    ——贺等昀在剧组耍大牌、侮辱工作人员的证据也不足，聊天记录上的内容暂时无人认领，根本没人能证明那个匿名曝光贺等昀的人究竟是不是剧组员工。

    ——几张与女性出入酒店的照片，是工作期间被狗仔抓拍的。实际情况是周围还跟着许多工作人员、助理等等，当时是大家一起进入酒店的，而不是只有贺等昀和女方两个人。

    粉丝们被集体激怒，暴躁无比，统统在向营销号讨法。

    路人们阴谋论的也越来越多，纷纷猜测贺等昀这次的意外究竟算不算“意外”？

    顾晚灯也早猜到贺等昀的黑料是假的。

    他就知道贺等昀不会有问题。

    还记得在之前那次在采访中，记者问他：“假如贺等昀有证据确凿的黑料，他还会不会跟贺等昀继续合作？”

    顾晚灯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记得当时他反问记者，什么叫证据确凿？除非是贺等昀亲口向他承认，否则他不会相信。

    如今回想起来，顾晚灯反倒一阵烦闷。

    虽然如今黑料没有成真……

    可他那时怎么就那么相信贺等昀？这混蛋给他下蛊了吗？

    顾晚灯抱着手机气得睡不着觉，只能不停地刷微博。

    又过去一个时。

    他刷到了贺等昀团队发出的最新微博。

    ——贺等昀官方工作室：昨日手术顺利，现已离开医院，有专业的医师陪护养伤，大家切勿担心啦。[/感恩][/感恩]

    已经凌两点了，这条微博却在转眼间评论过万，粉丝们安心了许多，都在下面留言希望贺等昀早日康复。

    ……所以贺等昀已经出院了？就他还需要陪护？

    顾晚灯皱了皱眉。

    正想着，他听见家门忽然被敲响了几声。

    外面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

    贺等昀竟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家门口——

    “灯灯？知道你还没睡，我们谈谈好吗？”

    静默了五秒，对方没得到回音，又敲了敲门沉声道：“你要是不开门……我就从阳台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