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秀芬的热情是由心而发的。

    欧老爷子在桥儿村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丝毫没有摆架子，席间，更是关心起了颜老太的情况：

    “听玉娇的奶奶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

    这是颜家的事，纵然史秀芬反应快，也不方便插嘴。

    好在颜建雄没有掉链子，一五一十地：“老爷子，不瞒您，我妈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不知啥时候就……”

    为免引发集体坏心情，颜建雄没有把“去世”两个字出。

    “待会吃了饭，我去瞧瞧老太太。”

    欧健忠的一句话，像一剂暖流注入了颜建雄的心房。

    “老爷子，要不咱来点酒助兴？”颜建雄能想到的待客之道就是以美酒相待。

    一听这话，欧俊豪立马婉言拒绝：“颜叔叔，爷爷高血压，喝不得……”

    然而欧健忠兴致正高，不等孙儿完，就应承：“今天高兴，喝上两口倒也无妨。”

    得到应允后，颜建雄连忙让姨子拿来了家里的藏酒。

    饭吃到半晌，欧健忠便有了醉意，他轻抚着肚皮，似无意实有意地问道：“玉娇他爸，我听了一些事，不知今日方不方便聊一聊。”

    “亲家老爷子，您有话就直。”颜建雄不似平日那么怂，话也接的挺快。

    “你好像是二婚。”欧老爷子直言不讳，“我们两家的孩子未来既然会走到一起，那有些问题就不得不问明白。”

    颜建雄能够理解老爷子的意思，于是不加一丝隐瞒地：“我的妻子，也就是玉娇的妈，十几年前不幸染病走了，后来我就娶了另一任老婆。”

    “那这位叫玉梅的姑娘，是你和现任的妻子所生的女儿？”欧健忠把心内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当着众多人的面，颜建雄沉默了片刻后，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回答：“是的，玉梅是我和第二任妻子婚后所生。但可惜的是，因为一些不可掌控的缘故，我与第二任妻子解除了夫妻关系，眼下的我孤家寡人一个。”

    问清家世背景、血亲脉络，是传统人家娶妻嫁女前必不可少的习俗。

    这等样式的风俗，在当地被称为“访亲”，主要是为了摸清娶妻嫁女一方的家风与名声。

    欧家老爷子借着酒意问出了一系列敏感的话题，看似有意而为，却也是无奈之举。

    念及此，颜建雄并不避讳，对亲家老爷子的问话有一一，绝不推脱。

    “你迎娶第二任妻子，也是在玉娇的妈妈过世后的不得已举动，可以理解。”

    欧健忠凭借着掌握到的蛛丝马迹，在心里对颜家人的品行有了初步的认定。

    “看起来你有两次婚姻，可你与第二任妻子分开，是因为她做了对你不忠的事，甚至颜老太的受伤也和她有关。即便你心里对这任妻子心有怨气，但你在外人面前还是没有揭她的短，被问到你和她解除婚姻的原因，也是用‘不可掌控的缘故’概括。不管怎么，我敬你是个有分寸有担当的汉子。”

    “亲家老爷子，您谬赞！”颜建雄备生惭愧，“我活了半辈子，也窝囊了半辈子，对您的认可，我愧不敢当！”

    欧健忠更是将颜建雄的自谦看在眼里，他耐人寻味地：“尽管你为人夫为人父皆有不足，但你却是个懂得反省的人，也是因为你的教育，才培养出了像玉娇这么知礼懂节的女儿。”

    “功劳不在我。”颜建雄越发的愧疚，“生下玉娇的功劳在她的妈妈，让她性格纯良的功劳则在她的姨，我完全不敢居功。”

    在酒意熏陶下，半醉的欧健忠神志依然清醒，只是话渐多了起来。

    “我儿子和儿媳下乡到桥儿村做知青时，我很懊恼，总认为是自己在旧时代的身份给他们造成了不良影响。庆幸的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质朴的老乡，在下乡的那段日子里给予了足够的帮助，直至他们顺利回归京都。后来我得知，尽情伸出援手的老乡便是玉娇的妈妈时，我对她心生谢意，可在我获悉他们夫妻擅做主张将阿豪和玉娇定下婚约时，我还是非常气恼的。”

    颜建雄无法诘责欧老爷子的自私，因为颜欧两家凿实门不当户不对。

    用讲究门户对当之人的话来描述，那就是颜玉娇嫁给欧俊豪，实属野凤凰式的高攀。

    “我儿子的心思在官场，对我一手下的江山根本不感兴趣，我惋惜得很，却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阿豪的身上。我期盼他的眼光能高一些，高到不接纳他父母的草率安排。谁知这孩子心气是高，但也特别有主见。他在知道自己有个娃娃亲后，排除一切阻碍，都想着要见上一面。”

    一边聆听着欧老爷子的回忆，史秀芬一边叙着自己的感受：“所以就有了俊豪到新乡来，更是数次三番的接近玉娇，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多了解她。”

    “阿豪执意要见玉娇，我不好因为这一点和他关系搞僵，也就由着他了。”欧健忠稍作停顿后，举起酒杯抿上一口，“即便是那个时候，我还在奢望玉娇是个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孩子，这样阿豪就会对这段婚约死心了。预料不到的是，偏偏阿豪对玉娇产生了好感，甚至为她住在了桥儿村。”

    “老爷子，您不要有怨气，我们家玉娇不差劲的。”史秀芬担忧姨侄女依旧未能获得欧健忠许可，便不遗余力地着彦钰娇的好。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和沟通，我是发现了玉娇的优点。”欧健忠忆起往昔对颜玉娇的偏见，不免为自己最初的鲁莽认知摇了摇头，“可当初我未见到玉娇时，总不希望这门亲事能成功，无奈的是，阿豪这孩子中意的事，要是不出意外，他就难已改变。加上我儿媳也来村里见过玉娇，并通过各种方式试探过她。玉娇这孩子也是聪明，让阿豪的妈妈回去后像被玉娇收买了一样的夸奖她。他们经常性的夸玉娇，也勾起了我的劲头，想瞧上一瞧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子。”

    闻言，彦钰娇记起初次和欧健忠见面的场景，不禁羞赧得低下了头：“那我头一次的表现岂不是让老爷子您失望了。”

    “你还记得那天的画面？”欧健忠望着彦钰娇的眼神，不似以前那般严厉。

    “至今记忆犹新。”彦钰娇乖巧地回应。

    “你的表现极好，只不过因我先入为主，不想你入我欧家的门，才会百般刁难。”欧健忠的嘴角上浮，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涌现，“几次面对面的接触和攀谈后，才发觉你身上真是有吸引人的亮点在，也不枉阿豪对你情有独钟。”

    老爷子的话，直惹得彦钰娇面红耳赤。

    “只不过欧家所在的圈子，名流商胄较多，深交起来，聊得最多的就是名气、成就和威望，你纵然优秀，但凭你目前的条件，若是急切进了欧家的门，不外乎会被喜谈闲话的外人，甚至善于捕风捉影的媒体攻击。”欧健忠考虑问题较为周全，“鉴于各种考量，为了欧家的名声，也为了你的清誉，你必须再优秀点，才能顺顺利利的成为欧家的人。”

    顺着老爷子的慰勉，欧俊豪适时添上了自己的解：“玉娇，这不是爷爷在挑你的刺，而是他对你的鼓励。”

    彦钰娇莞尔一笑，自会把欧老爷子的勉励当成前进的动力：

    “在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的路上，我从没停下过脚步，而这不仅是为了能进欧家的门，同时是为了我的家人和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