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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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陈这两天觉得怀承哪里不对,有时看他坐在桌前,一个人怪高兴的样子。

    他凑过去问:“你笑什么呢?”

    “我没笑啊。”他肃了肃表情,不轻易上当。

    他怀疑地仍旧朝他脸上看,同时把手里一包东西递到他面前,“这个是生孩子那家送来的谢礼,不是给你的,是给聂医生的。”他着,想起来,“我一忙忘记去看她了,等会我去看看她,把我们女医生都累到了。”

    “你忙你的吧,不用去看,我会照顾她。”怀承低头接过东西,毫不客气地向老陈道。

    “哦……”老陈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点头,等怀承起身,他回过神,伸着头提醒他:“哎,你什么意思,变成你一个人的了,连看都不让看!”

    老陈傍晚还是坚持来看望聂医生,顺便给她送病号饭来。云澜中午前后已经退了烧,这时靠在床头上听怀承讲毓征所在的研究院整体迁往台湾的经过,他们同时惋惜,也许再相见是极难的事了。

    老陈端着一碗水蒸蛋,本是要递给云澜,被怀承先接在手里,又见他极自然地把一件棉衣拿过来披在聂医生身上。他侧目站了站,了两句关怀的话就退出来。

    他独个儿走回前排病房时,在心里想,病中照顾同事嘛,男女同志之间要互相帮忙,这也没什么……

    转天,他经过他们房门口,偷瞥一眼,恰好看见怀承在窗边晾衣服,晾的是一件浅粉色的圆领上衣,一看就不是怀承自己的衣裳。

    嗯……这个怀承吧,向来是个好同志,你看看,连病号的衣裳也负责洗……他边走边思忖着。

    云澜因为病了一回,老陈不让排她值夜班。所以她总是睡得早些,怀承回来时,夜半时分,悄悄上床来抱她,总是内疚,会吵醒她,又不忍分开睡。

    最初几晚,碍着她病中,虚弱,他克制着自己不能有动作,着实受罪。到了第三夜,是她自己恢复了精力,在他怀里不老实起来。他先是由着她把手伸进来在他腰身上找那年,她替他缝过的伤口,结果她细细摸着,大大的伤疤太多,她辨不出。他索性脱了让她看,床头方凳上点着将灭的一点蜡烛,烛光幽微,她真的看了,又为他满身的伤痕心疼,沉默着。

    他趁着她无声,低头来亲她耳垂,把她一只手拉下来,在她耳边温热地低语:“我这里胀得发痛,你帮我治一治……”

    “唔,我这方面的医术不精……”她嘴上谦虚着,手上却并不怯场,滑下去按在他滚烫的痛处。

    他被她握住,一阵灼烫的反应。他调整着位置吮她发红的耳垂,私语着鼓励她:“无妨,他由着你治,他听你的……”他侧身来褪去她衣裳,低头寻着她心口的香热处去,在那起伏间流连不去,把她弄得气息混乱,后背上微微出汗。后来次数多了她才慢慢习惯他,他这样爱咬人……

    他试探着贴上来,想侧身进去,可惜临到关口,她被第一次的印象弄得心有余悸,退缩了。他被折磨得实在不能自控,索性按住她,照旧地覆上去。她里面湿滑滚烫异常,总让他疑心她在发烧,几次低头来探她颈间温度,又细致地在她耳边低语,顺着她的意思动作,看着她渐渐舒开眉头,同他一起体验着酸胀背后的适意。

    过后,他抱着她入睡,临时起意想问她:“喜欢么?”

    “嗯,”她埋在他胸前,点头。

    “还要么?”他随口一问,以为她昏昏欲睡。

    她闷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来,眼睛晶亮生光地点头,“要!”

    他一边有些惊讶,她果然病愈精神好起来了,一边伸手从她腰间摸上去,把她抱到身上来。

    老陈住在他们隔壁,总有些疑心,这疑心时不时地冒出来,他每每看见他们同时从房里走出来,这颗疑心就忍不住替他们惴惴不安。终于有天清,云澜开了门,又回身等怀承出来。

    老陈大清早的,眼睁睁看见怀承伸手揽住聂医生腰身,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他那颗揣不住的疑心到底还是炸开了花。

    真是要命,怀承是他过命的兄弟,战友,好同志,怎么在男女问题上就跳进了坑里呢!他一整个上午都沦陷在惋惜和心痛里。吃午饭时特地把他单独叫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怀承,你最近怎么搞的?你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么?”他痛心疾首地开口就嚷嚷。

    怀承坐在他对面,没明白他在什么,猜测:“你伤员夜盲症的事么?这是权宜的办法,不然还能怎么办?”

    “你在什么?”老陈讶然。

    “你在什么?”怀承更不明白。

    “我你和聂医生,你们俩怎么回事?我今早看见你们,”老陈不下去,“你们那样……”

    那样!怀承回忆了一下。

    “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把她安排在你屋里,看看,出事儿了吧。”老陈追悔莫及,女人的事最难缠,怀承尚未结婚,不懂,他结婚十年,最明白这个中难处。

    他急得上火,看看怀承,倒是一脸坦然。

    “你家里给你定下的人,你回去就要结婚的那个,怎么办?你现在又惹上一个,回头闹出来,就是生活作风问题,你懂不懂?”老陈急了,连声音也抬高了。

    云澜刚好走进来拿一份空白表格,听见他高声的这一段。“家里定下的人”…..她听着放慢了脚步,同时看了看坐着话的两个人。把老陈看得满脸尴尬,讪讪的冲她咧了咧嘴。

    “你是有婚约的人啊?”她走过怀承身边,忽然站定下来问他。

    他看着她一脸认真,也忍着笑配合她,点点头,“是啊。”

    “那我怎么办?”她一脸真诚地发问,问怀承,更转头问陈站长。

    “呃嗯…….那个,”老陈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期期艾艾不全话,忙着站起身,招呼云澜,“聂医生,也不是那样,这种婚约吧,都是父母做主…….”

    她听着不动声色,转而来问怀承:“哦,那究竟是谁给你做的主呢?”

    他坐着,仰头望着她,“我母亲。”

    “给了定礼么?”她问。

    “给了。”

    “是什么?”

    “一只玉石榴。”

    “是这个么?”她拉起衣袖,把腕上戴着的东西亮给老陈看。

    怀承禁不住弯起了嘴角,点头,替她佐证,“是,就是这个。”

    他们完相对含着笑,同时转头来看老陈。

    老陈完全被他们绕糊涂了,什么意思?他站在那儿盯着云澜手上的玉石榴发了半天呆……

    等怀承好不容易把话明白,老陈上来推了他肩头一把,“你怎么不早!你们真是……”他狠狠朝怀承翻了个白眼,坐下来,又站起来质问他:“你憋着不,我要是把她分到别人房里去,你怎么办?”

    怀承从容笑了笑,有什么怎么办,“抢回来。”他。

    至此,老陈这颗疑心终于安定下来,他松快多了。后来,连安排怀承开车去交接伤员,也先来“请示”云澜,怕她不放心。

    她确是不放心的,可他不知道,怀承做过的,让她忧心的事可多了。她点点头,自己也忙碌在两台手术之间。但入夜时,老陈还是看见她在窗边张望,是在等怀承的车吧,他想。

    再出车的时候,他就和怀承一起去,他走前来找云澜,“放心弟妹,我保证把他好好带回来。”

    这种话总是轻易不能的,一,就出事。他们车子回程时遇到轰炸,怀承的车子头一部,被炸翻了,好在他和老陈都只受了轻伤,从滚烫的车子里爬出来。紧跟着炸弹依着火光投下,老陈下意识的扑倒怀承,把他护在自己身下。

    老陈送回来时满头满脸都是血,还是云澜接的诊。他朝云澜咧嘴露了露牙,气若游丝,“弟妹,太疼了,你一会儿动手时轻点儿……”

    她低头看了看,眼泪都涌出来。她取出老陈左腿里的弹片,很难复原,几个月后,老陈出院了,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但他乐呵呵的,还是照旧当站长,在低矮的病房里进进出出。

    他们后来在入秋时迁往更远的后方,组建了条件更健全的医疗站。第二年夏天,随着战势变化,又支援了一段时间战俘营,因为怀承和云澜可以进行无障碍的英语交流,同时被抽调走,到年底才转调回来。

    期间老陈一直催他们结婚,甚至替他们拟好了申请结婚的报告。怀承和云澜都想等回国之后再提,想等安定下来,他们再也经不起分离了。老陈不懂他们等什么,每隔几天,还是照旧催他们。

    大概也是被他催的,他们分批回国的通知很快传达下来。云澜所在医院是提前批次,她得先走。老陈知道不想分开,拿到名单时,就赶着一早去指挥部找领导商议,好歹,把聂医生留下来,甚至找了一位他相识的老领导,花了些时间,把云澜的关系转到他们这边来。

    拿到调令时,他一摇一摆地来找怀承,“看看,我这个东西,是不是比你们俩的结婚证书还好!”

    他们在医疗站后的老柳树下坐着,喝朝鲜老乡送来的一种酒。老陈觉得滋味不好,喝酒还是咱们自己家的好,有力道。他常常这样。

    回国交接也很忙碌,他们走前在战斗过的地方留了一张大合影,云澜站在怀承身边,照片上看不出,他悄悄牵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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