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憨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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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兴柱道:“恒儿虽的不像话, 但这确实像,你现在做的,可不得由人多想?!再这样下去, 我们张家不叫你进门, 只怕衙役都得来管, 来赶你了。像什么话?!”

    季大牛哑口无言, 一时委屈的扭着手指, 然后开始扑簌簌的掉眼泪。

    “……”铁的汉子, 掉泪就掉泪, 这一幕, 也是让张兴柱和张恒无语。总觉得自己是那欺压良民的恶霸一般。

    他在那哼哧的哭的伤心, 话却不齐整,连个来龙去脉的解释都解释不明白。

    张兴柱不由头疼,看来与他对话, 得由着他来引导,否则你休想是从他嘴中得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的。

    “好了, 擦擦眼泪。大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哭甚?!”张兴柱递给他一块布巾。还是陶氏有眼见力, 了水送来的。

    陶氏将东西放下就回厨下去了,挤眉弄眼的对李氏道:“大嫂, 妹夫这性子,你瞅瞅,像是会老婆的人不?!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 嘻嘻,我还是第一次见……”

    李氏白了她一眼,道:“那是你见识少, 没瞧见那赌钱老婆老子娘卖儿卖女的是什么德性,还有那喝醉酒的,呵,过骂过,事后就忘了似的,不是下跪就是哭。这种人也不少……”

    陶氏本来是想开玩笑,被李氏噎了回来,心里堵了一下,她也是面不改色,笑嘻嘻的道:“那也是。像大哥这样不苟言笑的才是好夫君呢。”

    李氏也是一噎。

    这话内涵谁呢,张强有时候话噎起人来能把人噎死。这弟妹的嘴皮子,是半点也不饶人。

    妯娌二人相处,向来如此,话内涵什么是正常操作。大家庭里活着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磕碰的就是这样。并不妨碍相处。

    再者,兄弟二人断骨头连着筋,虽然平时相处是有点摩擦,但是真正遇到事的时候,这样的家庭,就是拧成一股绳,扛风险的能力都比较强。

    这也是农业社会,或者是封建社会里为什么以家族为单位生活的原因。虽然生活中的事的确让人心烦到死。然而,图的不就是有风险的时候,有兄弟姐妹亲戚的拉扯一把吗?!

    人情社会,家族社会,也是落后生产力所造就的。现在这个时代,并不具备后世以家庭为单位,甚至以个人为单位生存的基础。

    在这里,像鳏寡孤独都是弱势群体。的确是能得到一些特殊的照顾,比如年节里,县衙或朝廷可能会给几斤米或是一匹布之类的。然而,弱势群体所能得到的也仅仅如此而已。甚至连尊重都未必能得到,得到的也只是同情,或是或多或少或无的帮助。

    像张融融这样的老人,有儿子没儿子,完全不同,甚至有亲戚没亲戚管又是不同。

    哪怕只是有女儿,在这个时代,也只是如浮萍一样的存在。只能随波逐流,依附而生,可能受尽委屈或是屈辱。

    在这里,并不具备像后世那种女儿也是家中顶梁柱的基础。现在社会是畸型的。女子并不能出门获得劳动的资格,和社会承认。自然低一等。

    二人开始做饭,心里都在骂对方。

    季大牛瘪着嘴,委屈的道:“我想大妮了。大妮在这里,我也来这里!”

    张兴柱看着他的行李,便是一叹,道:“你来,你家里怎么?!”

    “娘我要是从家里出来了,就别回去,”季大牛道:“大妮在哪我就在哪。”

    看来是与家里崩了,这老实人,忠厚的货也算有心,还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来。敢从家里出来。

    看来,对大妮还是有感情的。

    张兴柱心里舒服了一点。

    只是这行为也太憨了。要他找自己或是强子恒子把话清楚就这么难?!还是他根本无法自理,或者是条理清晰?!

    张兴柱揉着眉头,这个主怕还是得自己来做。

    得,又是做恶人!

    “你出来了,你爹娘不怪你,将来也会怨怪大妮。她挑唆你翻脸。这种情况,我是不可能让大妮回你们家去的了,这你是心里有数的吧?!”张兴柱道。

    季大牛点点头。

    “你不回去,你这个当儿子的,可以吗?若是一个不孝压下来,你能不能顶得住?!”张兴柱道。

    季大牛道:“我只是家里老四,我上面三个哥哥呢,顶多我回去看看就行了。家产我也不要了。有长兄的都是长兄多分产,养父母终老,我,我出来,也没什么的。丈人,我想过了,只要丈人不拆开我和大妮,我在城里就赁屋子住下,还和大妮过日子,我没本事,可我力气大,去当挑夫,日子也能过得下去的。我不会叫大妮吃苦的。”

    你不叫大妮吃苦,难道我还能叫大妮吃苦?!

    “出来的儿子,的确不能再分产,这样也能堵住村里人的嘴,便是再有辞,以后年节里多备点礼回去孝敬父母。”张兴柱道:“这样你不后悔?!若不回去,以后无产可分,你心中不怨?!”

    季大牛挠挠头,道:“不怨。我本来也没想过分什么产,只要家里对大妮好一点。但是既然不好,出来了,也许日子更好过些呢。我在家里,也是常吃苦受气的。我出来也好,兄弟们都是高兴的,少一个人分田产,哪有不高兴的。我家里兄弟,不像大舅子舅子这般和睦。”

    张恒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原本也不是完全没有章程。这货是憨,但也未必是傻。原来心里也是有算的。

    是啊,人世间哪里就有真正的蠢货。无非是利益想明白了便是。

    难得的这老实人心里觉得更珍贵的是大妮。这样就行了。

    哪怕扮傻气,装可怜叫张家人先提出来,张恒也懒得生气了。这样的人,也是怕失去大妮,才不敢主动提。

    他要是从家里出来,身无分文,就怕岳家不要他,所以才如此。若是不出来,与大妮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装傻睡在外头,也是装个可怜。

    这货,心眼倒是不。不过本性不坏。

    想必心里利弊都已经十分分明,也下了决断了。

    这样也好。他心里有数,爹以后就不可能只是坏人。

    若是那黑了心的,以后只将一切往爹和张家身上推,他故意拐了季家的儿子,他却躲后面不担责任,这样的人,可是万万也不能再搭理。

    想清楚了就好。

    张恒看向他的眼神就有点玩味,又瞅了张兴柱一眼。

    张兴柱无语至极。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怎么着了,女婿舍弃一切,放弃田产也要投奔前来,岳家却嫌他贫穷,不顾他一腔爱妻之心而将之拒以门外……这个名声。不敢想!

    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张兴柱瞪着季大牛道:“真想清楚了?!城里的日子也没那般好过!将来大妮生儿育女,你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你知道吗?!全靠你一个人苦出来。”

    季大牛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女婿没有别的,可是有一把子力气,不怕苦不怕累!就是身上无钱,将来也绝不叫大妮受苦。当初丈人在城里也拼出一个家来,女婿也可以!”

    张兴柱道:“大丈夫话,可要顶天立地。若是将来做不到,或是辜负了大妮和儿女……”

    “一定天雷劈!”季大牛道:“丈人放心。我爹娘来了,我也不叫岳家难做。顶多是跪着求他们回去。”

    话到这地步,也就没别的了。

    “行吧,起来。先来家里住下。我与老姑商量一下再安排。总不能真叫你和大妮出去赁院儿住。”张兴柱道。

    这是真揽在身上了。

    张恒一挑眉,笑道:“爹,午饭在家吃,还是去姑奶奶那吃,要不叫妹夫去拜见一下老太太。也叫大妮与他见见。既是不拆婚姻,哪有隔绝夫妻相见之理的!”

    季大牛立即就亮了眼睛,期盼的看着张兴柱。

    “……”张兴柱无语起身,道:“走,带你去见见老姑。她是长辈,大妮在她身边呢。去了,可得敬着,是家中长辈。一个女婿半个儿。大妮若与你在一处生活,我还能不认?!哎,以后在我张家一起过,与儿子也没差别了。”

    “嗯嗯。我一定敬重老姑奶奶。叫东不敢往西!”季大牛道。

    张恒见他期期艾艾的跟在张兴柱身边,比自己更像个儿子,一时之间也是无语。

    见二人走了,张恒道:“劳娘子与大嫂将做好的饭菜拎过去吃吧。一家人聚聚!”

    陶氏拧他一把,道:“呸,你是秀才公,叫什么娘子?!把你能的!瞧瞧,现在多一个比你还会讨好公爹的人了,你心里可妒不妒?!”

    张恒嘿嘿笑,道:“我妒什么?!再怎么,我也是他舅兄。讨好爹就不知道讨好我?!不然以后他的日子,也不如意!”

    陶氏骂道:“还能给你妹妹的日子使绊子不成?!”

    张恒道:“不与你胡扯了,赶紧的去,我先去瞧瞧热闹!”

    陶氏见他拔腿跑了,骂道:“要债的,张口就知道要吃要喝,菜还没炒好呢!做爷们的就是快活,饭不用做,衣不用洗,还一个劲的催!”